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金鳞驹
深夜起寒风,置酒飞冬雪。不知何时,屋外飘起了鹅毛大雪,远远望去,一片银装素裹。范增在几名家仆的搀扶下缓缓坐上了一辆普通的单人马车。他抬头望天,任凭雪花打落在苍老的脸颊上,似是在享受那雪花与肌肤接触时的清爽感觉。片刻后,方才放下车帘,范增嘴角含笑,喃喃自语道:“这场雪下的好呀!一片白净,正好覆盖这浊世的诸般丑陋。”
“啪”的一声,车夫扬起马鞭,马车在厚厚的积雪上缓慢的行走着,留下两道深深的辙痕。
随着范增的离去,宴会厅中,只剩下楚孝风、郭清筝和隆世杰三人,三人各怀心事,沉思不语,一时间整个房间中鸦雀无声,只有火炉中的木炭发出轻微的“嗞嗞”爆响。
听闻父皇重病,楚孝风心中十分担忧,前些年父皇御驾亲征,已经是满身伤痕,如今因为自己又身染疾病,这让他恨不能立刻回到父皇身边,去服侍他老人家。但是范先生临走前让他三思而后行,若是自己贸然回京,那结果只有一个,自己不仅见不到父皇,而且这条命也会被人夺走。
听许道远说,三皇子被悍匪所杀。庞温好歹毒的计谋,如此一来,世上便再没有三皇子。楚孝风紧紧握住拳头,自己必须马上回到皇宫,如此诡变的朝堂,只怕早已风起云涌,大哥野心勃勃,觊觎皇位已久,若是他铤而走险,父皇岂不是危在旦夕!
看着身边皱眉沉思的楚孝风,郭清筝此刻心中却涌起滔天巨浪。这个丑鬼真是个市井无赖么?他突然出现在清荷镇上的目的是什么?不凡的气质,博学的修养,高绝的医术,再加上神乎其神的赌技,他简直就是就是个妖怪,试问有谁能培养出如此优秀的少年?
自刚才郭清筝就一直冷眼旁观,沉默不语。见楚孝风满脸愤慨,句句诛心,她竟有些被他的言词感染,她似乎看到了一位高高在上的帝王在向苍天呐喊,呐喊他的决心和抱负。
“隆伯伯,侄女也要告辞了。等我爹回来一定让他亲自过来探望您。”郭清筝站起身来,打破了短暂的寂静,对着隆世杰轻笑道。
“呵呵......世侄女哪里话,你爹贵为镇山侯,应该是我亲自向他老人家请安才对。”隆世杰呵呵一笑,对着郭清筝说道。他本是宴请镇山侯的,不知怎么的,这丫头却跑来凑热闹。
“丑八怪,我走了。”郭清筝对着楚孝风甜甜一笑,轻声说道。今天楚孝风给了她太多的震撼,仿佛这是她第一天认识这个人一般。
“郭当家慢走。”听到郭清筝的声音,楚孝风收回思绪,对着郭清筝施了一礼,淡淡的说道。
郭清筝转身向外走去,小嘴却是撅的老高,什么态度么?人家还从来没对谁如此细声细语的说过话呢,难道我比许姐姐差了这么多么!
“吼!”的一声咆哮突然自屋外响起,让人心底一颤,这咆哮之声似是夹杂着龙吟虎啸,让整个夜空顷刻间狂风飞卷,雪花四散。
郭清筝刚要踏出门槛,就见一团棕红色的模糊影子疾驰而来,势如千军万马,滚滚奔袭,吓得她顿时花容失色,怔在当场。“噗通”一声,楚孝风飞身跃起,将郭清筝拦腰抱住,滚落在一旁。紧接着,“轰”的一声,门框碎裂,木屑纷飞。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隆世杰惊得微微一滞,就见一匹棕红色骏马正吐着一团团白色的热气,恶狠狠的盯着他,似乎要将他碎尸万段。隆世杰虽说久厉江湖,可是惊见如此阵仗也是吓的腿脚发软,心中打鼓,这烈马怎么跑出来了?
楚孝风抬头观瞧,禁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就见这匹棕红色骏马膘肥体健,浑身毛发柔顺丝滑,不带一根杂毛。其额头有一块高高的黑色大包,如同犄角一般,肋下五团金色的卷毛状如鳞片,当真是头上生角,肋下长鳞,好一匹宝马良驹。
“姐夫,你没事吧!”张斐慌慌张张的从外面跑进来,就见他浑身是泥,脸上一片血肉模糊,似是与谁搏斗过一般。在他身后,十几名府中武师紧紧跟随,个个手持武器,严阵以待。
“这金鳞驹怎么跑出来了!”见武师到来,隆世杰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厉声喝道。看到张斐如此狼狈的模样,便已猜到了八成,肯定是他将这匹马放出来的。
“我......我......”被隆世杰一声厉喝,吓的张斐张口结舌,半天没说出一句话来。原来,被楚孝风一通戏耍,让他心中万分憋屈,总想着如何伺机报仇。而在得知姐夫的怪疾竟是被楚孝风治愈后,他顿感报仇无望,于是决定去翠香楼找个姑娘散散心。
谁知刚一出门就发现天降大雪,这让他原本抑郁的心情更加烦闷,来到马厩牵马时,眼角的余光突然看到了栓在马厩最里面的那匹烈马。此马名叫金鳞驹,是姐夫去西域做生意时带回来的,每日必需以生肉喂养,且一天就能喝下一大缸清水。
常听姐夫说,此马颇通灵性,只是性烈难训,猛如虎豹。为防止其逃脱,浑身有十根铁链捆绑,呆在里面的石室中已有三年之久,从未见谁骑过此马。
漆黑的暗夜中,张斐鬼使神差的将昔日姐夫的告诫抛之脑后,走进石室,除去金鳞驹身上的铁链,将它牵了出来,谁知自己还没来得及转身就被它一脚踢飞,整个人狠狠的撞在了远处的石墙上,若不是自己体格健硕,自幼习武,怕早已骨断筋折,咽气归天了。
“你们把它给我拿下。”隆世杰见张斐惊慌失措的模样,轻轻一叹,也不忍再责怪他,对着面前的众位武师说道。
众人齐齐应声,分散开来,缓缓朝金鳞驹围拢。而隆世杰与楚孝风等人则是被人护送到了屋外,这金鳞驹可不是一般的烈马,其威能尤胜猛兽。
“嘭”、“嘭”、“嘭”......
楚孝风几人刚刚走出屋门,就听身后一阵闷响,原来是几名武师正手持绳索将马蹄套住,他们本想直接将此马绊倒捆绑起来,哪知这金鳞驹力大无穷,向前猛然跳跃,竟将七八名武师一并带起。
“嘭”的一声,楚孝风就见眼前一团棕色光团闪过,金鳞驹已经站在了他们面前,眼中的恨意更胜,让人见了遍体生寒。
“这是什么马?怎么如此剽悍,一跃数丈,如同飞翔。”楚孝风眼中放光,忍不住问道。他在皇宫大内之中也曾见过汗血宝马,却从未曾听闻过世间还有如此宝驹,这哪是马,分明就是一条龙。
“这是我去西域做生意时,从一名落魄的吐蕃贵族手中买到的烈马。回到中土后,我请了数十位驯马师用尽各种办法驯服此马,却都失败了,反而让这匹马对我心生怨恨之意。”隆世杰无奈的苦笑道。当初一见此马便心生喜爱,只可惜此马性烈难训,无人可以驾驭它。本想杀了,可终究舍不得杀掉如此良驹。
“员外请后退!”十几名武师纷纷纵身跃到隆员外身前,将他围住,以防被此马伤害。
“呵呵......老娘也爱马,今日见此宝马岂可错过!”郭清筝突然大喝一声,纵身一跃,跃到了马背之上。她的这一举动让隆世杰差点吓死,我的姑奶奶,若是你出了什么事,我隆世杰一家老小可都要满门抄斩。
“你们这群饭桶!快去帮郡主!”隆世杰一声大吼,这可不是闹玩的,虽说郭清筝身怀绝艺,但这匹金鳞驹非同寻常,万一有个闪失,那后果不堪设想。
十几名武师急忙奔向金鳞驹救人,刚才金鳞驹的力道让他们心生畏惧,所有人都是万分小心,缓缓的靠近此马。楚孝风见金鳞驹上蹿下跳,试图将郭清筝甩下马背,心中也暗自替她担心,这个悍女,真是艺高人胆大,做事不考虑后果。
“兄弟们,上!”就在楚孝风悄悄从怀中摸出银针时,隆府武师的头领一声大喝,所有武师纷纷跳起,一起扑向金鳞驹。
“吼!”的一声嘶鸣,金鳞驹在同一时刻跃起,竟跳出了众武师的包围圈,向着隆世杰奔来,惊见如此突变,郭清筝一个纵身翻腾,自马背上跃下,稳稳落地,急忙起身前去营救。
“姐夫小心!”张斐不知从哪里跑了出来,一把提起楚孝风扔向了金鳞驹,同时抱起隆世杰飞身后退数丈。
楚孝风刚要将手中的银针扔出,突然身后劲风扫过,自己便被人扔了出去,迎上了奔腾而来的金鳞驹。呼呼风声之中,楚孝风隐约瞥见张斐嘴角翘起,正暗自得意。
他妈的,看老子以后怎么收拾你!楚孝风心中暗骂。幸亏他眼疾手快,在半空中伸手抓住两只马耳,使劲一扯,自己整个人瞬间落在了金鳞驹的马背之上,金鳞驹一声怒吼,两三个跳跃便出了隆府,朝着远方疾驰而出。
“啪”的一声脆响,隆世杰指着张斐吼道:“你!你怎么将神医置于险地!若是神医有什么不测,我亲手宰了你!”
“隆伯伯,现在快去派人寻找丑八怪,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我马上赶去州府衙门,请许叔叔帮忙,让州府捕快全体出动一起寻找。”郭清筝焦急的说道,自己还是晚了一步,这金鳞驹行动如风,疾似闪电,快的根本令人难以反应。
“府中所有武师立刻去寻找神医,一定要将他安全带回!”隆世杰听了郭清筝的话,急忙对着众人喊道。所有人应声散去,很快一对人马从隆府中飞奔而出。
“敢戏耍你张爷爷,这次我看你有几条狗命!”众人各自出动,唯独张斐愣在原地,他虽面无表情,但心中却狞笑不已,原本报仇无望,没想到天赐良机,这丑鬼命当该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