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陛下南巡
文渊阁,内阁召集朝臣,六部、九卿、都察院、通政司、还有各部侍郎们,张居正昨天和张四维、申时行通过气,今上要南巡,摆明了不同意南巡就不出西苑,所以才有今天廷议。
“南京那边已经奏报,太祖陵寝已经修缮完成,今上要亲自祭祀太祖陵,今天叫你们来,就是问问你们看法。”
自汉朝开始文官们就对皇帝外出抵抗,秦始皇各地出巡,最后死在外面,这给了文官们反对的借口,大明的皇帝更不用说,洪武、永乐时期文官示弱,正统年土木堡事件,正德年皇帝南巡的时候落水。
“太危险了!今上南巡,护卫怎么办?”
“这事不用操心,锦衣卫和天子四卫,会随行护卫。”
张居正态度转变太多,他也知道,皇帝再不出西苑,他就要滚蛋,朝臣和各地督抚他已经压不住,内阁这几个月被弹劾的奏疏已经有几千件。
礼部尚书潘晟看着众人,他是张居正的老乡,要是张居正下台,他也会被清算,官在人情在,官位不在人情都白搭。
“今上以孝治国,祭祀太祖陵,这是尽最大的孝心,大明百姓得知圣上的孝心,一定会对国家治理有帮助。”
皇帝要出巡,就是和整个文官系统对着干,文官们有很多大道理,最大的道理就是皇帝不能身处险境,尤其是出巡,劳民、伤财、铺张浪费等等,特别是古代百姓对皇帝有一种信仰似的敬仰,要是看到皇帝就是一个普通人,那么会给很多人不轨之心,项羽见到秦始皇,彼可取而代之。
皇帝出巡会进一步扩大皇权,监督地方官员,同时也给地方官员接近皇帝的机会,这是两面的,有些地方官员不喜欢皇帝来,就是因为在地方他们就是土皇帝,有些官员喜欢皇帝来,就是因为他们想刷存在感,毕竟皇帝近臣提拔最快,大明两万多官员,皇帝见过官员,又记得他的名字,廷推的时候,给皇帝留下好印象的官员,直接就通过了。
朱翊钧要去南京祭祀太祖陵,这是尽孝,官员们不好直接反对,要是反对皇帝尽孝,那么这个官员在大明也就混不下去,古代非常看重孝道。
理由非常充分,现在内阁大臣、六部尚书都同意,圣上又闹着别扭,索性就同意。
众人同意,回去都写奏疏,请求今上南巡,上官同意,下属也只能跟着写,有几个新科进士弹劾大臣们,也被众人无视,请求南巡的奏疏像雪片一样飞到通政司,然后到内阁、司礼监,最后到西苑。
朱翊钧看着朝中官员的奏疏,嘴角轻微微笑,这也算交换,他走出西苑,官员同意他南巡。
南巡怎么会像简单出游这么简单,说白了这是一次军事演习,随行人员近五千人,近卫军全部跟着皇帝銮驾从京城到南京,这一路两千里,出巡这次所有人都不能坐车,都要骑马前往,朱翊钧也要骑马,不过皇帝的銮驾和仪仗都要带着。
“张鲸、陈矩、还有田义、张宏,你们去准备随军的帐篷,粮草,还有各种物资,七月中旬南巡出发。”
大军南巡就不是去南巡的,祭祀太祖陵寝就是借口,这次南巡要查看山川、河流、城墙、关隘,还有各地风土人情,最重要的就是各地税收,和大明各地官员的情况。
更深层次就是了解江南情况,现在江南几个省就是大明的钱袋子,税收不上来,商业还很发达,朝廷早晚要开始收商税,推翻原来的商税,成立新的商税部门,开始向各地征收,这些征收商税的人,就从近卫军退伍士兵中选派。
近卫军上阵杀敌,退伍以后全部进入税务局和各乡村、各海关,有了海关税收还有商税,以后农业税就不太重要,百姓负担就减轻了。
不上朝躲在西苑不代表朱翊钧是王八,他在默默观察,在没有把握的时候,最好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给文官们示弱。
后勤由张鲸他们去操办,看着文官们上的奏疏,朱翊钧还有些不满意。
“朕是不是应该三请三辞,最后勉强答应他们的请求?”
“主子爷,见好就收吧,朝中的官员大部分都上了奏疏。”
“好吧,明天回乾清宫,今天去收拾收拾,外人都给赶走,咱还用保顺伺候,宫女也不要。”
“是,奴婢这就去办。”
田义这老东西也挺鸡贼,这帮太监对他都挺忠心,冯保在京城的家,已经被内侍太监查抄,这冯保这些年没少捞钱,在京城就查抄出八十六万两白银、三万两金子、珠宝、古玩、字画、各种奇珍异宝更是数不胜数,这些都是文官们送的,还有一部分他贪污宫里的。
西内的太监们领着锦衣卫又去冯保的老家深县抄家,南京也快传来冯保的死讯,还要再抄一把,这次南巡所有开销,抄家所得就够用。
两百万两白银还是能抄出来的,冯保掌管司礼监、东厂十年,本人又很贪婪,现在落得这个下场,纯属活该,也没有人同情他,太监们也挺反感他的,文官们更是恨死他,也就张居正还有李太后对他有些感情。
当天下午张诚就去文渊阁,告诉张居正他们:“皇爷明天就出西苑,阁老们都带着各部官员去迎接他出关。”
张居正气道:“又不修道,出什么关?”
“张阁老,皇爷最近身体刚康复,不易处理政务,还请三位阁老代劳,尽量少打扰皇爷。”
这朱家的皇帝真难伺候,送走一位道士皇帝,又来一个什么都不管的皇帝,什么都不管,我们锅甩给谁?
没有办法,谁让他是皇帝,内阁派行人通知六部、九卿、都察院、通政司、还有各勋贵,明天在西上门迎接他们的皇帝。
四月初进入西苑,闰四月、五月、六月中旬才走出西苑,算了算天数,整整在西苑一百零六天。
六月二十,官员、勋贵们就等在西上门外,门上挂着黄绸,听到开门声音,比以前瘦比以前高的皇帝坐在龙辇上,接受着百官和勋贵们的朝拜。
终于出来了,有些官员猜测,皇帝会不会已经驾崩,现在看到皇帝,心里踏实许多。
君权天授,就是一种宗教性质的皇帝,官员们不太在乎皇帝是谁,只在乎有没有皇帝,这就像宗教崇拜一样,皇帝在老百姓心中就像神一样的存在,在皇帝的统治下面万古长青。
在文官、勋贵、武将、士绅这些人心里,他们知道皇帝不过是一个牌位,这个牌位就是忽悠老百姓的,其实皇帝就是一个十几岁的孩子,自己不能决定什么,说什么也不太管用,皇帝已经被我们约束住,做什么、吃什么,都用礼仪、道德来规范皇帝。
实际治理国家不能靠皇帝,一个十几岁的娃娃治理国家,那么还不乱套吗?
牌位上的名字不重要,有没有这个牌位很重要,从汉到明,皇帝一直按照士族、武将、勋贵、文官们的规则做事。
现在文官们迎接大明皇帝回宫,朝拜完毕,朱翊钧简单寒暄几句后,就坐着龙辇返回乾清宫。
乾清宫还是原来的乾清宫,人已经不是原来的人,杨妃已经没了,她已经葬在天寿山,具体怎么去世的,朱翊钧也不想调查,祝她来世不再入宫门。
“唉,这乾清宫就是没有玉熙宫住着舒服。”
搬回乾清宫后,听到皇爷的怪话,张鲸尴尬笑笑,他爬在朱翊钧耳边小声道:
“皇爷,昨夜来报,冯保在南京惊惧而亡。”
已经死了,死就死了,朱翊钧内心没有一点波澜,从他到大明,冯保就是死人一个,弄掉他,早晚的事,他要南巡,冯保在南京就是不安全因素。
“知道了,家继续抄,珠宝、古玩、字画、奇珍异宝能卖就卖,朕就缺银子。”
张鲸心说,谁不缺银子,有钱能使鬼推磨,又养近卫军,又要南巡,这银子花的就像流水,要不是把冯保抄家,内库也不剩多少银子了。
张鲸尴尬笑笑,站在书案旁边伺候着。
“既然冯保没了,他在东厂还有宫里的人就要清一清,在通州运河码头附近,多建几处房子,搞一个大酿酒作坊,秋天多收秫,这东西可以酿酒,卖给南方商人。”
秫就是高粱,现在高粱酒还不普及,现在大部分都用糯米、大米还有其他水果酿酒,北方多种植高粱,这东西产量高,但是不太好吃,秋天多收高粱,然后酿酒,在通州河码头开店铺,把酒卖给江南的商人,以前都是南方运货物,运银子回去,现在运货物到通州,运高粱酒回去,以后还有白糖、香烟。
高粱酒、白糖、香烟都是国企,这都是给朱翊钧赚银子的,不然他用什么养军队,用什么赏赐?
以前皇帝还要向户部要钱,开皇庄攒钱,这多麻烦,直接垄断白糖、高粱酒、香烟,银子哗哗流向内库,还不用和文官们扯皮,偶尔再抄家赚一些,给大明的官员们发养廉银,这多好,有钱大家一起赚,多免百姓赋税,也让百姓们喘口气。
太监们出宫还能下岗再就业,都能粘到实惠,何乐而不为。
“朕最讨厌打打杀杀。”
“啊!?”
张鲸有些纳闷,然后又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