顾非凡结束抱臂动作，伸手在桌上一挥, 那里凭空多出一碟黄油饼干。
    小孩丢下勺子，双手并用左右开弓, 只几下就把那十来块饼干全部抓在了手里。
    吃这么多还不腻呀？顾非凡感慨。
    小孩回以警惕的目光，双手牢牢拢住自己的宝贝。
    算了, 你吃吧。顾非凡说。
    身边传来一声轻笑，顾非凡偏头，就见聂司长一副饶有兴味的样子。
    你看起来很喜欢跟小孩子相处。
    没有啊。顾飞凡摇头否认，心道如果不是看在这孩子跟你有关系的份上，我才不会管呢。
    你对他很有耐心，他也最喜欢你。聂征放下咖啡杯，有理有据道：整栋大楼愿意给他食物的人不少，但他只爱从你那儿讨饼干。
    顾非凡一想发现还真是那么回事儿。
    唔，这么说我对他确实还行吧，不过我小时候我哥对我
    顾非凡想说顾卓然对他才是真有耐心，察觉不对住了口，作为穹镜C类居民出生的人，他不应该有哥哥。
    聂司长自然听出了问题，你哥？
    呃，那个。顾非凡只好赶紧补救，在山丘城集体培育所的时候，有个对我很好的大孩子，我那时候就叫他哥哥。
    哦？聂司长尾音上扬，面色不变，状似无意问道：你那位哥哥现在怎么样，还在山丘矿场吗？
    顾非凡神色一黯，眼眸垂下去，他死了，我小的时候，遇到意外。
    聂征：抱歉。
    顾非凡摇头，努力挤出一个笑，没关系，这么多年了，他声音低了下去，像是在说服自己，却微不可查地带着些言不由衷，事情早就过去了。
    顾卓然的死在顾家是被人刻意回避的话题，对顾非凡来说也一样。
    那个寒冷的冬夜是埋藏在他心底永远不可触及的禁忌。
    那场绑架的缘由始于上一代的恩怨，结果却以献祭顾家第四代最优秀的子孙作为终结。
    如果顾卓然没事，顾非凡想，自己的人生必然会是另外一个样子，不一定更好，但绝对更快乐。
    通过情绪反馈，聂征接收到了顾非凡的悲伤。
    那感觉并不强烈，却异常深刻，像探入心脏深处的细小尖刺，带来不致命却绵绵不绝的持续疼痛。
    聂征的这个精神系能力一般来说只能感知别人对他的好恶，但在遇到顾非凡之后，他发现这个技能的作用范围扩展了。
    不过那种扩展仅仅针对顾非凡一个人。
    聂征可以感受到顾非凡的所有情绪。
    两个芯子里，傻的那个很简单，就是开心、愉悦和说不出的亲近。
    正常的那个要复杂一点，大部分时间是泰然、平静和充满自信的，不过偶尔也会有尴尬、羞恼和惴惴不安。
    但悲伤，这是唯一一次。
    叶起吃完他的饼干，开始舔手掌心的碎屑。
    顾非凡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连忙拿起餐巾去给小孩擦，同时斥责道：不准吃手！小心肚子疼！
    小孩乖乖摊着手，任顾非凡为自己擦拭手心。
    处理完叶起的事情，顾非凡发现他大老板面前的咖啡杯已经空了。
    尽管副人格曾经说过要为聂征端茶倒水，但他当了这个司长副官之后，好像还没做过这种事。
    于是，终于意识到自己职责所在的顾副官拿起旁边的咖啡壶，打算询问司座大人是否需要续杯。
    不必了。聂征先一步制止了顾非凡的服务意图，他站起身，道：上去吧，卫延应该很快就会到了。
    特勤司新任副司长卫延于上午九点准时向正司长聂征报到。
    顾非凡与秘书处的司长助理们一起站在十楼前厅迎接，他看到了卫延的备注：
    卫延，男，三系（体质、自然、规则）超凡者，重塑人（重塑完成度93%）。
    重塑人是什么意思？那个重塑完成度又代表什么？
    当卫延进入司长办公室之后，顾非凡盯着那扇房门久久没有移动。
    重塑，重新塑造，那就是卫延被调往碎金城十几年的原因吗？
    跟碎金城有关的事情必定联系到另一个平行世界。
    在普通穹镜居民眼里，那地方非常神秘，大部分C类居民甚至都没听过那个名字。
    聂征去过那地方五次，每次都是大区联合会召开期间。
    他告诉顾非凡，碎金城是一座非常繁华，同时也非常特别的城市。
    由于板块运动，中央大陆南端隆起一座高耸的山脉叫呼啸山，而碎金城就坐落于呼啸山与深蓝海岸之间的狭长地带。
    那个占地面积不算很大的城市凭借得天独厚的深水良港成为整个穹镜的贸易中心。
    每天都有数不清的船只运来源源不断的货物，中转交易之后，再运向各个大区。
    但里面有很多对不上的地方。聂征说：特勤司在那里有个代表处，我也让人收集过一些资料，发现很多贸易活动都是低效，甚至无意义的。
    繁忙的港口，川流不息的船只，节节攀升的贸易额，似乎都在掩饰着什么。
    能源和矿石，特别是稀有金属，顾非凡拿了一支笔在纸上勾勾画画，那些是源世界掠夺的重点，农产品和手工制品只能是打掩护用的。
    只是为什么都要通过碎金城？
    各大区不能自行运回源世界，然后在那边交易吗？
    顾非凡觉得碎金城很可能是连接两个世界的重要通道，只有那样一切才能说得通。
    正副司长面谈完毕，聂征送卫延出门。
    顾非凡这才注意到卫副司长的长相，刚刚他光顾解读备注了。
    卫延今年三十有四，身形高瘦，面色皮肤很白，有两道非常显眼的黑眼圈，五官算得上端正，只是略显阴郁。
    看到顾非凡在门外，聂征就为卫延做了一下介绍。
    顾非凡上前见礼，卫延道：顾非凡，我知道你，今年的踔绝赢得很精彩。
    卫司长谬赞，我们这次只是侥幸而已。
    看到你，我仿佛看到了十二年前的自己。
    是下官的荣幸。
    一番滴水不漏的客套过后，卫副司长进入升降梯离开。
    顾非凡跟着聂征来到后者办公室。
    怎么样，看出了什么？聂征直接就问。
    顾非凡可以看出一些人的超凡能力，可以看出叶起和聂征有渊源，这能力虽然不明不白，但多少也能发挥点作用。
    卫延
    顾非凡琢磨着重塑人这个词到底能不能说，他可不想被系统混淆成别的什么。
    他跟以前不一样了，司长有没有察觉？
    聂征摇头，我跟他原本就不熟，只是比赛期间一起战斗过几天，后来又有十几年未见，看不出他有什么异常。
    顾非凡吸口气，如果我能看一眼李成贤就好了。
    李成贤这么重要的角色，骨碌碌肯定是会写备注的，只要看看李成贤的备注是不是跟卫延一样也有重塑人三个字，那么他的很多猜测就都能对上。
    可惜第七区这位评议长以评议会为家，等闲不会离开那座大厦，顾非凡的级别不够，也得不到接见。
    年底大区联合会召开期间，你应该有机会见到他。
    那还有半年呢。
    顾非凡心说那时候有点晚了，距离自己退场没几天，想做点什么都来不及。
    虽然早就确定了这次穿书的终极目标，他还是希望自己能为这个世界，或者说能为聂征多做一点。
    只是救下聂征，然后挥挥衣袖走人，好像还有点不够啊。
    作者有话要说：
    《穹镜》第61章 ，距离聂征被写死还有89章。
    第62章 尴尬个毛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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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坚城：规则系防御, 降低非物理能力攻击效果50%，3级，可升级（熟练度0%）
    看着系统面板上的数据，顾非凡长长吁出一口气。
    他身上这些技能升级速度略有差异, 相同的是前两级都比较容易, 第3级往上就会变得很困难。
    短期内将坚城升到3级是顾非凡的目标, 目标达成，意味着暂时不需要去刑讯室受罪了。
    即使有坚城护体, 接受离析器照射依然是件很痛苦的事情。
    顾非凡觉得自己能坚持下来的最大原因是没有后顾之忧。
    人类在自身受到伤害时的本能反应是很难克服的，他跟任濯的最大不同就是他知道自己不管受到多大伤害都不会真正死亡。
    你这次也太激进了。
    乔礼在旁边抹汗，他一直不赞成顾非凡尝试高功率离析, 但是不知为什么，最后结果都是他同意帮忙。
    顾非凡白着一张脸笑，谢谢，你帮了大忙, 我欠你人情。
    乔礼就回答说这是应该的，完美诠释了工具人的自觉。
    离开刑讯室，穿过惨淡阴冷的走廊, 顾非凡在停尸房门口遇见了卫延。
    卫副司长青白的面色与此处背景颇为相称
    卫司长。顾非凡停步，微微欠身。
    非正式场合, 不需要行击胸礼，否则两位正副司长出来晃荡，这栋楼里其他人都不用干活了。
    顾副官。卫延露出微笑, 是符合上位者仪态规范、但缺少真实情感的那种笑，他打量着顾非凡, 问：顾副官现在还参与行动处的工作吗？
    顾非凡：不是，只是这几天略空, 过来跟以前的同僚联络一下感情。
    没想到会空降一个被重塑过的副司长，否则借用刑讯室精神离析器的事情他会办得更隐秘。
    很好。卫延点头赞赏，既然顾副官有空，能否陪我四处转转？
    顾非凡自然是不愿意的，陪这个死人脸的重塑人还不如上去陪包子脸的小豆丁。
    遵命。他回答。
    卫延现在很闲。
    第七区特勤司原本是个隶属于军务部的情报机构。
    七十年前超凡者出现，相关事务由军务部直管，过了二十年，特勤司全权承接超凡事务并从军务部独立了出来。
    一开始，超凡者只作为特勤司的尖刀战力，随着觉醒人数越来越多，最终成为主要战斗力量。
    特勤司的管理者也渐渐由普通人转换为超凡者。
    在聂征之前，超凡者最多成为行动处长，特勤司正副司长依然由A类居民出身的普通人担任。
    五年前，前任副司长退休，李成贤钦点聂征接任，没多久，正司长神隐，特勤司就成了聂征一个人的天下。
    聂征一个人干完正副司长的活，自然没了卫延这位空降副司长的发挥余地。
    于是特勤司雇员们发现，无所事事的卫司长天天如扫地机器人般在总部大楼各处巡视，精准得好似设定的程序。
    顾非凡全程微笑，陪同卫延将特勤司各处逛了个遍，离开裙楼训练场，穿过一条内部小路的时候，他们遇见姜加正带着叶起在绿地玩。
    平常挺稳重可靠的姜专员正让叶干员骑在自己脖子上，以方便小孩去摘树上的果子。
    叶起伸长手，吭哧吭哧去够枝叶间的果实，无奈总是差了一点点。
    顾非凡用控物技能将树枝略略拉低。
    小孩抓住一颗红色果子，啊了一声。
    这时姜加察觉旁边来人，发现其中一个是卫延，立时紧张了起来：卫司长！
    顾非凡上前将叶起从人家脖子上抱下来，辛苦了，中午我带他，你去忙吧。
    姜加投以一个感激的目光，然后向卫延致歉。
    卫延没有为难这位人事专员，等人走后，他看向顾非凡怀里的小孩。
    他就是叶起？
    是。
    五岁的超凡者，恐怕也是穹镜头一份吧。
    如果没有聂征罩着，叶起一准要被科技司拉去解剖研究。
    他的能力特别，司长觉得他在技术处应该能发挥不少作用。顾非凡给出官方回答。
    （如今在特勤司，司长特指聂征，卫延只能被叫做卫司长。）
    原来如此。卫司长点点头，我听说这孩子还是顾副官从青石城
    啪！
    顾非凡拍掉叶起往嘴里送的手。
    这不能吃！
    小孩气鼓鼓。
    这个只是给你拿着玩的，不是吃的。顾奶爸继续教育。
    话音刚落。
    噗嗤
    叶起一拳捏爆了那颗果子，将红红的汁水溅得到处都是，他自己的衣服，顾非凡的衣服。
    顾副官不得不带着叶干员告辞。
    看着两人远去的身影，卫延的嘴角慢慢地翘起，弧度不明显，但很诡异。
    顾非凡带着叶起回到十楼办公室，两人的替换衣物他都有随身携带，不需要专门回集体公寓。
    帮小孩换好上衣，顾非凡从空间仓库里给自己取出一件衬衫。
    大概因为刚刚被骂了，叶干员不太开心，双脚一获得自由就往门口跑。
    就要吃饭了，别跑远。顾奶爸嘱咐。
    叶起头也不回，拉开房门往外冲。
    顾非凡脱下沾了果汁的衬衫，拿起另一件往身上套，同时侧身去瞥门口，结果却发现那里站了个聂征。
    脑子瞬间一空。
    聂征也怔了一下，一般他有事找顾非凡都是把人叫到自己办公室的。
    刚刚他有事外出，回来就见叶起从这间办公室跑出去，知道人在里面，没多想就推开了门，然后就看到一名青年尴尬到全身都僵了。
    抱歉。聂司长相当有风度地避开视线，等下来我的办公室一趟。
    说完他后退走人，门也体贴地给合上了。
    顾非凡的脸好一会儿还是一阵红一阵白，不是因为被聂征看到了什么，而是因为自己这莫名其妙的反应。
    换个衣服、露个上身而已，尴尬个毛线啊？
    更何况聂征的上身他早看过，副人格甚至还上手摸过，怎么说他都不应该慌的！
    穿好衣服，整理好仪容，又喝了几口凉水压压惊，顾副官板着脸敲开了聂司长办公室的房门。
    进屋先敲门，多好的习惯。
    聂征就是大BOSS当惯了，忽略了对下属的尊重，顾副官有理有据地在心里下判决。
    所以不是我的错，绝对不是！
    聂司长给他的副官带来一个好消息。
    戎机司在巅峰城基地有一个飞行员训练班，你要是感兴趣的话，明天可以过去看看。
    想学开飞机是顾非凡自己提出的，要是没有刚刚那事，这会儿他应该会很开心。
    不，开心还是开心的，只是不好意思表露出来。
    明白了。顾副官一板一眼道：谢谢司长，我明天会过去。
    不管在任何时代，安全操纵飞行器都不是很容易的事情，尤其穹镜这种缺少卫星导航和人工智能技术的世界。
    也就聂司长面子大，才能这么轻易弄来一个飞行员名额，还能给得这么轻描淡写。
    投桃报李，顾副官也回以一个好消息，司长，我的坚城效果已经达到50%了。
    聂征坐在他的办公椅上，微微转动方向，眉心压了压，50%还不够保险。
    但下次提升会需要很长时间。顾非凡也很无奈。
    他情况特殊，别人的能力是线性增长，多练习一次，就能多增长一点，但他的能力是阶梯式增长，需要累计到足够的量变，才能达到质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