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艰难博弈
●中英谈判正式开启,中方坚决收回领土,英国则在三个不平等条约上做文章。
●谈判进展迟缓,让香港的经济出现了衰退,李嘉盛面临着新的抉择,也让刚刚收获新爱情的高建国面临着一场挑战。
一
昨晚回家听说李佳欣又到店里来找自己,高建国倍感头痛,愈发后悔那天晚上去李家的事情。今天又从同学那里得知她已经从学校辞职了,心里又多出几分失落,好像一下失去了什么。正想着,李佳欣出现在面前,拦住了自行车,冲着他大喊道:“高建国,为了你,我现在彻底和我的爹地闹翻了,我已经无处可去,你要对我负责。”
刚一见到李佳欣,高建国只觉心头一热,不禁露出微笑,但听到她这样说,他很快换成了严肃的面孔,吃惊地问道:“你在说什么?”
李佳欣上前,拉住高建国的胳膊,噘嘴道:“高建国,你不要装糊涂,难道要我一个女孩子先开口跟你表白吗?”不等高建国开口,又接着说:“高建国,你不用急着表态,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不就是北京的那个女人吗?你的心里还有她对不对?”
“你怎么知道?”高建国面露难以置信的表情。
李佳欣自信地说道:“我想知道的事,自然有办法知道。高建国,我现在就告诉你,不管你心里的女人是谁,我非常自信,用不了多久,我一定能取代她在你心里的位置。”
1982年5月8日,65岁的港督麦理浩爵士结束了他十年零六个月的港督生涯,准备回国。临行前夕,新华社香港分社社长王匡在新华大厦设宴为麦理浩饯行,这是此前香港历史上从未有过的事情。尤德接替麦理浩出任第26任香港总督,部分香港富商希望尤德能够坚持《南京条约》《北京条约》和《展拓香港界址专条》三个不平等条约的有效性,不要让大陆收回香港。
港督都换了,离家出走半年多的女儿还没回来,李嘉盛再也按捺不住,终于第三次走进了“老北京饺子馆”。
这回他还是坐到上次的座位上。招呼他的是高建国。李嘉盛态度平和,招呼高建国坐下,才低声道:“高建国,上次我们的谈话被打断了,谈到香港和内地的发展前景,现在很多香港人都对未来失去了信心,担心九七大限会不会给香港带来灾难。”
“李先生,我想你的担心是多余的。如果大陆收回香港,不仅不会给香港带来灾难,反而会成为刺激香港新一轮经济发展的最主要因素。”话题有些意外,却让高建国放开了,“香港的繁荣对大陆是一笔宝贵的财富,大陆不会轻易破坏香港,而大陆市场对香港来说也是一次新飞跃的机遇,是香港长足发展的动力。共产党绝对有能力领导香港经济新的腾飞,绝不会让香港变成一片死港。”
李嘉盛认真地听着高建国的话,沉吟一阵才又问道:“可是,香港的资本主义经济一向是最自由的,这和大陆的体制完全不同,大陆能容许这种经济自由的存在吗?”
高建国想了想说:“求同存异,上次*所说的‘一个国家,两种制度’就是这个意思。虽然我不懂政治,但我可以肯定,不论以什么形式收回香港,大陆都不会破坏香港的繁荣稳定。”
李嘉盛思索着点头,然后站起来,轻声道:“时间不早了,我该走了。”
高建国赶紧倒了一杯茶,然后站起来端着茶杯,恭敬道:“李先生,我以茶代酒,希望您喝了这杯茶,原谅我之前的冲动。”
这一举动让李嘉盛颇感意外,他从高建国手里接过茶杯,喝下茶,眼中露出几分赞赏之意。
送走李嘉盛之后,高建国走进衣帽间,打开储物柜,掏出一个小本子。这是他最近半年来画素描的新本子,慢慢翻开,里面最多的就是长发飘飘的李佳欣。看着看着,他抬起了头,有力地合上了本子,又从柜子的里层掏出了那个旧素描本,一齐放进了外套口袋里,然后稳稳地关上了柜门。
第二天早晨,李佳欣一进餐厅就感觉气氛有点怪怪的,总有人在背后偷偷笑着议论着什么。她一走进衣帽间,里面的两个同事就笑着跑出去了。李佳欣没有太在意,打开了自己的储物柜准备换衣服,一张纸条从柜门缝掉落出来。她轻轻地捡起来,见上面用自来水笔写着:
佳欣,我在海边等你。
没有落款,但挺拔遒劲的笔迹暴露了它的书写者。李佳欣突然感觉脸上像发烧一样,心脏几乎要从胸口跳出来,手也开始有些微微颤抖。她一咬牙,深吸了几口气,对着柜门上的镜子仔细地看了看自己,赶紧补了补妆。
来到海滩,李佳欣感觉自己已经无力安抚那颗奔腾的心脏。人群中,她一眼就看到了高建国高大挺拔的身影,李佳欣的心里恨不得像电影里的超人一样飞过去,但她还是忍住了,故作悠闲地慢慢踱步过去,优雅得就像《上海滩》里的冯程程。高建国一直微笑着望着她,背后是金色的阳光,仿佛童话中的王子在等待公主。
踩着细沙,高建国越来越近了,李佳欣突然发现高建国在身后的沙滩上写了大大的两个字。李佳欣细心地辨认着,是“安慧”。这是什么意思?她的心几乎顶到了嗓子眼,但高建国的眼中满是爱意。她终于来到了高建国面前,像只惊慌的小鹿一样望着他。
高建国伸出双手,拿出两个素描本,慢慢地一页页翻开,用充满磁性的声音说道:“从我下乡当知青到现在,我的素描本里只有三个女人,除了我妈和安慧,来到香港之后,你是唯一一个能走进我素描里的女人。你不只走进了我的素描本,更走进了我的心里。”
听着高建国的话,李佳欣的双眼不自觉地湿润了,好像身在梦中。突然发觉高建国已经拉起了自己的手,紧紧地攥在手心,那充满磁性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我说过,我的心里只容得下一个女人,从今天开始,这个女人就是你。”
被高建国拥入怀中的一刻,李佳欣发觉自己已是热泪盈眶,脑子一片空白,只知道紧紧地搂住对方。突然她想起了什么,侧过头看了看高建国身后的沙滩,“安慧”两个字已经被慢慢涌上来的海水带走了。
儿子终于开始了一段新的感情,岳芳英的心也放下来了。自从知道建国对阿芳没有那种感情,当妈的就一直为儿子操着心。毕竟儿子已经二十多了,老这么单着也不是个事情。
第一次看见李佳欣时,岳芳英对她印象并不好,这女孩长得挺漂亮的,可说话时老喜欢往外蹦英文,打扮得也跟不爱红装爱武装的中华儿女相去甚远。渐渐地,岳芳英发觉其实龙鼓村其他经常进城的女孩子打扮得也差不多,原来是自己太老套了;尤其是看到进了电视台之后的阿芳,那只能用妖艳来形容。再后来这个富家千金到餐厅来当服务生,任劳任怨,而且能说会道,很受客人们的喜欢。最终让岳芳英真正接受李佳欣,则是因为她勇敢地离开了那个锦衣玉食的家,来到这家饺子馆,就跟普通都市女孩一样自食其力。
在李佳欣父亲的帮助下,高建国的电子厂也顺利落成,厂名叫“国恒”,听起来就大气。岳芳英常常鼓励儿子一定要好好干,不能辜负了佳欣的一番期望,更要让李先生看到大陆人也是有能力有本事的。
每次看到儿子跟佳欣开心地一起吃饺子,岳芳英总不由得想到了分别多年的丈夫高致远和小儿子建军:不知道他们俩现在怎么样了,工作忙不忙;夜深了,不知道老高是不是还坐在以前那张藤椅上喝茶看报,或者是被我们母子所累,在哪个苦寒之地饱受辛酸!老高,我真想亲口跟你说一声抱歉,因为我们,你和建军不得不承担所有的痛楚,给你写的信已经数不清有多少封,以前没有办法寄出去,现在没有勇气寄出去。跟我们一家人的团聚相比,我更希望你和建军平安地生活。我和建国都还活着,很想竭尽所能重新团聚,但是老高,你能体谅到我此时的心情吗?
一边想着,岳芳英把这些都写到了信纸上,写完后用信封装好,再写上邮寄地址和收信人:
北京市地安门帽儿胡同37号
收件人:高致远
余光扫过书柜上堆得小山一样高的信——一封都没有寄出过,岳芳英的眼角开始溢出酸涩的泪水。夜风从窗口吹进来,她慢慢摘下老花镜,茫然地望向寂静的夜。
二
几天后,远在北京的高致远真的接到一封信。不过并不是岳芳英写来的,而是小儿子高建军从部队里寄来的,一同到的信中还有一封是写给同院儿周欢的。
信的内容让高致远十分开心,儿子要报考军校,已经通过了部队的初试选拔,接下来就是安心准备复试了。小儿子让他放心了,可国家大事却让他无法平静。撒切尔夫人要来访华了,最近国外的媒体都对中英谈判十分不看好,甚至可以说是大浇冷水。为此,政研室主任*智专门找他详谈。
“老高,我觉得这次撒切尔夫人访华一定会跟我们大打‘条约’牌,坚守三个不平等条约‘有效论’,不承认中国对香港的主权。”刚坐下,*智就一脸严肃地说。
高致远点点头道:“这是意料之中的,就算他们的条约‘有效论’被我们识破之后,他们也还是有准备的,那就是承认我们对香港的主权,来换取英国对香港的长期管治。如果主权和治权都得不到的时候,他们也还是会尽量维护英国在香港的政治利益,最大限度地捞取经济实惠。”
“嗯。”*智表示赞同,“这一点我也想到了,所以我们要准备得更充分才行啊!”
高致远起身拿起暖瓶倒了两杯水,然后坐下继续说:“我相信小平同志一定会表明我们的立场。最近香港有部电影特别受欢迎,叫作《霍元甲》,在中华民族最耻辱、最痛苦的年代,霍元甲挺身而出,先后打败俄国人和日本人,创立了精武体育会,为的是强国强民,使我们的国家不受欺辱。这部影片对我们每一个中国人都深有触动。香港在那个屈辱的年代被迫分离出去,现在理所当然要回归祖国,1997年收回香港主权不可改变、不容讨论,这是我们坚定的态度。”
“就像小平同志说的一样,香港不是马尔维纳斯群岛,香港的主权属于中国,这是不容争辩的事实。”*智喝了口水,接着说道:“我们现在需要关注的是撒切尔夫人手中的‘民意牌’。对于中国接收香港主权,香港当地人的看法和态度至关重要。英国一定会利用香港民意作为筹码跟我们谈判。老高,你一定要多搜集这方面的材料,我们要及时听到香港民众的声音。”
高致远立刻站起来,说:“好,我马上去落实。”
1982年9月22日,英国首相撒切尔夫人到达北京,随行来访的还有英国外交大臣杰弗里?豪、港督尤德、英国驻华大使柯利达等官员。9月23日,撒切尔夫人首先同中国总理*就香港问题举行会谈,揭开了两国会谈序幕。9月24日上午9时,中央顾问委员会主任*在人民大会堂福建厅与撒切尔夫人就香港问题展开了会谈。英方坚持的“三个条约有效论”和“香港崩溃论”,遭到*的强烈回击。在两国领导人的此次会谈后,中英谈判的大幕正式拉开。
香港的老北京饺子馆,电视机里正在播放的也是撒切尔夫人访华的新闻。李佳欣看着电视,抱怨说:“昨晚上我爸妈就因为‘铁娘子’访问北京的事情吵了一架。”
“还有这事啊?”高建国意外道。
“昨晚下午地产酒会的时候,爹地说邓公已经提出了‘一国两制’的方法,如果能够贯彻执行的话,回归后香港的发展不会受影响。那个张荣成就说这只是空想,‘有哪个国家可以容忍一个国家两种制度?’他根本不相信回归后的香港还能保证现行的社会、经济制度以及自由港的地位和国际贸易、金融中心的地位。还有人附和他,说什么不知道1997年7月1日早上起床买第一份早餐要用什么钞票。”
高建国不屑地说:“这些鼠目寸光的人就是这副嘴脸,上次去钱教授家,她就跟我提到过这些可能性。”
“张荣成听到有人支持他,就更得意了,说大家都是做大生意的,辛辛苦苦存了那么多钱,1997年后放在银行里的钞票说不定会像当年日本人发行的军票一样报废,而且人民币又不能流通和自由兑换,以后生意都不好做了。”
高建国想了想说:“他这些担心并不是毫无道理。但我始终觉得英国人管理香港,香港人并不能自己当家做主。像我叔叔当公务员,却连跟英国人同一间办公室都做不到。港人治港,就有了自己当家做主的权利。试问,哪个人不想做主人?”
“对哦,当时陈林森先生就这么说的。他这么一说,其他人倒是说不出话了。我爹地说,后来陈林森又跟他说起打算回大陆投资办厂,捐款办学校、开酒店,争取在有生之年为祖国建设多做一些贡献。”佳欣偎依着高建国说。
“这位陈先生才是真正有远见卓识的爱国实业家!”高建国不禁赞道。
“是啊,我爹地也是这么说的。结果晚上在家,我妈咪又跟他闹别扭了,说什么只要香港回归,就必须要移民。我爹地当然不愿意,他相信共产党,更想为香港多做点事情。妈咪不开心,又说不过爹地,就开始一哭二闹三上吊,结果爹地就真的动气了,说‘除非是离婚’,不然妈咪就只能靠自己移民……”说到后面,李佳欣自己的眼圈也红了。
这时,几位食客兴奋地议论着走进了餐厅。
一个胖胖戴眼镜的食客,扯开大嗓门说道:“铁娘子刚刚在马尔维纳斯群岛打了一个胜仗,我看她这次去北京的气魄势在必得,女首相果然是名不虚传啊!”
“那你得看看她的对手喽,*是指挥过战争的,打仗不计其数,态度也很强硬。”另一个年纪稍大、留着平头的食客说道。
几个人一边闲聊一边找了张桌子坐下。一个梳着背头的西装男叹了口气说道:“香港这么多年的繁荣和稳定,我看只有英国继续统治才能得到保证。如果大陆要收回香港,那可真是个灾难,恐怕咱们的好日子要到头了。”
听到西装男这么说,高建国很不服气,主动从服务员手中接过茶壶,走过去为几个客人倒茶水,顺便插口道:“不好意思,这位先生。香港主权一直属于中国,就像父母与子女,这有什么可以讨论的余地?你说英国继续统治才能保持香港繁荣,我看这才是大错特错。香港跑得再快,脱离了祖国,才令人担心。”
西装男当然不服气一个服务生的反驳,立马还口道:“大陆本身就是泥菩萨过河,拿什么保证香港的繁荣?大陆能允许香港搞资本主义自由经济吗?”
“邓公都已经讲了‘一国两制’啦!”平头突然插了一句。
高建国仔细地把茶杯放好,才对西装男说道:“这位先生,请问你去过大陆吗?你真的了解大陆吗?我建议你亲自去大陆看一看,到时候你一定会改变对大陆的看法。”
几句话说的西服男哑口无言,脸色变得更猪腰子似的。高建国还是寸土不让地看着他,眼看双方之间的气氛有点僵了。大嗓门的胖眼镜赶紧站起来打圆场:“大家都不要吵了,‘铁娘子’和‘钢铁公司’的谈判还没有定论呢,我们就不要先打起来了。伙计,点餐了,我都要饿晕了……”此话一出,大家都笑了。
“钢铁公司”指的就是*。早在20年代留学苏联中山大学时,*就因为坚持原则、善于辩论而被同伴们戏称为“小钢炮”。在第二次复出之后,他一直坚持跟“*”集团做斗争,所以毛主席就笑言他开了一个“钢铁公司”,所以有了这样一个强硬的外号。
高建国趁着下单的空档,把这张桌子的招待交给了其他服务生,自己在厨房里找到了李佳欣。
“佳欣,你刚才说你父母闹到离婚的地步是真的吗?”
“哦,不用担心!我妈也就这么闹闹脾气而已。真正讨厌的是我哥……”说着,李佳欣微笑着挽住了高建国的胳膊。
“浩南又怎么了?”
“他呀——”李佳欣低下了头,不太高兴地说,“他在我爹地面前说我跟你好,会影响家里跟张荣成的生意往来,让爹地不准我跟你在一起。”
“那你爹地怎么说?”高建国着急问道。
“我爹地还能怎么办嘛?你要知道,张荣成和港府工商咨询委员会主席英国人罗伯茨关系很近,听说两个人经常在马会的VIP俱乐部密会……”李佳欣一脸无奈地说道。
高建国不禁皱起了眉头,紧张道:“我听你之前的意思,张荣成是个依附英国人的商人,而你爸还是坚持中国人立场的,他们俩应该不会太有共同语言啊!”
“哈哈,算你聪明。我爹地说了我的幸福要我自己来决定,没人有权力帮我做选择。还有,永盛集团的事业是靠勤劳和智慧打拼出来的,而不是靠一个女人嫁给谁来维系的,这种因果关系现在成立,将来也成立。”说着,李佳欣脸上露出了甜美的笑容。
“伯父真是个了不起的人!”高建国正色道,“其实除了像你爸这样有远见卓识的爱国商人,普通老百姓当中也有希望香港回归祖国的。比如阿强吧——”
“阿强?就是那个黑黑壮壮、还有点靓仔的?”
“是啊,当初就是我鼓励他考律师的。昨天他刚拿到事务所的‘最佳新人奖’就到工厂来找我,说不定明年就能成正式律师了。”
“原来昨晚你就是跟他去看电影了!幸好我回家了,不然还不无聊死。对了——”李佳欣面若桃花地笑着,“我爹地说当时我哥的脸都被气绿了!”
高建国搂住李佳欣的腰,感叹道:“哎!你哥是个聪明人,可就是有点好大喜功、急功近利,太过于想要表现自己的能力,有时候完全不顾别人的想法或者客观条件是否具备……”
“别说了,大家都在看我们呢,赶紧做事去!”李佳欣一噘嘴打断了高建国的话,活脱脱一副老板娘的模样。
三
两天后的下午,撒切尔夫人便乘坐英国皇家空军专机抵达香港启德机场,在警卫车队的护卫下,乘车进入总督府。在随后的记者招待会上,“铁娘子”便公开违背中英会谈双方达成的协议和作出的承诺,指出:香港问题三个不平等条约,中国人可以不承认,但英国人必须承认这些条约是有效的。她甚至以强硬的态度提出,如果任何国家想要这样推翻条约的话,那么情况就严重了。
当天下午,香港浸会学院学生会、理工学院学生会等组织先后表示抗议,发表声明说“中国人民从来都不承认这些耻辱的条约”。《虎报》《星报》的报刊也发表社论文章,评论说“仅仅基于过去年代发黄了的条约之英国立场,显得顽固,甚至不合时宜的”。
*在看到汇报后,重重地回应说“简直是挑衅!”然后指示港澳办予以“坚决的反击”。担任国务院港澳办主任的廖承志则指示政研室,尽快组织有力的文章,坚决驳斥这个铁娘子的“三个条约有效论”。
听完*智的工作指示,高致远轻松地说:“老刘,你就放心吧!这件事是英国人理亏,我们有理有据,不怕他们不认账!”
*智却没有这么乐观,一脸严肃地嘱咐道:“老高,有些问题你可能不太明白。政治谈判和你以前的科研工作不一样,没有硝烟却异常残酷。小平同志讲了,两年内我们双方一定要把这个问题共同解决,不能再拖。如果这期间香港发生了大的波动,或者在一些原则问题上达不成协议的话,那就要另外考虑收回香港的时间和方式了。”
高致远连连点头,睁大双眼,做了个拳击动作,有力地说道:“看来,我们即将面对一场恶战啊!”
中英谈判吸引着世界各国的注目,每天都有大量记者守候在英国驻华大使馆门口,每逢有车辆出入都会引起大群记者的蜂拥围堵,只求能够拍下几张照片或者探听到关于谈判的只言片语。而地处北京台基厂头条3号院的中国国际问题研究所,也不时会有英国使馆的车辆出入,引发外界的连番猜测。
10月后,中国外交部副部长章文晋与英国驻华大使柯利达在北京继续就谈判的基础和程序问题交换意见。中方要求英方放弃不平等条约,承认中国对香港整个地区的主权。1983年初,中方的首席谈判代表由外交部副部长姚广担任,他与柯利达大使继续就香港前途问题展开新一轮的谈判。由于英方在香港主权问题上坚持“三个条约有效论”,截至1983年3月,双方磋商未能取得进展。
国务院港澳办派出了由*智带领的政研室工作组赴港交流,希冀和广大爱国港人进行多方面互动合作,阐明中央政府关于“一国两制,港人治港”的政策。高致远当然也是工作组的重要成员之一。
工作组刚刚落地,在机场大厅,*智就递过来一本美国Fortune(《财富》)杂志,沉声道:“老高,看看吧,最新一期!”
高致远接过杂志,只见杂志封面上就是“香港已死”几个触目惊心的大字。
*智表情凝重地说道:“刚刚在飞机上我就看到了这份杂志,简直是一派胡言,每一句话都透着对我们的偏见。”
高致远仔细地阅读了几篇文章,忧心忡忡地说道:“美国对国际舆论的影响巨大,现在完全采取否定态度,表示对‘一国两制’根本不信,这很有可能导致国际舆论一边倒,形势对我们不利啊。”
*智眉头深蹙,说道:“是啊,现在不只是英方的态度很强硬,国际舆论对我们的压力也很大,一定要做国际舆论方面的工作。我马上给小平同志打报告,申请组织一个代表团专门到各国去解释我们对香港的政策。”
这期间却发生了一件大事。1983年6月10日6时22分,时任国务院港澳办主任的廖承志在北京病逝。廖承志先生是国民党元老廖仲恺的独子,因其特殊的个人经历,在中日邦交正常化,以及陆港关系、陆台关系方面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和作用。
廖承志突然离世,让安长江悲痛不已,再加上儿子安国庆最近又旷工不断,还老说自己“过时了”“老顽固”,一不小心心脏病又发作了。
安慧和母亲忙里忙外,好不容易才让父亲缓过来。想起刚才哥哥又对自己说了一堆难听的话,心里憋屈得难受,在家又无处倾诉,于是想着去找丁跃音聊聊天。谁知跃音外出采访,倒是碰上了过来送东西的丁跃民,两人找了一处炸酱面馆,边吃边聊起来。聊得正好,醉醺醺王乐和一票酒友突然出现了,仗着人多把丁跃民揍了一顿。
为了息事宁人,安慧任由王乐拉着自己回到了那个曾经的家。刚进门,王乐就把她往卧室里拽,安慧拼死反抗,但怎么都拧不过男人劲大,被迫进了屋,然后被王乐一甩手狠狠地扔到了床上。
“说!他是不是对你有意思?”王乐酒气熏天地质问道。
安慧红着眼骂了一句:“你是个疯子!”
“啪!”一个耳光扇在安慧的脸上,王乐扭过安慧的身子,继续问道:“你在护着他?你竟然在护着他?为什么?为什么?”说着又抡起巴掌打了安慧几个耳光。
安慧躺倒在床上,一头秀发散乱着,嘴角慢慢有血丝渗出。她努力地撑住身子坐了起来,死死地顶住王乐,面无表情地说道:“王乐,我要跟你离婚,我不会再跟你这个疯子生活下去了。”
“你说什么?”王乐声嘶力竭地吼道,眼中充满了恐惧和怀疑。
安慧依旧麻木地看着他,一字一顿道:“我说我不会再跟你这个疯子生活下去了!”
王乐目光一滞,无力地坐在床头的椅子上,低下头思考了半晌,突然抬起头,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般叫道:“你是想离开我,跟丁跃民私奔是不是?这么说你们今天晚上见面不是个偶然,你又背叛我?对……一定是这样的……要不然丁跃民也不会三番五次的护着你……对,一定是这样的。”
“随你这么想吧,你这个神经病!”安慧嗤的冷笑道。
王乐猛的扑了上去,扯住安慧的头发咆哮道:“安慧,你跟我说实话,我要听实话——”
安慧的身体被扯得来回晃动,她也豁出去了,拼死挣脱王乐的手,狠狠地咬了一口,然后歇斯底里地大喊道:“你今天最好打死我!你打!你打啊!”
王乐如野兽一般怒吼一声,又冲了上去。
东屋传出巨大的破碎声响彻黑夜,堂屋卧室里的王部长在床上听得一清二楚却无力掌控,只有把枕头对折捂住双耳,继续假装熟睡。
第二天大清早,王部长看见儿子把东屋的门从外面锁上,哼着小曲儿上班去了。小心翼翼地走到东屋窗边往里面瞅,王部长看见儿媳正一动不动地躺在地板上,他轻轻揭开窗户冲着里面喊了几声:“慧儿,慧儿……”
过了好一阵,安慧才醒转过来,微微动了一下脑袋,然后慢慢爬了起来。王部长这才看见,儿媳妇的脸跟开了染料铺子一样,青一块紫一块,红一片黑一片。
安慧缓缓走到门口,拽了几下门闩,发觉门是从外面锁上的,于是敲着门哀求道:“爸,求您帮我把门打开吧!”
王部长无奈地说道:“慧儿,我也没钥匙啊!慧儿啊,小乐这样只是暂时的,你就先在家住着,遇事多顺着他点,慢慢的就好了!”
安慧走到窗边,对着公公说道:“爸,他这样不是一天两天了,打结婚那天就没正常过,我已经忍不可忍了。我是个活生生的人,不是他的玩具。爸,咱们虽隔了两道墙,但我相信您是知道他打我的。这都什么年代了,要不是顾着咱们两家老人的颜面,我早就去妇联举报了。”
面对公公的唯唯诺诺,安慧开始四处寻找工具,可惜她浑身脱力,无法移动桌椅板凳。在屋里转了几圈,她突然把目光锁定在一把剪刀上。咣当一声巨响,玻璃窗户上的脆片瞬间爆裂开来,安慧踩着凳子,从窗户里艰难地爬了出来。王部长目瞪口呆地看着安慧一瘸一拐地离开了。
安慧一步一步地在大街上走着,因为满脸的瘀青和蹒跚的脚步,行人都对她报以异样的目光。她已经顾不得这些,坚定地朝着朝阳的方向走去,不远处,中国人民法院的标志越来越清晰。
四
中英谈判的道路一波三折。1983年7月12日到8月3日,中英双方进行前三次会谈,讨论事前商定的第一项议程:1997年以后为保持香港繁荣和稳定所做的安排。1983年9月10日,*会见了来华访问的英国前首相希斯。
在前三轮会谈中,由于英方顽固坚持1997年后继续管治香港的无理要求,使谈判毫无进展,第四轮谈判进入死胡同。中国外交部副部长、中方首席代表姚广与英方驻华大使柯利达、港督尤德等展开激烈的交锋。英方在谈判桌上大打“民意牌”“信心牌”,向中方施加压力。
英国政府不恰当的言论,引起香港经济和人心的巨大不安:从8月到10月,香港股市的恒生指数从全年最高点的1102.64滑落至全年最低点690.06,港元汇价跌至1美元兑换8.68港元,港汇指数跌至57.2,市面上出现了市民排长龙挤提港元存款兑换美元和抢购日用品的混乱局面。
永盛集团的高级股东会议室里,股东们都在低声议论着什么,大家的表情都很焦虑。作为董事长和总裁的李嘉盛却迟迟未到。本来股市的暴跌已经使得大股东们忧心忡忡,主席位的空缺更是让会议室内弥漫着紧张的气氛。
门开了,李嘉盛走了进来,步履坚定,那副胸有成竹的表情让不少董事紧缩的眉头略微舒展了一些。来到自己的座位前,李嘉盛扶着沙发的靠背,冲着大家一点头说:“抱歉让大家久等了。开始吧!”然后安然落座。
一位头发油亮、身穿白色西服的董事首先开口道:“董事长,我听说怡和洋行正在将在港主要业务迁移海外。据可靠消息,怡和是要把总公司迁到百慕大去,这可真是个雪上加霜的消息。”
他身边一位头发稀疏、戴黑框眼镜的董事接口道:“董事长,这事绝不会是空穴来风。怡和洋行突然放出这个消息,相信和现在中英谈判的僵局有很大关系。中方代表毫不让步,看来英国人有意从香港撤资。失去了英国资金的支持,香港的前途堪忧啊。”
白西服的董事又继续道:“我有内部消息,中英谈判有破裂的可能。”随即眉头拧成了一团。
此话一出,会议室内又是一阵议论之声响起,不少董事都在私下里窃窃私语开着小会。
李嘉盛依然是一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表情,他没有立刻表态,只是静静地扫视着与会者的动作表情。三分钟之后他才轻咳一声,说道:“大陆中央政府和英国人现在究竟谈到哪一步,我们不清楚,所以现在下结论还为时过早。但我们必须明确一点,香港今日的繁荣不是一朝一夕取得的,所以我想不论是中国政府还是英国人,都不会这样轻易让香港的经济付诸东流。”语调平和,语声有力,众人很快安静了下来。
一个坐在远角的大胖子董事突然开口道:“董事长,我早上收到消息,和我们有合作的几家中资企业都准备放弃香港,迁往海外了。”边说话边擦着汗。
坐在李嘉盛右手边的董事,打量了一下李嘉盛的表情,也建议道:“董事长,现在香港经济持续低迷,已经开始走下坡路,我们是不是也要早作打算,早点离开香港?”
李嘉盛略一沉吟,才开口道:“大家的担心和焦虑我理解。现在中英谈判陷于僵局,我们香港人反而无法参与谈判,无法主宰香港未来的命运,在这种形势下,大家难免对香港前途缺乏信心。可我始终认为,越是在这样的时候,我们越应该保持冷静。我们永盛集团能够走到今天,不是靠一时的侥幸和投机。永盛集团是在香港成长起来的,对于香港的经济,我们应该保持足够的自由,也承担应有的责任……”
话音未落,会议室的门开了,一身银灰色西服的李浩南匆匆走进来,大声说道:“爹地……董事长,我刚刚见过伟豪,听说他们兴成集团已经做好撤离香港的准备。”此话一出,董事们顿时像热锅上的蚂蚁,七嘴八舌地说:“董事长,香港前途堪忧,你要慎重考虑啊!”“董事长,香港不值得守了,撤离吧!”……
李浩南也走到身边,正色道:“爹地,张叔叔也要走了,看来香港真的不妙,我们是不是也要早做准备?”
李嘉盛一摆手道:“这件事容后再议,我们不要自乱阵脚,先来说一下第四季度的工作安排吧!”一转头对着儿子,“李浩南先生,你只是见习董事,希望下次不要在会上做这样随意的发言……”
李嘉盛的急中生智稳住了局势,让会议重回正轨,但儿子并没有就此死心。第二天晚上李嘉盛在家中书房批阅文件时,李浩南闯了进来,还抱着厚厚的一沓文件。令李嘉盛万万没想到的是,儿子居然勾结几个有异议的董事联合提案,想要逼迫自己签字。
骂走了儿子,满腔怒火无从发泄,李嘉盛猛的站起来把提案一扔,怒骂道:“反骨仔!”文件啪的掉在地上,部分散页在半空中飘荡。李嘉盛突然感到心跳加速,他急忙拉开抽屉拿出一瓶药,咽下药片之后,他慢慢坐回沙发上,闭目养神,过了半分钟,呼吸才终于缓下来。
他突然好想女儿佳欣。父女和解之后已无芥蒂,但女儿坚持要独立生活,只是偶尔回家来看看他,却几乎不在这里过夜了。太太陈桦只相信英国人,整天就嚷着移民。现在连儿子都学会逼自己签字了。佳欣不在家,他真的都找不到人说话了!唉!当年摆路边摊时,虽然每天累得跟条狗似的,还经常被警察满大街撵,但晚上回到寮屋,可以跟一班老友开心地谈天说地,现在想来真是一种幸福。对了,还有他。
夜深人静的时候,家里人都睡下了。李嘉盛换上便装,自己开了一辆普通的小车离开了家,来到了海琴湾。他曾经在这里摆过地摊,现在这里已经被永盛集团改造成了漂亮的商业街。过去的小街变成了宽敞的马路,路旁是一个个商铺,楼上的是居民楼。看着永盛的成果,李嘉盛十分欣慰。想起当年女儿还曾经为了要开发这里而跟自己大吵一架,但今天来看,如果没有永盛,这里还只是一片衰败的寮屋,“脏乱差”就是这里的代名词。
李嘉盛找到了许久未见的老朋友何海,也就是龙鼓村村民口中的海叔。海叔依然住在一间低矮的平房内,这是最早的龙鼓村,村民们拥有地权产权,所以并没有开发,只是在建设商业街的时候对部分危房进行了整修。李嘉盛来此的目的并非为叙旧,海叔通达三教九流且淡泊名利,一向见识不凡,李嘉盛想听听他怎么看香港的回归前景,最关键的是问问他,自己到底要不要转移永盛的资产。
海叔没有直接回答问题,而是站起身披了件衣服,拉着李嘉盛出了门。半个钟头之后,海叔驾着船带着李嘉盛来到了海上。海叔突然停了船,让船漂在海中央。他拉着李嘉盛坐到了船头,茫茫夜色下的海面,波涛轻轻起伏。
海风拂面,李嘉盛感觉心情好了很多,好像脑子也清醒了不少。身旁的海叔突然开口道:“嘉盛,你看到了什么?”
李嘉盛有点不明所指,茫然地望了望四周,木然道:“什么也没看到啊!”
海叔笑了笑,抬手指了指右边,说:“你看,这一边就是大陆了。”李嘉盛顺着海叔指的方向往过去,海天之间并不能看见陆地的轮廓,只是一片漆黑。
海叔又朝左边一指,说:“你再看看这边的香港。”只见夜幕下的香港,一片灯火辉煌。
李嘉盛左右看看,又看看海叔,海叔冲他点点头,没有说话。李嘉盛又左右看看,恍然大悟道:“阿海,所以你认为今天香港的繁荣对于大陆来说是一笔宝贵的财富,大陆不会轻易破坏香港,而大陆市场对香港来说也是一次新飞跃的机遇,是香港长足发展的动力。我说得对吗?”
海叔躺倒在甲板上,大笑道:“这都是你自己看出来的,我什么都没讲过。”
五
第二天上午,李浩南兴冲冲地走进父亲的办公室,双手摁在办公桌上,得意地问道:“爹地,您想好了吗?董事们都还等着您表态呢!”
李嘉盛沉默了一会儿道:“会议半小时后重新召开,让大家准备吧!”
李浩南眼中放着光,感觉自己马上就要达成目标了,兴奋地说:“好的,我马上通知大家。”立刻跑出了办公室。
看着办公室的门合上,听着儿子的脚步声远去,李嘉盛迅速拿起桌上的电话拨了出去,通了以后,郑重其事地说道:“佳欣,你要帮爹地一个忙……”
20分钟后,李嘉盛踩着稳健的步点走进了会议室。董事们看到他时表情各异,有几个明显在躲避他的目光。李嘉盛已经调查过,这其中就有儿子李浩南最初联系的“反对派”。有几位董事则一脸疑惑的表情,好像认为这次突然召开会议不太可能是李嘉盛的做法。还有几位则是针锋相对、丝毫不让地与他对视。无论何种态度,李嘉盛都没有太大的反应,面上依旧带着自信的微笑,慢慢落座。
李浩南一个眼色,昨天那位穿白西服的董事又抢着第一个开了口:“关于永盛集团撤离香港,我投第一票。”说着话,高高举起了右手。
其余董事互相对视一下,又有五六个人举起了手,纷纷说:“同意……同意……”短短十数秒之后,又有几位董事也缓缓举起了手。一时间赞同声不绝于耳,但董事们的脸上却是表情各异,有喜也有愁。
李浩南喜形于色,几乎忍不住笑出声来,深吸一口气才高声说道:“爹……董事长,该你表态了。”
李嘉盛没有回答,抬起手看了一下表。那位谢顶的董事有些不耐烦地说道:“嘉盛,你就直接宣布结果吧,永盛不光是你的心血,也是我们的心血,我们绝不会让集团掉入万丈深渊。”说着环顾四周,又引来众人的一篇赞同声。
李浩南焦急地说道:“董事长还是快点宣布吧,这是所有董事成员的意思。”
白西服略有几分得意地说道:“董事长,永盛集团的命运一向是我们共同做主的,既然大家都同意撤离香港,我看这件事就这么定了吧!”说着首先在自己面前的那份决议书上签了字,然后将钢笔盖拧好,重重地放在了桌面上。
有三五个人也立刻签了字,渐渐的签字的人越来越多。看到之前的保守派都开始签字了,李嘉盛又看了一眼手表,终于开口了:“各位都是见惯大风大浪的角色,今日怎么会这么着急下结论?事关整个集团的未来,何妨再多讨论讨论,反正我叫了外卖点心,大家可以边吃边议。”
一个还未签字的董事立刻放下了手里的钢笔,笑着说道:“还有点心吃,今天这个董事会很特别啊!”
开门声传来,众人的目光都望向了门口。高建国一身洁白的厨师服,推着一个餐车缓缓朝大家走来。李佳欣紧随其后,进来时跟父亲对视一眼,微微颔首。
李浩南立刻从座位上弹了起来,高声道:“你……怎么是你?保全呢?保全!把他给我拖出去。”
李嘉盛沉声道:“是我让他来的。”
看着父子俩的奇怪表现,董事们都是一脸莫名其妙的表情。
“爹地,这是董事会议,你把他请来做什么?”李浩南说话的气势明显下去了。
李嘉盛淡然道:“我请他来是想让你们听一种不同的态度,或者说是一种不同的声音。”转向高建国,“建国,你知道我请你来的目的,那么就请你给我们这些人上堂课,你是怎么看待香港的未来的?”
高建国面带微笑地把餐车推至会议桌的中间,李佳欣随即打开其中一个盅罩,那是一盘正宗的老北京饺子。
李浩南站起来喝骂道:“高建国,这是永盛集团的会议室,你把这么多饺子带到这里来,你想干什么?”
“浩南,坐下!”李嘉盛霸气地说了一句,狠狠地瞪了儿子一眼,李浩南只得老老实实坐回椅子上。
高建国开口了:“饺子是中国的传统食物,在我国已有2600多年历史。经过历史的演变,各个地方吃饺子的习俗有些差异,但是美好的寓意却是共通的。小小饺子,包着乾坤,包着人们对来年幸福、平安、吉祥、希望的心理,它与中国传统文化完全融合,也铸造了中华民族炎黄子孙的灵魂。”
“我们可没有时间听你说一大堆废话,请问你这饺子与我们今天的董事会有关系吗?”李浩南咧着嘴冷哼道。
“有关系。大家之所以惶恐,要把企业迁到国外,是因为对大陆不了解,也不清楚香港的未来。我想说中国自古以来主张‘以和为贵’,香港是中国的领土,我们都是炎黄子孙,我认为大家的惶恐是完全没有必要的。”几个董事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一派胡言,你说我们不懂中国大陆,你就懂?大家听我说!我们不要听这个只会做饺子的胡说八道。你们可能不知道这位高谈阔论的大陆仔是怎么来到香港的,他是逃港来的!”李浩南见父亲没有说话,又大胆起来,“既然你说中国大陆好,那你为什么不顾生命危险逃来香港呢?嗯?”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了高建国脸上,李嘉盛的表情也凝重起来。
高建国平静地说道:“我逃港来到香港,不是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当时是事出有因,不得已而为之。现在的大陆,正在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改革开放不仅是大陆的发展机遇,也可以为香港经济发展提供广阔的空间。经济特区的设立,两地经济合作会逐渐发展到一个新的阶段。我认为,如果大陆宣布收回香港,不仅不会给香港带来灾难,反而会成为刺激香港新一轮经济发展的最主要因素。”
李嘉盛突然开口道:“香港的资本主义经济一向是最自由的,这和大陆的体制完全不同,你认为大陆能容许这种经济自由的存在吗?”
高建国坚定地回答道:“董事长,您担心的问题正是香港所有企业家担心的。虽然我不知道大陆会以什么形式收回香港,但我可以肯定,不论以什么形式收回香港,大陆都不会破坏香港的繁荣稳定,相反,共产党绝对有能力领导香港经济实现新的腾飞,绝不会让香港变成一片死港。”听着高建国的这番话,在座的董事们并不以为然,纷纷露出质疑的表情。
一个董事嘲讽道:“你是共产党?”
高建国摇摇头说:“很遗憾,我写过申请书,但当时太年轻,不够格。”
李浩南轻蔑地大笑着,捂着肚子,神情夸张,引起众人哈哈哈笑起来,场面有些尴尬。
李嘉盛站起身,尝了个饺子,点点头说:“味道不错……各位董事,这个年轻人讲的道理其实没什么了不起,大家都明白。但是我就是喜欢听这个年轻人侃侃而谈,从他身上好像看到了我年轻时候的影子,满怀希望、永不服输……你们仔细看看站在我们面前的这个年轻人,无论遭遇多少波折,无论身处逆境还是顺境,无论富贵还是贫寒,他从来没有畏惧过,从来没有放弃过,始终渴求希望、拥有梦想,始终为实现梦想努力打拼……”
说着话,李嘉盛夹起一个个饺子,逐个放在身边董事面前的盘子中,然后环视众人说道:“陈董事,你年轻的时候也差不多哦……,还有Mr.庄,还有你高先生,还有你,你们几个,还记得我们一起打拼的日子,和他的年龄差不多,曾经也是身无分文、风餐露宿,吃尽了各种各样的苦,记得吗?!其实,香港经济发展也不过这二三十年,每个成功的港人,哪个没有奋斗和打拼的精神呢?!”会议室内静悄悄,众人肃然。
李嘉盛最后停在李浩南面前,弯下腰说道:“李董事,我们没有你那么好运气,含着金汤匙长大。”李浩南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李嘉盛没有再理会他,转向高建国,微笑着说:“一个人可以非常清贫、困顿、低微,但是不可以没有梦想。只要梦想存在一天,就可以改变自己的处境。所以我喜欢有梦想的年轻人,拥有梦想的人值得尊敬,也令人羡慕!”
短暂的沉默后,陈董事率先鼓掌,其他董事也纷纷起身鼓掌。
陈董事笑着说:“没什么可怕的,我相信‘一国两制’。上岁数了,哪儿也不愿意去啦,我就想留在香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