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道谢
    有的时候齐晨会觉得，人生真是一个十分荒谬的东西——我是来杀死李秀青的，没想到却成了她的救命恩人。
    人的立场真是很微妙的东西，是会随时转换的。而人心也是不可信的东西。
    想的是一回事，做的是另一回事。
    回到了寒暑居，齐晨将姚小蝶抱入房间。姚小蝶的身子很软，眼神很虚无，给齐晨一种事后的错觉。
    将姚小蝶放到床上，刚才的巫术已经耗尽了她全部的力气，姚小蝶说：“李秀青醒过来之后会百毒不侵，这世界上恐怕在也没有能杀死她的毒药了。”
    “哦？”这可真是一个糟糕的结果。
    “但我用的这个巫术的终极原理是换命。换完命之后的李秀青会对所有的毒药生出抗力。当然了，这世界上并没有免费的午餐，李秀青也要为这个巫术付出代价……”
    “什么代价？”
    “巫术就像是交易。你得到东西，也要付出东西。我也不知道李秀青付出的是什么。你要做好准备，搞不好你的李秀青醒来后就会变成瞎子……”
    “那也无所谓哟，李秀青就是李秀青。我要杀死她的决心到现在一刻都没有动摇过。”齐晨给自己倒一杯水，“李秀青既然百毒不侵，也就是说你现在没有办法能杀死李秀青了，对吗？”
    “办法是有哟。”
    “什么手段？”
    “蛊术。”
    蛊术和巫术一样，都很神秘。简单的蛊术是将剧毒的毒虫、蛇蝎之类的玩意放入一个特定的容器中，让它们互相厮杀、啃噬，最后活下来的唯一强者，就是蛊。姚小蝶玩的蛊术肯定比这要复杂得多，肯定会加入阵法之类的元素来加强培育。
    而且姚小蝶这么擅长玩弄尸体，蛊术肯定很厉害。因为要操纵尸体，蛊术是最基本的三大套路之一。
    姚小蝶沉沉地睡了五个时辰。
    等她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夜里了。
    两个人换好装扮，来到城外。
    姚小蝶怀里还抱着一只野猫，这是今天晚上的试验品。姚小蝶会用这只猫来展示她的死亡艺术。
    姚小蝶轻轻抚摸野猫的毛，表情是齐晨从没有见过的温柔。姚小蝶这种人，表情越温柔，做的事情就会越可怕。所以，她等会要做的事情很值得期待。
    月亮变得毛毛的，脸月光也不再皎洁。
    姚小蝶从储物袋子里拿出一只五彩的小虫，大约两个指节大小，小虫还是活的，在她的指尖不断蠕动。
    野猫见到五彩小虫，感受到了巨大的威胁，脊背上的毛都竖立起来，喉咙里发出低吼。
    姚小蝶托住野猫的下颌，很温柔地卸掉了野猫的下巴，一手将野猫提起来，另一只手将不断蠕动的五彩的小虫塞入野猫的嘴里。
    五彩小虫进入野猫口腔的过程很慢很慢，姚小蝶的脸上一直保持母性的微笑。
    这是一副很扭曲的画面，齐晨站在旁边，全身的汗毛都站起来了，因为就像是在看变态犯罪电影一样，不，这种身临其境的感觉比电影要有冲击力得多。
    五彩小虫爬进野猫的嘴里之后，姚小蝶将野猫远远地丢了出去。
    很快，野猫站起来，眼神就像是红色的灯笼一样，在夜里发出诡异的红光。月亮下，野猫的影子变成奇怪又可憎的形状。
    一声长长的低吼传来。
    野猫的身子不断地变大，最后变得像是二层楼大小，长长獠牙还带着黄色涎液，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凶猛怪兽。
    姚小蝶拍拍手，一张无形的结界被撑开。姚小蝶和齐晨站在里面，隐去了身形。
    不远处的道路上传来行人的声音。
    姚小蝶微笑，手指轻轻地指向行人的方向。
    野猫化成的怪兽得到了命令，低吼着冲了出去，速度快得离谱！
    远处几道红黄剑光出现，接着是金铁相交的声音……以及人类死亡之前绝望的呼喊声……
    杀戮开始得很快，停止得也很快。
    野猫又走回来，脸上、爪子上全是血迹。巨大的头颅看着齐晨和姚小蝶，血红的眼睛里全是嗜血的渴望。
    姚小蝶拍拍手，它又变成普通的小猫大小，走到结界里，在姚小蝶的脚边轻轻地蹭，就像是普通的小猫一样。不过它的眼睛依旧是如此血红……
    齐晨看了姚小蝶好久，才回过神来。
    他妈的，姚小蝶这个女人真是太变态了！
    姚小蝶面无表情地对齐晨说：“这就是蛊术了。”
    “你要用这种蛊术对付李秀青？”
    “五彩神蚕蛊对付不了李秀青，要更厉害的蛊才行。”
    “我知道了。但是不可以玩得太过分哟。我要的只是李秀青。”齐晨认真看着姚小蝶。姚小蝶就像是一个怪兽，如果不能看住她，指不定她会搞出什么大事件来。
    福陵城里面。
    飘起稀薄的雾气。
    一条长街，几具尸体。
    十几名拿着仙剑的剑手慌乱地后退着，他们害怕地看着对面的白衣少女……
    李秀青提着那把天下闻名的天心剑，从拔出剑的那一刻起，她就不再有一丝一毫人类的感情和软弱。她看到对面剑手脸上的恐惧甚至会觉得很奇怪。不过是死亡而已，有什么好怕的呢……
    李秀青被姚小蝶用巫术救活之后，醒来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报仇！
    一天前，李秀青在玄苦宗吃了一杯茶，然后就浑身燥热，五内俱焚，接着就失去了意志……
    天空飘起濛濛细雨来。
    月亮已经藏起来，夜空变得更加弥蒙。李秀青的脸比这雨还要冷。
    白色的剑光突破音障，玄苦宗的剑手陆续倒下，致命伤都只有一处，脖子处。
    殷红的血液流到地上，汇在一起，淌了很远。
    雨丝飘舞，李秀青的剑依旧一尘不染，一点血迹都没有。
    玄苦宗只剩下宗主李书福，他已经无路可退了，而且他绝不是李秀青的对手。
    “是谁让你下的毒？”李秀青问。
    李书福没有说话，而是出了剑，一道黄色剑光，如奔雷袭向李秀青。
    李书福与李秀青错身而过。
    一剑封喉……李秀青的天心剑实在是太快了。
    李书福倒在血泊里，眼睛突兀地睁着。
    齐晨和姚小蝶从城外回来，一路而来见到了几十具尸体。
    最后在寒暑居的门前，见到了李秀青这惊鸿般的一剑。
    李秀青面无表情地收剑回鞘。见到齐晨，她展现出小姑娘那种单纯的笑意，“咦，先生。你怎么在这里？”这和她刚才出剑时的冷感形成鲜明对比。
    地上血液已经完全汇聚在一起，尸体正渐渐冰冷。这条白日里十分热闹的石板路，成了修罗场。
    不拔剑的李秀青，是一个单纯的小姑娘；拔剑之后是一个绝对的杀神。拔剑或者不拔剑的李秀青完全是两个人，简直就像是精神分裂一样。和姚小蝶的精神状况比起来，李秀青肯定也好不到哪里去。
    “晚上睡不着觉，带着夫人去卖点东西。你这是……”
    这边打斗结束。几队云家的蛇属道兵很整齐地跑过来，处理尸体以及打扫街道，无声又很有效率。
    “这些是给我下毒的人，是个不入流的门派——玄苦宗。”李秀青说。
    “这些人能搞到那么厉害的毒药？”
    “玄苦宗的人只是棋子，还不知道背后的主谋是谁呢。”
    “那你为什么不留他一命呢，说不定能问出来更多的东西。”
    李秀青吐吐舌头，露出可爱的表情：“我一旦拔剑了，下手很容易没有分寸。”
    “外面说话不太方便，进去喝一杯茶吧。”姚小蝶笑着邀请李秀青。
    进了屋子。
    李秀青对姚小蝶说：“多谢救命之恩。日后若是有能报答的地方，夫人您一定不要客气地通知我。”
    姚小蝶看看齐晨，“是他让我出手的，要谢你该谢他。我去泡茶了。”
    “你和云家是什么关系？”齐晨好奇地问，“怎么会帮云家做事情呢？”
    “是师门派我来的，我和云家没有任何关系。我师父当年欠了云家很大一个人情。”
    “原来如此。”
    姚小蝶很快提着茶壶回来，姚小蝶好奇地问李秀青：“你醒来之后，有没有觉得哪里不一样？”
    “不一样？”李秀青露出疑惑的神情，“没什么不同啊。”
    李秀青喝一口茶水，“咦，这茶水怎么一点味道都没有？”
    齐晨喝一口茶水，入口清冽甘甜。
    姚小蝶的眼睛放出光芒，“他们没告诉你么？我救你命用的方法，其实是一笔交易。要活命就得付出代价。这代价是随机的，没想到你付出的代价是味觉。这很幸运，因为对于剑仙来说，味觉并不是十分有用的东西吧。”
    失去了味觉？
    李秀青不是很相信地道：“怎么会这样？”
    “你不信么？”姚小蝶从空间储物袋中拿出来两个红色小果子，道：“这是最辣的风月树籽，你要不要试试？”
    李秀青拿了一个过去，吃下去，“还是一点味道都没有。”
    齐晨也好奇地拿起另外一个风月树籽，轻轻地咬了一口，只感觉一股火气从口腔直冲脑门，辣得要喷出火来。眼睛红得留下眼泪来，“好……好辣啊！”
    李秀青终于不再抱有幻想——她真的失去味觉了。
    眼泪从李秀青的双颊滑落。姚小蝶说得没错，味觉对于剑仙来说，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相反，剑仙修行到了高阶，五感还会变成障碍。所以正常的剑仙都不会太在乎味觉。
    但是李秀青的情绪很差，以至于失去了剑仙该有的冷静，剑术能练到她这个境界的人，应该都心若磐石。不应该在人前呈现出软弱来。这里面肯定有什么秘密。
    李秀青擦干眼睛，便要告辞，只留下一句：“让你们见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