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零九 第二次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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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旗猎猎,兵甲如霜。
又是和上次一样的场景,不过这回中军帐外那两排石翁仲般的重甲武士不象上回那么神气了,打败仗显然很影响士兵的精气神。
解席与庞雨二人再度来到大明山东行营的中军帐前,两人在进去以前照例往后面看了看——北纬依旧带了一帮弟兄守在外头,朝他们招了招手表示尽管放心。不过这个“尽管放心”到底是放心能救出来还是放心一定能报仇,那就很难说了。北纬这家伙偶尔也会腹黑一把,对此总是语焉不详。
既然来了就甭想太多啦,反正上次闹这么僵都没事,这回人家是有求而来,想必不会有多大危险。对于这一点,琼海军内部商讨下来倒是甚有把握。
——在接到朱大巡抚再度要求与琼海军首领会面的消息时,大家便聚在一起讨论了一下当前局势。明军这次攻城虽然失败,但他们其实还有机会。黄县小城毕竟不能跟铁打登州相比,这一轮攻击虽然未能取胜,但也不是一点没效果——城墙部分已有多处损毁,被破坏掉的城门一时间也难以修复,只能用塞门刀车加上泥土沙袋予以封堵。
此外经过如此激烈的一场恶战,叛军的火药,箭矢,包括精锐士卒消耗肯定不在少数,估计城里的粮食物资剩下也不会太多,如果大明军重整旗鼓,再这样奋勇攻击个一两次,对方肯定吃不消。
所以最后大家商议下来的结果,是大明军完全有能力独力吃下这股叛军,只要再付出点伤亡就行。分析得很全面,只是这帮小伙子犯了个骑驴找驴的常识性错误:他们忘了把自己这支军队对大明军造成的影响考虑在内——如果没有其它外援,明军咬咬牙再攻个一两次问题也不大。但既然有一支曾在半日之内就取下登州雄城的友军部队在这里,还要明军官兵用血肉之躯去冲击叛军城防……仅仅为了满足官员的自尊心?就算那些明军将领还硬气着,他们的手下可不肯再白白送死。
——不久之后,从明军大营派来使者,说朱大抚台召见解团长,庞参谋两位。用的理由倒是很绝妙:上回辽东军获取了大量首级向行营报功,但经过行营官员的仔细查验,发现里面有很多应该是属于琼海军的功绩。朝廷处事自是要公正廉明,故此请琼海军的首脑过去商谈一下,好补上这份功劳……
人家都这么客气了,这边自然要给个面子,于是解庞二人再度走过那段长长的人肉胡同,走进了那略有些昏暗的大明山东行营中军帐。
这一次明军方面的态度果然要好了很多,当解席庞雨二人走进来时,除了正中主位上几名官员,周边武将纷纷站起,以示尊重。也没什么人再不开眼的谈什么礼仪问题了,朱大典甚至亲自抬手让客,示意他们在前排两张椅子上坐下。至于那个跟他们短毛不对付的高起潜?压根儿没出现在营帐里,想必是怕留下来反而碍事,被指使避开了。
朱大典依然努力维持着他全军总帅的架子,虽然脸上笑容可掬,态度和蔼可亲,但依旧不怎么开口。主要是负责全军后勤,以及纪录功勋奖惩事宜的巡按谢三宝出面交涉,此外居然还有辽东军的统领吴襄。
……先是由谢三宝拿出一份文件,装模作样念了一通统计数字,说经过行营有司的细致查验,辽东军报上来的战功尸首中有若干身上并无刀箭伤痕,乃为炮石铳弹所杀,理应是属于琼海镇的功劳,故此要重新划分奖励云云……
对此庞雨等人只是心中暗笑,心说这帮明朝官员做事情太马虎,连找借口都不肯找个好点的理由来——大明军素来以首级记功,脑袋都砍下来了谁还能核对尸体上的痕迹?不过既然人家是给面子,这里也不好较真,只得含糊应下。
之后辽东军的吴襄也起身郑重道歉,说自家儿郎在统计战果时有所疏漏,先前犬子三桂年轻不懂事,带领的前锋营也多是好勇斗狠之辈,初次碰面时多有得罪之处,还望各位琼州镇同僚看在大家同为朝廷出力的份上多多包涵……等等诸如此类言语。这倒是让庞雨颇感意外,不觉又高看朱大典一头——能够让傲气无比的辽东军主动向他们低头,山东行营想必从中作了不少工作。
官场上面讲究个花花轿子人抬人,解庞二人虽说对大明官场上那套都不了解,好歹也知道这个道理。他们头一次过来时为了维护己方团体的独立地位,语言行动间多有些生硬之处,回去后也作了反思,这次过来原就是本着改善关系的意图,自是友善了很多。
双方互相客气了几句,如此山东行营军中实力最强的琼州镇与辽东镇两军就算是冰释前嫌了。那谢三宝也来凑趣,当场宣布说回头就把上次的首级功折算成白银分发下来,解席这边自是笑纳——天上掉下来的银子,不拿白不拿。
不过接下来在核对具体赏银数目时,这帮行营官员们却又露出本性——话说得很好听,到最后真正拨付下来的钱数却并不多,只有千把两,不知道是叛军脑袋太不值钱还是这帮家伙克扣太狠。那谢三宝自己大概也觉得不好意思,直说当前还在战事之中,后方运来以军粮辎重为主,还拨付不出太多赏银,不足之数待战后添补。这边也不好细究,无非一笑而过。
于是,在一片欢乐祥和的气氛中,行营主帅朱大典终于斟酌着开了尊口,要求也正如庞雨等人事先预料——他们想要借助琼州军的火力攻城。
不过这帮大明官员不知道是精明过了头还仅仅是缺乏常识,他们一开始居然提出说是想要向琼海军“暂借”火炮使用,谢三宝还很大方的表示可以支付租金,搞的庞雨这边哭笑不得——怕咱们琼海军抢功劳也不能这么干啊,那些火炮让大明军的炮手来操作,恐怕炮弹十有八九会落到自己人头上。
还是老解当过几年公务员,比较会说话,一开口就表示我琼州军既然来到山东为朝廷效力,全军自当奋勇向前,万万没有光看友军单独奋战的道理……诸如此类啪啦啪啦一通豪言壮语,反把在座那些明朝官员说的一愣一愣。
解席这家伙本事也挺大,一通胡扯淡愣是被他说的正气凛然,宛如在主席台上作报告的党委书记。仿佛一点不记得就在前两天,小山坡上举着望远镜兴高采烈看西洋景,大肆嘲笑明军官兵皆为废柴的围观群众里就有他……还是笑的最大声那个。
当然了,老解这人总体上还是个直爽汉子,在说了一堆务虚废话之后,终于还是把话锋一转,提到了实际方面——我们是很愿意为朝廷早日平定叛乱出把力的,叛军的实力咱也早掂量过,雷神火炮一出,扫荡掉那些小丑余孽不成问题。只不过……考虑到其他友军,大家辛苦那么大老远的过来平叛,若让我们一家都把事情做完了,恐怕各位同僚面上须不好看……
朱大典和其他那些武将一听都甚是高兴,想不到这伙向来硬邦邦的短毛这回却开窍了,知道不能吃独食,很好早知道这样还说什么借炮呢,直接谈合作事宜了。
当然在这里的也都是些玲珑剔透人儿,知道短毛不可能平白无故给好处,于是纷纷上前打探:贵军是想要多少钱?抑或是当初招安时没谈好,几位头领得到官职嫌低了点,想要往上再升一升?——尽管提出来,都好商量
解席庞雨两人则是笑眯眯不置可否,直待眼前众人把各种条件提了个遍,方才不慌不忙伸出一根手指头——咱们不抢功劳,金钱方面也好说,到时候随便支付点弹药费就行了,咱们只有一个要求:
——人
琼海军千里迢迢来山东平乱,归根结底,就是为了在大陆上打开一个口子,尽可能多吸收大陆上充沛的劳动力前往海外诸岛开荒,他们不缺钱不缺粮食,也不缺技术或工具,唯一缺乏的就是人。
所以按照大家事先商量好的口径,解席向行营方面提出的要求很简单:我军帮你们打破黄县,尽快结束这场战争,但在战斗结束之后,除少部分地位较高,需要押往京城献俘的重要囚犯外,其余活下来的俘虏都要交给咱们琼海军处置。反正按照大明朝的惯例,对这些叛军多半是要处以流放之刑的,流放地不是塞外就是岭南。咱们琼州府原本就是流放之地,大员吕宋等地更是属于化外蛮荒,把他们丢到那边去也算是一种惩罚。
“简单说就是咱们联手破掉黄县。死人归我们,活人归你们,我们得战功,你们得劳力——是这样吗?”
辽东军吴襄的脑子果然颇为灵活,不愧是马贩子出身,很快就把这方案的核心之处给指了出来,得到琼海军二人的首肯之后,诸将各自打开了小算盘……反正当兵的都是发死人财,只能拿死人脑袋报功,所以这个方案对他们的利益没有什么影响,他们当然都是乐得接受。只有朱大典和谢三宝两位文官脸上装模作样显出来几分为难之色:
“如何处置叛逆士卒,那要取决于朝廷的旨意,吾等不便自作主张。朝廷纵使想要往海外流放他们,也不会容许我们这边先斩后奏的。”
“那就不是我们该操心的事情了,这方面如何处理,想必各位大人比我们要擅长得多。大家既然联手行事,当然是各自发挥所长。我们只管在前方破敌,后面朝堂上的事情,自然是要各位大人多多担当了。”
解席这话里涵义也很直接了——既然是联手,总要双方一起出力才对,不能说我们把麻烦都解决掉,你们一点事都不干,这种冤大头谁肯做?对面那两位都是人**,一听之下便明白了他的意思,两人脸上不约而同都略略有些泛红。
不过这种官僚都是老奸巨滑之辈,并不因为吃了解席一句挤兑便轻易松口,他们两个唧唧歪歪的扯了半天,最后终于露出口风,要琼海军方面保证到时候能拉上钱谦益,徐光启等东林党人一起在朝中发力,他们才肯考虑合作。
此外,如果朝廷有什么责难之处,也要琼海军自己承担下来——总之这些国家干部是一点责任都不肯负的,这一点倒是古今皆同。
解庞二人对此毫不介意,当即一口答应下来——反正弹劾他们琼海军嚣张跋扈的奏折估计早在北京城里堆成山了,也不在乎多上一两条罪名。他们在朝廷里有东林党这个强力奥援,到时候无非再打打嘴皮官司而已,在这方面他们不怕任何人。
合作协议就此达成,各方皆大欢喜。彼此都是爽快人,这种事情也不可能落下文字,于是大家以茶代酒干上一杯,就此告辞。
解庞两人走出中军帐,会合了北纬等人,一路返回己方营寨中去。在临出寨门前,却见朱大典又特地追出来,问了一句:
“贵军火炮,何时可以齐备?”
解席想了想,挥挥手道:
“明后天吧,等我们找个合适点的发射阵地就行。”
营帐中大明各军将领互相看一眼,脸上都显出不太相信之色。若按他们的经验判断这当然是不可能的,但短毛军行事不能用常理视之,这一点行营将领心中都有体会,所以也不多说,各自回去加紧准备,只待后日破敌。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