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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武道尽头是为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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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柴火快要燃尽,火势小了些,李默书随手扔进去几根木柴,干柴遇烈火,发出噼里啪啦的轻微爆裂声,火势复又旺了起来。
    山神庙内,众人都下意识地屏住呼吸,好似一松口便是犯错。
    不必问及身份,这世上能用二指接司马衡一刀的,自是可怕到了极点。
    但更令他们震惊的是,眼前这文弱书生,竟与这等存在谈笑风生。
    他是谁?
    二人对饮三杯,酒香逸出,飘满小庙,众人却对此再无兴致。
    “东海一别,四年有余,不知贤弟如今是否堪破那道天堑?”姚焜率先打破了沉默。
    李默书笑道:“与兄长别后不久便破了。”
    姚焜这杯酒刚到嘴边,听了这话不由一顿,片刻之后,他又仰脖倒入口中。
    说也奇怪,适才那杯酒香四溢,唇齿留香,这杯怎的如此索然无味?
    小庙又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
    “我以为兄长早已超然物外,不问世事了。”这次打破沉默的是李默书。
    “于这江湖之中,哪能真做到超然物外?晋室与我有些渊源,不过既然贤弟在此,此事作罢便是。”姚焜有些意兴阑珊道。
    李默书摇头道:“我与他们萍水相逢,只是在此偶遇。”
    姚焜讶然望来,这未免也太巧了。
    司马衡那边听了这话,立时又紧绷起来。虽然他明白,一切都是徒劳。
    可奇怪的是,他此时竟好奇李默书的身份更多一些。
    他实在想不到,这世上还有谁能与姚圣人这般说话,而且对方还如此年轻。
    “不过我还是奉劝兄长一句,这浑水不蹚也罢。”顿了一下,李默书悠悠道。
    姚焜心中讶异更甚。
    他曾与李默书战了十天十夜,自问对这妖孽还是了解一些的。此人一心求仙,身在江湖却不问江湖事。
    他说偶遇,那就是偶遇。
    既是偶遇,又为何让自己别蹚浑水?
    姚焜道:“这不重要,既然贤弟在此,老夫自不会搅了你的雅兴。只是再见面,你给老夫的感觉有些奇怪,就像是……”
    李默书不经意笑道:“普通人?”
    姚焜点头道:“不错!我在你身上,竟感受不到任何内力波动,莫非……”
    “兄长不必猜测,我已将一身内力悉数散去。”李默书知他想歪,随意解释道。
    此话一出,不止是姚焜,庙内所有武人都惊讶不已。
    内力是武人立身之本,可这书生竟将毕生内力散去,这不是自毁根基吗?
    能让姚圣人如此敬畏之人,必是惊世骇俗的强者。可这等强者,竟自折羽翼,当真匪夷所思。
    “贤弟,这是为何?”姚焜不解道。
    “内力太强,愈发影响悟道,于是便散了。”李默书轻描淡写,好似在说一件与他无关之事。
    众人惊呆。
    汝听,人言否?
    他们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世上竟有人嫌弃自己内力太强。更令人震惊的是,他居然有这等天大魄力,散去一身修为!
    武人视内力如生命,失去内力比杀了他们还可怕。
    此事缘起,还在醉剑仙给他的那本剑谱上。
    与其说是剑谱,倒更像一本自传。
    那剑客运笔为剑,将毕生感悟之剑意,留在了字里行间。
    纸张何等轻薄,那剑客藏剑意于其中,却不损纸张分毫,可见对方实力之深厚。
    与那时的李默书相比,他走得更远。
    只是李默书后来才知道,那剑客是走到了武道尽头。是以李默书感受到的,多是悲愤与不甘。
    武道尽头是为仙!
    可没有仙种,如何成仙?
    那剑客感受到了仙,却无法成仙,如此憾事,怎不让人积郁难当?
    剑谱末尾,他留言欲强纳天地灵气入体。
    虽没有结局,但李默书从醉剑仙的态度里,也能窥得一二。
    有了前人之鉴,两相印证之下,李默书的修为一日千里。他距武道尽头本没有多远,离开见空山之后不多久,便到了。
    所谓仙,是他凭自身武道意境,朦胧地感应到了天地灵气。
    这在以往,是没有过的。
    可感应到了,却无法淬成仙元为己用。
    仙凡隔着一道天堑,仙种便是跨越天堑的桥。没有桥,只能望仙兴叹。
    相较于那剑客的悲愤与不甘,李默书的心境要平和许多。
    既然感应到了,说明此路可行,那便继续前行好了。
    但这条路显然不那么好走,不过多久,他就察觉到了巨大的阻力,意境的感悟完全停滞了。
    那时的李默书有些理解那位前辈了,能走到武道尽头,谁人不是惊才绝艳?
    可当一切停滞下来,你能够清晰地感觉到,眼前有一座无形且巨大的门,用尽一切手段也无法打开,那种无力和愤懑难以言表。
    李默书自是不信邪的,遇上问题,便解决问题好了。
    愤懑有用,前人早就将这条路走通了。
    他重新审视自己的修行之路,将武道与仙道相互印证,仔细梳理,终究是发现了一些问题。
    在这一点上,他是幸运的。
    醉剑仙为了讨好小花,施展了许多仙法,也仔细讲解过,李默书虽感应不到其中奥妙,却也受益匪浅。
    武人修内力,同样是通过呼吸吐纳汲取天地精华,但为何成不了仙?
    李默书思忖良久,觉得或许是看世界的角度出了问题。
    若天地精华只是天地灵气的一部分,武人看世界从一开始便是坐井观天。
    内力愈深,武人愈发深信自己看到的那片“天”,是真正的天。到了李默书这个境界,“天”看完了,自然也就没什么可看了。
    最无助的是,哪怕你知道自己身在井中,又如何跳出去看到真正的天呢?
    苦思不得其解,李默书便游历数月,他于人间放空自己,看着芸芸众生,他悟了。
    既然内力限制了他的视角,散了便是!
    他也是这芸芸众生的一员,也是天地自然的一份子。既如此,他与自然便有相通之处。人与自然相通,他便能感应天地灵气。
    李默书没有仙种,那便以自身为仙种。
    或许难,但总比束手无策强。比起强纳天地灵气入体,散功显然也安全许多。
    大不了,再修回来便是。
    他还年轻,有的是时间!
    散功的结果也没让他失望,原本紧闭的大门,终于向他露出了一丝缝隙。
    姚焜看着李默书,神色复杂道:“不知贤弟可再战否?”
    “兄长相邀,自当奉陪。这里施展不开,我们出去?”李默书随手捡起一根枯枝,起身道。
    姚焜看向景元道:“不用它?”
    李默书摇头道:“用景元,兄长接不住。”
    虽心知李默书不会妄语,姚焜还是有些不舒服,毕竟在毫无内力的情形下,又如何施展出可与他匹敌的剑技来?
    他想象不出。
    但无论如何,这一战于他来说极为重要,姑且试之吧。
    籍着庙里透来的微弱火光,司马衡看向风雪中二人的轮廓,内心颇不平静。他何曾想到,会与这位传说之人正面交锋?
    在他看来,李默书只是个笑话。
    散功之人,凭一枯枝与姚圣人对战?
    “司马宗师,那老者是何人,竟如此可怕?”左明丘终究忍不住心中好奇,小声问道。
    “当世第一人!”见到左明丘更加疑惑的眼神,司马衡解释道,“姚圣人成名之时,傅青虹还在娘胎里呢。许多年前,他便已不在江湖走动。数十年来,宗师起起落落,生生死死,不知换了几茬,但可称圣人者,唯他一人!你为一品,当知天人分人地天三境,姚圣人便是当世唯一天境强者。且他五十年前,便已入了天境!”
    众人震惊不已,他们才知道面对的是何等可怕的存在,也难怪司马衡先前那般表现了。
    左丘明道:“可那书生又是何人,竟与姚圣人兄弟相称?他这般年纪,总不至于也是天境强者吧?”
    司马衡摇头道:“不知道,名字也耳生的很。但即便是天境强者,以枯枝对姚圣人,未免也太托大了些。”
    雪落,影动。
    《大荒芜功》发动,姚焜化作数道残影,卷起漫天雪花向李默书袭来,一出手便声势骇人。
    反观李默书,轻轻挥动手中枯枝,毫无花哨,格、刺、截、挂、搅等等,皆是最基础的剑技。
    两人交手,形成了极其强烈的反差。
    姚焜不愧是天境强者,一招一式劲气四溢,势若惊雷,意境悠长,令人咋舌不已,绝对大师风范,便是司马衡这等强者,也自惭形秽。
    而李默书身上,真就是毫无内力波动,好似一个普通人在舞剑。
    司马衡有种错觉,自己一巴掌便能拍死他。
    可诡异的是,李默书那看似弱不禁风的招式,居然将姚焜的进攻一一化解。
    这情形,完全颠覆了他们对武道的认知。
    唯有那老仆,目中精芒四射,袖中五指不自觉地捏紧。
    风雪中,二人你来我往,一时竟难分胜负。
    百十招后,二人一触即分,姚焜在李默书对面站定,黑暗中看不清面庞。
    “多谢贤弟赐教,老夫已有所得。倒是老夫坐井观天了,不过四年光景,老夫已看不见贤弟的背影了。可否多问一句,贤弟如今境界几何?”姚焜言语之间,难言复杂。
    虽然东海一别,姚焜便隐隐有所预感,但李默书这短短四年间的进步,还是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
    这百十招,李默书完全是在点拨他。
    这种事,多少年未曾发生过了?
    李默书道:“兄长不必客气,当年我能堪破天人,多赖兄长之功,如今不过是投桃报李罢了。至于境界……大约是武道之尽头吧。”
    他说的轻巧,可闻着却字字惊雷。
    堪破天人已足够骇人,武道尽头简直闻所未闻。
    司马衡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幻听了。这世上居然有人敢说,他走到了武道尽头!
    简直是笑话!
    也就在这时,姚焜开口道:“贤弟是否介意,让老夫见识一下这武道尽头?”
    “小事。”李默书微一抬手,景元剑遥遥感应,一声争鸣,脱鞘而出。
    手握景元剑,李默书气势扶摇而上,顷刻间剑意纵横,再不似先前文弱模样。也不见如何华丽剑技,李默书就这么平平一斩,斩向夜空。
    风停!
    雪歇!
    仿若时间停止,这疾风劲雪,竟被拦腰斩断!
    刹那芳华,最是撩动人心。
    谁言抽刀断水水更流,我只一剑断风雪!
    司马衡的呼吸,不自觉粗重起来,按住刀柄的手因为激动而颤抖。
    这一剑,他永生难忘。
    也不知过了多久,风起,雪落,一切仿佛没有发生过。
    但那一剑的风情,却深深烙印在所有人的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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