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六五章 牵制
只这一句话,沈濯立即明白了吉隽的意思。
若是这个时候卫王被打到永世不能翻身,那携浩浩军功回京的秦煐,将正面对上太子、皇后和竺相。甚至,还有可能会加上在军功这件事上怀有些微执着心思的建明帝本人。
“若是这个案子按在了卫王身上,那苏侯案极有可能被御史台那群人也翻出来。”
吉隽又点了沈濯一句。
若是沈氏苏姓案能证实是卫王一手操作,那么因他而肇始的苏侯案只怕也会被人纷纷质疑。
给苏侯翻案?
那岂不是要让建明帝因此承认自己曾经因为偏听偏信儿子的一面之词,害了股肱忠良满门?!
翼王如日中天,太子泯然众人,天子若是再因此在声望上大受打击……
沈濯轻轻闭上了眼睛。
秦煐根基未稳,此事不能这样急。
“吉少卿所言甚是。此案远处布局,只怕要往前翻个十几、几十年,倒还真不完全是卫王殿下的手笔。只是风起萍末、江南路远,便有证据,怕也早已湮灭殆尽,吉少卿打算怎么追查呢?”
沈濯将双手笼进袖子,叉手腹前,坐直身子,俨然便有了几分上位者的气度。
吉隽有些奇异地看了看她的姿势,别开眼光,沉吟片刻,方道:“我来沈家,还有一事相求。”
“吉少卿请讲。”
“在下想见一见先吉妃娘娘的陪嫁侍女,而今净之小姐的女西席:孟夫人。”
沈濯愣了一愣,这才反应过来:孟夫人是先吉妃的侍女,与这位吉少卿,可是儿时的旧识!
倒是忘了这一条。
不然昨晚开始,可以让孟夫人陪着他嘛……
也省得聒噪舅舅了。
“自然可以。这是我的疏忽了。”转头命茉莉:“速速去告知孟夫人。”
一想到孟夫人那个性子,嗯嗯,只怕这位大理寺少卿在她手中是讨不到半分好处的。
哦呵呵呵,心情忽然美好起来。
沈濯脸上终于露了一丝笑容出来,转向吉隽:“家祖父现在大理寺狱中,家祖母心情抑郁,身上有些不安。我只怕真的无暇相陪。然而我沈家,事无不可对人言。一应细事,孟夫人尽知。吉少卿若有相询,直接问孟夫人即可。”
说着,站了起来,弯一弯嘴角:“吉少卿稍坐,我去迎一迎孟夫人。”
吉隽强自按下心潮澎湃,也跟着起身,深吸一口气,仍旧浑身僵硬着,机械地点了一下头:“净之小姐请便。”
……
……
二门之前,沈濯迎面看见孟夫人一边疾步向前,一边手忙脚乱地往身上披一件长长的玄色半臂对襟长衣。
几步迈进二门,双臂一伸拦住她,沈濯翻了个白眼,娇声道:“夫人!你们二十年不见,您就这样乱七八糟地出现在人家面前吗?”
孟夫人抬起头来,双眼粉光润滑,显然是刚刚哭过,口中叱道:“一边去!我哪里乱七八糟了?我哪里不妥当了?当年我还给他洗过澡呢,他敢说我一个不字试试?!”
沈濯哭笑不得,上前一步,轻轻踮脚,把孟夫人鬓边沾着的一段丝线摘去,又帮着她系好对襟长衣上的带子,整理了一下领子,歪着头看看孟夫人,遗憾道:“您今儿又没化妆。不过还好,丽质天成,很漂亮。”
说完,让开了路。
孟夫人咬着牙骂了她一句:“小冤家!”却又顾不得跟她计较,忙忙地去了。
长勤一溜小跑跟在后头,手里还抱着一个小小的紫檀匣子。
沈濯看着她们的背影挑了挑眉,抿唇一笑,回了如如院。
……
……
等到花枝从外头买了酸酪回来,沈洁已经又带着品红从夭桃的院子里回来,只叫嚷着乏了,直接睡下了。
花枝想要把酸酪拿进去,品红却含笑温柔地拦了她:“刚睡着。花枝姑娘看看是不是把酸酪先拿去厨房,让她们冰起来?不然等十二小姐醒了,这东西可就酸得吃不成了。”
“让开。”花枝皱了皱眉。
“花枝姑娘,这可不是我自作主张,这是十二小姐的吩咐。她睡着的时候,让咱们谁也别进去打扰她。”
品红半步不让,却又一直弓着身子,十分有礼的样子,“哦对了。花枝姑娘这么会儿工夫已经来回走了好几趟了,可热不热?出了汗没有?我已经让厨房备了热水,姑娘去洗个澡吧。十二小姐这里,我陪着就好。”
花枝的脸色越发冰冷起来,看着品红,把酸酪的碗交在左手,右手高高扬起,平平静静,一个耳光狠狠地甩在品红的脸上!
“让开。”
品红咬着嘴唇,掩着半边已经红肿起来的脸,泫然欲泣,满面的屈辱委屈,活脱一个小人得志却又被狠狠挫败的奴婢的典型嘴脸,低下头,这才退开了一步。
花枝推门进去,却看见沈洁从床上睡眼朦胧地翻身回头,茫然地看着她:“做什么?”
竟真是刚睡着?
花枝捧了碗往里走,两只眼睛厉色一闪:“奴婢买回了酸酪,小姐现在吃不吃?”
“不吃……”沈洁软软地倒了回去,只一两息,轻轻地响起了细小的鼾声。
花枝把碗放在桌上,走过去,隔着纱帘往里看,却见沈洁果然熟睡着,身边的床褥正常自然,而且,平顺单薄,不太像是藏了什么东西的样子。
难道真的只是那个品红想要巴结沈洁不成?
花枝一想到前天晚上在吃饭的时候莫名睡着的事情,就觉得心头暗恨!
这个沈洁,有了品红这个贱婢相帮,如今越来越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了!偏偏管家又令车夫斥责了自己,在案子宣判之前,严禁自己等人再回王府!
也不知道她前天到底都闹了什么幺蛾子出来!
花枝恼怒地狠狠瞪了沈洁一眼,转头去了外屋自己的睡榻,伸手摸一摸枕下,硬硬的硌手。
既然没有什么异常……
“我去洗个澡,你就站在这里,不许进去。”花枝冷冷地吩咐了品红一句,去了耳房。
品红看着她的样子,轻轻地抬起手,在自己的胸口上拍了两下。
好险。
“她走了……”悄悄地将门推开一道缝,品红对着屋里轻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