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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美丽的夜行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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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色的衣裳料子上乘,袖口是方便亮拳出刀的箭袖,腰线流水般畅快而下,没有腰带也紧得出好身材,让虞雾落亲手做成后,只敢一个人在房里试穿。
    宽罗衣长袖摆,动一步眩目的百褶内绣长裙,这才是女子衣裳,和眼前这件紧身黑衣相比,黑衣简洁到干巴巴。
    自奶娘处看到这种她的旧衣裳,虞雾落就非常喜爱它的质朴无华,出于忌讳不能完全缝制全黑色,素衣是家中有白事的象征,虞雾落在袖口领口处缝制紫色暗花,由藤蔓牵引着走遍全身,在月光下穿着以后,铜镜照影像一株神秘的紫罗兰花。
    黑色上面的紫色并不显眼,虞雾落又在腰带上扎四朵正红牡丹、箭袖口上及衣角边上也有。
    这件衣裳就由纯黑、浓紫和正红组成,撞色撞的视线晃乱乱,比其它人喜爱的红配绿还要扎眼,但虞雾落深爱自家长辈,又想要这式样的衣裳,就只能选择人生不如意事,衣裳颜色浓郁沉厚。
    这不是青春仕女应该穿着的颜色。
    但,喜欢为上。
    取下刀,白天已例行公事喂过马,把黑衣叠放床头,为避免上夜丫头看到,拿枕头压住,取一个蓝色绣宝瓶的包袱皮,放银票、碎银子、金首饰关键时候是钱,再包上点心蜜饯等等充当路菜。
    一个茶碗总是需要的,谁会用客栈饭馆里杯子吃茶呢,手巾帕子再放上一叠。
    包袱里满满撑起,虞雾落苦恼的看着胭脂水粉,往范家有三十里,往崔家还有一百里,她会在路上住几天,难道这几天里不净面吗?
    黑衣是箭袖,这意味着袖子里不能放东西,又相对紧身,这意味着怀里也没有太大地方。
    她应该怎么办?
    重新打开包袱,把平展展的银票取出一些,碎银子也抓一小把出来,这些可以勉强放入怀中,几件换洗衣物里塞入两个玉盒的胭脂、两盒水粉、两盒香脂膏,包装水粉的精致木匣只能放弃,一刹那时,虞雾落担心胭脂水粉和香膏会被各种意外出现而压坏,但转瞬想到苗保会护送自己,一百多里路来回约三百里路,几天也就一个来回,这几天里多加注意不伤损到包袱便是。
    这夜几乎睡不着,五更起来时辰不晚,宽大的行衣披风罩住黑色紧身衣,向祖父道别后,风帽遮住大半面容,夹在每早出门运菜买菜的家人队伍里出角门。
    这天还冷,倒春寒还没有出现的二月里,虞家的家人们也是裹紧大披风,在犹带睡意的街道上行走着。
    虞家主人只有两个,家下人等及附学的族中子弟每每超过一百人,每日菜肉从城外码头和起早的大集市上大量购买相对实惠,又最新鲜,虞家出城买菜队伍没受任何盘问走出城门。
    离小香山还有半里路时,最后一辆车上的带队管家解开桃花马缰绳,虞雾落悄悄离开队伍,在微明天色里向着小香山走去。
    路上并不冷清,起早敬香的人虔诚的可以彻夜不睡似的,他们神情里也俱带着虔诚。
    虔诚里又透着真诚。
    虞雾落有几回手按雁翎刀,想寻个贼来小试牛刀,又很快打消自己这匪夷所思的想法。
    ......
    和所有的绿色山岭相似,苍翠山顶的小香山郁郁葱葱,另外,它有一个独剑问天般的山峰,孤零零的指向青天,让雨雾天气里的香客不会迷路。
    又或者不会感到独孤。
    除此,小香山地势绵延,海拔却不高,它的山脉从虞城一直到三十里外的范城,中间还断崖般的有几块田地,是座起伏较为平坦的小山脉。
    大大小小的香樟树林散布在山脉的各处。
    不知何时有这样一个说法,家有新生儿,许愿祈福最好的方式就是在小香山种下一株新树,树茁壮茂盛,孩子健康成长。
    离城不远的缘故,虞雾落她落地呱呱大哭的那天,父亲在这里种下一株香樟树,她六岁时由祖父带来,亲手种下一株香樟树,如今,皆是笔直树身向上挺拔,浓密树冠绿荫森森。
    晨光迸射,叶油如玉,风摧秀林,知难而退,手扶着高的那株香樟树,品味清澈渐暖的风渐行渐缓,直至柔软的萦绕眉眼,虞雾落露出开心笑颜。
    五里路呢。
    虽说大半有管家陪着走过来,但没有长辈比如祖父的陪伴,这算虞姑娘独自行走到这里,接下来她只要等待护院苗保到来,主仆相聚以后,就可以开始为期几天的赏心路程。
    这段路程必然赏心悦目,将是全年深居宅院里的美好回忆。
    官道上擦肩而过的陌生人,两边为春风迷醉的绿树,还有三十里外的范城有红糖油炸糕是一绝,还有还有,焦香扑鼻的葱油饼、软糯香甜的芙蓉卷子,据二叔岳
    家范家的姑娘们说,范城有虞城没有的绝妙小吃。
    这是祖父为二叔求亲登门时,虞雾落百般央求带她出门走走,这才有机会听听范城逸事。她对祖父说,二叔亲事若成的话,先认一认范家的亲戚姐妹也是好的。
    日常居住在琼楼宝殿般的宅院里长大,出门的机会不是有要事就不会有。
    香樟树下的风带着自由意味洗遍全身,红糖油糕葱油饼芙蓉卷子隔着三十里开外竟然香气勾人,范家的姐妹们见到自己这一身男装必有惊呼赞叹,说不定还会羡慕嫉妒,拿动听的话哄着自己宽衣,再争先恐后试穿自己新衣。光想想,这真是美妙的一幕。
    虞雾落在出神里笑嘻嘻,不由自主笑的灿烂如花......如果她是女装,将还是祖父眼中的骄傲,我家雾落美貌端庄,美貌出自家传端庄出自家传,当祖父的人有骄傲的本钱。
    可是,大家在此时都知道,虞家这位仿佛自仕女图走下来的女子,她穿着紧身男装,全黑色缀紫藤,腰带袖口衣角上皆绣着大红牡丹花。
    就这叠瓣妖艳的牡丹花式样,估计天底下还算正常的男子,无人敢于一试。
    风动樟林,清晨的寒冽遇到木叶繁杂时,再次转为温柔,柔和的春风掀起披风一角,让下垂衣角上的牡丹花夺目于日光之中。
    日光在这个时候愈发暖和,披风打开不会带来寒冷。
    虞雾落又正开心之际,她想得到自己男装在身兴奋莫明,就不必及时拂好衣裳,只忘记她笑容里女儿情态必露。就像她背着丫头,亲手缝制素衣时,眼前看见一件男装从手里出来,脑海里想的还是女儿家喜欢的花式。
    牡丹花妩媚多姿,出自虞雾落手笔,它以妍态竞风流。
    几步外岩洞里的雷风起不敢置信的睁大眼睛,青天白日在上,他在这到处都是香樟林也就幽静之地处处皆是的地方上,看到了什么!
    深褐色的树身衬出黑衣愈发暗沉,日光把浓紫藤花勾勒出大半,最后几点金黄跳跃在腰带一左一右的两朵大红牡丹上,视线到这个时候忍无可忍的往上寻找面容,看看是哪个男子在大白天穿着这种妖艳与轻佻并重的夜行衣裳。
    果不其然,见到雪白一张面庞,一副好气色透着红晕,菱角般的红唇定然搽了胭脂。
    人间妖孽?
    不,采花贼。
    他有习武之人的挺拔身姿。当然也有可能把少年拔身量儿时看错,他腰间有一把刀,隐隐的往外散发杀气,这就不会看错了。
    能配这把刀的人,功夫不会低,煞性也不会减。
    就像雷风起自小生长在鬼子关那种易攻难守的边关重陲,他及他身边的人从骨头缝里带着煞性,这是杀人太多的缘故。
    不过他在战场上,他有杀人的理由。
    小香山在内陆腹地,绵延的山脉里香樟林不断,悠游恬然闲适惬意,哪里有许多的人可以杀?
    密林里出贼并不奇怪,十几个大汉孔武有力恶形恶状,这不会让雷风起疑心大作,他疑心的是第一眼扫过去,这采花贼雁瓴刀杀气扑面的同时,他还完美的保持女人气质。
    他也有可能女扮男装?
    不不,女扮男装的姑娘谁会选紧身夜行衣,男装罗袍有许多样式可以选择,实在豪放的也会选边城外胡人衣裳,但是,凡还有一点正常的姑娘扮成男装,谁会选一件绣花夜行衣在大白天里行走?
    雷风起见过几个采花贼,或者说他亲手缉拿过几个,在内陆犯事妄想通过鬼子关出边城逃避追捕的人里有这样的强盗。
    他们明明是男儿身,神情柔和眸光带怯,随时随地能恶心死男人。如果缩身在女眷绣楼里,眼神不尖的公差休想看出端倪。
    功夫往往也偏阴柔,但杀人太多的凶器终究会带着血债模样。
    也可能,佩带偷来的宝刀。
    日光上升,悄悄的把暖意带来,清晨白曦渐渐转为明媚金黄,照在这绵延平缓小山脉里几十家寺院上,它不是采花贼应该出现的地方,他们应该去的是夜晚香闺绣楼芳舍兰斋。
    答案并不难想,小香山海拔不高离城池不远,方便香客进香又方便攀爬,每天络绎不绝的香客里有不少美貌女子。
    大片大片的香樟林除去一小部分天种天收,风送飞鸟繁衍生息,其余的绝大部分都由方圆城池里的人种植而成。
    几个男女走进来,争着笑道:“这是我种的树,看看今年又长这么高,我都快看不见树顶。”
    随后他们的目光定住,看到香樟树旁黑衣绣紫藤及大红牡丹花的虞雾落,虞雾落清楚的记得自己男装,新鲜感让她带着兴奋拱拱手,同时记是自己是个女子,对男人的神情疏离遥远,对女子露出亲切微笑。
    一个时辰出去,风姿出众的她收到十几个果子、几块肉脯,另外各种点心和馒头包子无数,及男子们的嫉妒愤怒憎恶嫌弃。
    好在她腰间佩刀,没有男子敢和她讨论自家的点心果子肉脯通过妻子妹妹的手,落到虞雾落的手上。
    据说古人美男子被掷果盈车,虞雾落今天除去暂时没有车,其它享受的是同等待遇。
    这让她只能拉起风帽,放弃继续享受春风,在听到树林外面又传来女子说话声时,抱着果子肉脯和点心馒头包子,对着一旁岩石下的山洞走去。
    一直密切注视她的雷风起露出愕然,怎么?
    被发现了?
    这不可能,偷窥敌人是将军的能耐之一,雷风起有把握他的目光在这几步路里不惊扰对方。
    可是,那每走一步就玉瓷白净更加明显的妖孽走来了。
    有一个半高的男子自雷风起背后转出来,压低的嗓音飞快带足好奇:“咦?你们中原男子和女人一模一样。”
    雷风起没好气:“这不是男人,这是妖。”
    “妖精?”半高男子神情里迫切关注,笑道:“我从没有见过中原的妖。”
    “你老家有妖吗?”雷风起又呛一句,随即,见到妖孽袖口上牡丹花栩栩如生如在眼前,采花贼随时就能进洞里来,低低忙道:“你别再说话,我来问他来历。”
    半高男子嘻嘻一笑重新转回雷风起背后,又飘出来小小声的一句:“如果他知道你准备进京做中原皇帝,应该向你下跪吧。”
    虞雾落听到细碎语声诧异于岩石洞里有人时,雷风起耸耸肩头向天做个怪相。
    皇帝?
    谁能明白全国都在津津乐道他将进京登基,而当事人稀里糊涂,不知道京里那帮子人犯的哪门子失心疯,他不知道原因吗?
    想到这里,岩石洞外又传来说话声,娇俏女声欢快活泼:“三姐快点儿啊,那个美男子就在这个林子里。”
    犹豫不愿意和陌生人同在一个山洞的虞雾落一溜轻烟儿般的蹿进去,她可再也不能多抱果子肉脯和点心,哪怕加一小块也不行,也不愿意再被热情的少女打扰,天真娇憨的少女敢于走近她,试图仔仔细细看清她风帽下容貌,这种与陌生人拉近的距离让仕女有不安之感。
    直视陌生人、火辣辣眼神盯着别人、说着话说想走近,在仕女受到的教导里,这都是极不得体的行为。
    每一个仕女都不应该助长这种行为,避开,从而避免天真少女一再的在举止上犯错,这是一种好行为。
    岩洞口不算太大的原因,让洞里仿佛黑暗遍地,勉强能看清有两个人,一个高高的个头,另一个只到他腰际时,便立即眼睛生出痛感来,高个男子的眼神犀利如刀,在这黑暗里又亮如日光,炽烈的灼烧到人。
    虞雾落以最快速度适应初到暗处的短暂失明,随即,睁大她明珠般的大眼睛,狠狠瞪了回去。
    奶娘说,走江湖的人需要凶狠些,否则被人看轻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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