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司长在守卫们的致意下走出升降梯，进入前方大厅。
    两名身穿黑色评议会制服的女性工作人员前来迎接，一名恭迎聂司长去见评议长，另一名则引导顾副官去休息处等候。
    顾非凡坐在休息处等了二十多分钟。
    等候期间，他一直身板笔挺，纹丝不动，对超凡者来说，这种程度的肢体和肌肉控制完全是小意思。
    身形未动、表情不变，不代表就变成了木头人，坐在那儿的时间里，顾非凡动用了一切方法观察四周，建筑结构、通道走廊、人员布置
    哎，那个聂司长的副官，听说也是踔绝赛场下来的，他给我的感觉跟聂司长很像，帅是帅，但有点吓人呢。
    嘘，他是超凡者，可能会听到的。
    不会吧，隔这么远？
    居然被认为跟聂征很像，正好听到人家背后议论的顾副官在心里琢磨，这算是恭维吧？
    聂司长与评议长的会面时间不长，出来后就领着他的副官走了。
    两人来到楼下，顾非凡照例先为司长开车门，然后坐上驾驶位，发动引擎，将车开出评议会大厦。
    拐过一个弯，将那栋第七区最高的建筑甩在身后，顾非凡通过后视镜看一眼后座。
    聂征像是知道顾非凡要问什么，直接回答：车没问题，可以说话。
    哦，那就好。
    顾副官长长吐出一口气，因为担心车辆离开视线之后被人安装窃听器，他必须得到聂司长的确认才能说话。
    聂征：下个月，第七区要对境内所有自由民定居点进行一次梳理，我会把任务分派下去，届时你作为我的代表过去一趟。
    大区政府默许自由民存在，但仅限于普通人，根据规定，自由民中的觉醒者应主动向大区政府申报，以便纳入统一管理。
    当然，愿意主动申报的人屈指可数。
    各大区每隔几年都会对自由民定居点进行梳理，以查找，或者说驱逐其中的超凡者，那些超凡者通常会加入救世军之类的反叛组织，所以也被归为逆匪。
    我希望你能帮我联系到救世军首领付凌。聂司长袒露真实意图。
    啊？顾非凡一边转动方向盘，一边瞟后视镜，司长跟付凌认识吗？
    早年在戎机司共事过，后来他叛逃出去，我们也有很多年未见了。聂征偏头看向车窗外，似乎陷入某种久远的回忆，他想要联合十二大区的超凡者，推翻现有政府，建立一个以超凡者为中心的世界，与我的理念不同。
    建立一个以超凡者为中心的世界，这种想法确实比较容易理解。
    顾非凡不得不佩服聂征，没被强大的超凡力量所迷惑，也没有幻想通过这种力量建立所谓超凡者为中心的世界，而是敏锐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事实上，镜世界的超凡者和普通人都在源世界十二国的棋盘上，并无二致。
    聂司长继续道：我自己去联系付凌太打眼了，你的目标小点，而且你们还见过面。
    顾非凡本来想点头表示赞同，兀地身上汗毛一竖，你怎么知道我跟付凌见过？
    你离开山丘矿场来巅峰城的路上，遇到运输机被打劫。聂司长不疾不徐说道：动手的就是救世军，根据守备司的报告，付凌也出现了。
    你还真是什么都知道啊，顾非凡心里嘀咕，想想又觉不对，就算遇到打劫，也不代表我跟他打过照面吧。
    你的指引标和传送门都是复刻他的。聂司长再次甩出证据。
    顾副官嘴硬，也有可能是学别人的啊。
    那两项是罕见技能，当时的巅峰城训练营没有人会使用，你从哪里学？聂征笑了起来，声音清透明朗，显然心情不错，而且指引标图纹每人略有不同，你的却跟付凌的如出一辙。
    真的？顾非凡怔住。
    真的，不过不仔细看很难分辨。
    好吧。
    证据确凿，顾副官认输。
    接下来聂征介绍了一些第七区境内自由民定居点的情况，然后问：你觉得大区政府为什么会默许那些定居点存在？
    为了某种平衡。顾非凡道：掌控整个穹镜的那种力量，不管来自哪里，不管有多强大，必定存在某些限制，所以他们并非不想彻底清除自由民，而是不能。
    在穹镜待得越久，顾非凡就越觉得骨碌碌那段世界观设定不够用。
    因为依然还有很多无法解释的事情。
    穹镜历2130年，两个世界开始联通，源世界暗搓搓掠夺镜世界的资源，然后导致镜世界在六十多年后爆发波及全球的核战争。
    再然后，源世界十二强国瓜分了整个镜世界，将之作为时空殖民地。
    镜世界的科技应该停滞或者说倒退了几百年，而源世界却在获得镜世界资源加持后高速发展。
    目前两个世界的科技差距有多少？
    那种差距，以聂征这样的超凡者，是否可以凭借个人战力来弥补？
    想起穹镜最后章聂征身死那一幕，顾非凡突然有些不太确定，仅凭最后一个金主光环，自己是否真的能够力挽狂澜？
    小心！
    行驶中的车辆突然一个急转弯，然后在尖利的刹车声中甩尾停在了路边。
    擦身而过的生产司货运卡车鸣笛不止，驾驶室探出一个怒气冲冲的大汉，在看到旁边这车的特勤司号牌后又把脑袋缩了回去，麻溜地将车开远。
    顾非凡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刚刚差点酿成一场车祸。
    对不起。他说。
    紧要关头，如果不是聂司长用控物技能挪车规避，刚才两辆车就该撞上了。
    虽然这种程度的撞车伤不到聂司长分毫，但作为驾驶员，顾非凡还是难辞其咎。
    你在想什么？
    聂征从后座起身，探身穿过前排座椅中间，近距离观察他这个玩忽职守的副官。
    顾非凡偏头，两人正好脸对脸。
    聂征的脸庞拥有非常标准的比例和轮廓，五官无可挑剔，俊美和阳刚结合得恰到好处，眸底的幽蓝更是深邃得摄人心魄。
    顾副官不自觉往车窗的方向退了退。
    聂司长用一种相当深奥和复杂的目光打量了顾非凡好几秒钟，然后缓缓退后，坐回他的老位置，语气淡淡道：走吧。
    顾兼职司机非凡努力打起精神，重新发动车子。
    作者有话要说：
    《穹镜》第56章 ，距离聂征被写死还有94章。
    第57章 大腿抱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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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月初, 第七区开始了对境内自由民定居点的梳理。
    穹镜世界虽然被分成了十二块，但各大区实际使用的土地其实没那么多，比如第七区的人口就集中在三十二个主要城市里，城市之外以及边境地区, 还有大量广袤荒芜的空白地带。
    正规的自由民定居点都处在大区政府监控之下, 每隔几年接受梳理也是那些定居点愿意付出的代价。
    除以上正规定居点之外, 还有一些小型的非正规定居点，就是没在大区政府备案的。
    对于非正规定居点, 大区政府的常规做法为：强制拆除、收容人口。
    所谓自由民定居点梳理，就是在正规定居点进行一次超凡筛查，并顺手灭了那些非正规定居点。
    事情由特勤司牵头, 戎机司派出超凡序列部队予以协助，这是一项动员人数超过三千的大行动。
    聂征自然是不能时刻参与的，所以就指派了新近最得宠幸的副官作为他的代表。
    哎，真是同人不同命啊。
    一架自703军团驻地飞往第七区西北的运输机场, 超凡序列上士石六一摇着头感叹，述说自己与某些风云人物的过往。
    当时我们三个一起从山丘矿场出来，他俩啥都不懂, 很多事情还要靠我指点，谁曾想现在他们都进了特勤司, 还都升了B类呢。
    石六一的语气里，有羡慕，有不甘, 又有些炫耀。
    旁边一名听众道：以前不知道，但今年踔绝是咱们军团出人, 所以我能说几句。秦上尉我认识，挺厉害的一个人, 他都死了，那两人却能活到最后，可见绝对不简单。
    又有人道：早知道我也去千山岛搏一搏了。
    众人将话题转移到了该不该参加明年的踔绝上，年龄过线的也就算了，不到25的就很有些左右为难，去吧，死亡率太高，不去吧，又眼馋那些奖励。
    你们想多了。以科普常识为己任的石六一泼冷水，今年踔绝703军团出人，明年就该换地方了，哪有每年都逮着一个军团薅的道理。
    石六一这话理由充分。
    今年这届踔绝之前，第七区参赛队只赢过三届，还都有聂征参加，聂征的战力毋庸置疑，所以在普通超凡者眼里，参加踔绝就约等于送死，因此每年参赛人选都需要轮流摊派。
    今年703军团被摊派，明年轮到其它军团。
    听说参加不了，患得患失的几人反倒好受了不少。
    终于，飞行几个小时的运输机抵达了目的地，001号自由民定居点。
    001这种编号一看就知道是大区政府为了方便给起的，实际上001在自由民口中另有名字，不过那不重要。
    运输机降落之后，一名姓窦的带队上尉开始训话，大意就是要服从安排，配合特勤司的工作。
    703军团的军团长余遇是少数没在上月军事政变后丢官的军团长，盖因他早早抱住了聂司长的大腿，而且抱得很娴熟，很妥帖。
    这次自由民定居点梳理任务，余团长的要求也很明确，那就是听特勤司的，别作妖。
    如果说一个月前还有人认为聂征评议会之下第一人的名头太过嚣张，现在就该变成那个名头太谦逊了。
    训完话，窦上尉走下舷梯，前去与特勤司那边的负责人接洽。
    石六一和他的战友陆续下了运输机，四下打量周边环境。
    001定居点位于第七区西北，与山丘矿场属同一区域，两地大约相距五百公里，不过定居点的自然环境比山丘城还要恶劣许多，非常炎热且干燥。
    运输机降落地点位于一处谷地高台，可以看到不远处河谷间修筑的建筑，比起山丘城的整齐方正，那些建筑看起来毫无规划，都是违章乱建的。
    自由民的生活条件真差啊。石六一感叹，难怪平均寿命比我们的普通C类居民还要少十几年，啧啧。
    感叹完，石上士转身跟上大部队，来到高台另一侧。
    窦上尉正在那里与人对话，他的谈话对象是名相貌英俊的年轻人，身穿标志性的特勤司蓝灰色系制服，于一片黄沙厚土之间分外显眼。
    有人问那是谁，石六一刚想说我认识，结果却有人抢答，听说那是聂司长的副官。
    石六一惊愕得眼睛都凸出来了。
    这才几个月啊，那小子就混成司长副官了？！
    非凡哥。
    当顾非凡应付完戎机司的窦上尉，恩十七从后方窜出来。
    顾非凡停步，你怎么在这里？
    这次定居点梳理任务，恩十七所在的第三处也参加了，不过这时候男主应该跟他的同僚们待在河谷另一侧才对。
    有二十分钟休息时间，我就过来了，嗯，看看。
    男主眼眸垂下去，好不容易跟非凡哥一起出任务，结果却分隔那么远，好郁闷。
    顾非凡见恩十七一头的汗，便从空间仓库取出一样东西抛过去。
    恩十七伸手接住，发现是瓶水，而且手感沁凉。
    水是顾非凡从巅峰城带来的，空间仓库储物有延缓时间流逝的作用，大半天下来还很冰。拿去喝吧。发现男主一脸傻样，顾非凡提醒了一句。
    好！恩十七立即笑得见牙不见眼。
    来特勤司一个多月，恩十七能够与顾非凡相处的时间却不多。
    开头两周出差不提，回来以后发现他非凡哥升了司长副官，大部分时间不是跟司长外出，就是待在总部十层。
    普通干员没事自然不能跑那里溜达。
    下班以后，顾非凡的时间又被叶起占去了大半。
    恩十七非常失落，因为他发现顾非凡待叶起是不同的，不同于对待艾九的那种关照，而是真的喜欢。
    耐心又温柔，动不动就摸摸抱抱，是全然不加掩饰的亲昵。
    因为那孩子长得漂亮吗？
    少年为自己不够大的眼睛和不够长的眼睫毛而倍感心塞。
    顾非凡抬手看一眼通讯器，时间快到了，你该回去了。
    拿着冰水却没有喝的恩十七拖拖拉拉不想走：非凡哥，晚上我可以过来找你吗？
    想起自己对男主的思想启蒙工作还没完成，顾非凡点头，行吧。
    上午十点半，所有运输机均已抵达，001号定居点梳理工作正式开始。
    第七区内部的超凡筛查通过抽血进行，但这种方式在自由民定居点这边却不适用，一来需要大量仪器设备和耗材，二来出结果时间太久。
    所以这次特勤司采用的是人肉鉴别法。
    整个特勤司，跟杜莎莎一样拥有超凡探知能力的共有六人，这六名干员就是此次行动的主要工具。
    （不包括顾非凡，他的超凡探知未申报。）
    001号定居点面积大约一万平方公里，特勤司将采用拉网式筛查，将十来万居民全部梳理一遍。
    由于六个筛查工具的工作效率受精神意志限制，所以中间会休息一个晚上。
    戎机司派来的超凡序列士兵起两个作用，一是包围定居点，以防有人溜走，二是在定居点内部设置岗哨，以防有人在不同区域间乱窜。
    对于大区政府这种强买强卖的检查，001号定居点的自由民自然不乐意，无奈形势比人强，面对三千名全副武装的正规军（其中还有大量超凡者），他们不乐意也得乐意。
    筛查开始，整个定居点实行戒严，所有人都必须待在室内，不得出现在道路上，违者会被把守在路口的超凡者逮捕。
    顾非凡在空荡荡的街道上漫步。
    这里的房屋没什么规划，道路也不够平整，建筑风格杂乱无章，估计是因为风沙太大，一切都灰头土脸的，但看起来却比井然有序的巅峰城多了几分烟火气。
    大概，这就是自由吧。
    不一定更好，但绝对更有生机。
    嗖
    什么东西破空而来。
    顾非凡抬手，啪得抓住迎面而来的石头，这是一次速度和强度都无法造成威胁的袭击，判断攻击方向也轻而易举。
    他的目光落到路边的一栋四层楼房，脚下一蹬，人已拔地而起。
    翻进三楼走廊，顾非凡看到拐角处有个人影一闪而没。
    整条走廊不过十几米，这点距离都不需要发动指引标，他迈步冲刺，转瞬就抓住了这个袭击特勤司干员未遂的暴徒。
    年纪大概十一二岁，头顶备注：
    小石头，男，浅水滩自由民，双系（体质、自然）超凡者，救世军成员。
    超凡探知没反应，证明这人还没觉醒，只有绰号没有姓名，证明这是个无关紧要的角色，不过救世军成员的头衔却相当令人满意，需要进一步了解。
    你叫什么名字？
    顾干员拎起男孩衣领，一拎之下发现这孩子瘦骨伶仃的，头发稀疏、皮肤蜡黄，是不是生病了？
    你干什么？这时拐角处冲出一名紧张兮兮的少女，十四五岁的样子，用颤抖的声线发出毫无威慑力的警告：快放开他！否则我要不客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