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燎了一样。
慢慢的,皇帝嘴角泛起诡异的弧度,柔声道:“阿泠又给朕出难题啦!这般要了你,怕今日便回不去了吧。”
卫泠仿佛看到一丝曙光,一边掉眼泪一边猛点头,可怜巴巴的看着他,眼里带出乞求的神色。
皇帝摸摸他的脸:“乖,再叫声太子哥哥,朕喜欢听。”
卫泠闭上眼,心一横:“太子……哥哥!”
嘴边忽然撞上一根温暖濡湿的物体,三下两下便塞入口中,顶着舌头,微微咸涩和腥气。
他惊恐的睁大眼,嘴里发出模糊的呜呜声。皇帝继续用力往里直入,一面喘着气,轻笑道:“下面不行,那就用上面吧――乖,慢慢舔,舌头这样打旋……”
被顶到喉咙口的卫小侯爷只觉生理性的一阵一阵打呕,耳边还不停的传来那人气定神闲的精致的下流话,只觉眼前一阵一阵发黑,恨不能晕过去。可惜感官竟是前所未有的清晰,粗大肉`棒在口中冲撞进出,喉咙仿佛要被顶穿,浓密毛发一下一下擦着嘴唇……他脸上的难以抑制的现出屈辱的表情,一边干呕一边默默掉着眼泪,可这幅备受蹂躏的样子反而更激起了对方的狂性……
不知过了多久,施虐者终于到了临界点,抓着他的头发,用力将他的头按向身下抽`插,一番横冲直撞之后,闷哼一声,在最后一瞬间抽了出来,带着腥气的白浆悉数射到了他脸上。
卫泠闭上眼,眼泪簌簌而下。迷蒙中有一双温暖的手捧起了他的脸,柔软的布料轻轻抹去四溅的粘稠液体,然后,略嫌干燥的口唇覆了上来,湿软的舌灵活的探入,搅动撩拨。迷茫中,他仿佛听见皇帝在耳边哄道:“好了,不哭了……”
20
华灯初上,倦鸟归林。
小侯爷是被御辇送回的公主府。
张德张公公弓着腰,小心的从四角挂着明黄色流苏八宝串的车子里服侍他下车。单薄的少年不自觉的紧了紧衣襟,憔悴的样子,眼角微微发红,三分伤心七分春色,美的竟是难描难画。
皇家御辇驾临,门前下人们规规矩矩的跪齐,卫侍郎急忙迎上前,笑着寒暄:“竟然劳动公公跑这一趟,辛苦了,买杯茶喝,驱驱寒气。”顺手一个小荷包就塞了过来。
张太监极其客气,娴熟的道了谢,一面继续扶着卫泠上前。卫侍郎看了一眼宝贝儿子,仿佛很累的样子,暮色下灯笼烛火摇曳,映着精致的眉宇,神色间掩不住的慵倦,竟是有些楚楚动人的味道。他楞了一下,却也没多想,儿子打小就生的好,从小看到大也习惯了。
“皇上跟小侯爷聊得投缘,留下用了晚膳才放的人。”张公公笑呵呵解释,“直夸小侯爷学问好,字也好,特赏了几部绝版的宋书,并两方古墨,以作润笔。皇上还说,小侯爷到了什么志学之年――奴婢也不懂,说是要近身安排,好生栽培呢,想来不久就会有旨意过来,奴婢在此先向公主和驸马爷道喜啦!”
卫泠吓的一哆嗦,表情快哭了,抓着他爹的手臂,手指扣的死紧。侍郎大人诧异的瞪他一眼,又一阵寒暄送走了张太监,吩咐管家拾掇门庭,自己带着卫泠和两个贴身仆役们走向内宅,见没外人了,这才回过脸来恨铁不成钢的责备道:“皇上青眼,督促你上进,多少人求不来的好事,你哭丧个脸干嘛?”
卫泠垂着头,心里苦出黄连水,却不敢吐露分毫,嗫嚅半晌,只得小声道:“儿子……不喜欢进宫。”
卫侍郎气的反笑起来:“什么话!仕途之事,还由得你喜欢不喜欢?”
卫泠一咬牙:“非得货与帝王家才算出息了?怎见得儿子就不能经商?”
“你敢!”卫侍郎大怒,扬手举到半空中,看着宝贝儿子咬着嘴唇,明明很害怕却仍是一脸倔强的样子,这巴掌就怎么都扇不下去了。
“你……唉!”侍郎大人一跺脚,恨道“慈母多败儿!”
“我儿子怎么了?”冷不妨前头飘来一声带着责备的反问。等不及的福宁公主已经带着几个丫鬟迎了出来,恰好听见这最后一句,心里不忿,当着丫鬟们就发了声。
卫侍郎叹口气,解释道:“皇上不嫌弃他驽钝,愿意提拔,他竟然还不乐意。十五岁,不小了,还这样不懂事!”
福宁公主转怒为喜:“今日端午宴上,这么多姑娘小子们,皇上谁都没理会,特特的叫上阿泠一同走了,说是去书房考校学问――定是儿子表现好,皇上才喜欢!”
卫泠恨不能找棵树一头撞死,脸慢慢涨的通红,偏什么都不能说不敢说,抿紧了嘴唇,生怕漏出只言片语。
“好啦,今日也累了,早点下去歇着。”福宁公主瞅瞅他面色,有点心疼。卫泠向父母道了乏,青檀和澄心一手一个洋玻璃罩子风灯,服侍他一路回芙蕖院。
把服侍的人都赶出去,小侯爷把自己关在房里,咬着牙一件一件脱掉衣裳。柔软的细棉布料子内衣揭开时摩擦过胸前两粒肿胀的茱萸,竟让他倒吸了一口冷气。低头一看,齿印宛然。不可自持的,脸上浮起羞愤的神色,那些不堪的画面纷纷拥挤入脑中。憋了半晌,他吐出一口浊气,狠狠剥掉全身衣衫,把自己埋入大木桶中。
略有些偏高的水温,让他浑身颤抖了一下,随后就慢慢舒展开来。身下某个一度隐隐作痛的地方仿佛也缓了下来。他握着浴巾,有些机械的擦拭着身体,却仿佛怎么也擦不干净似的,终于有些自暴自弃的丢开手,泡在水里发起呆来。
皇帝……这是把他当玩物呢。看准了他不敢也不会出声吧。
他抹了一把脸,脸上泛起有些自嘲的苦笑。
活该,教你寡廉鲜耻,自取其辱。
他有些神经质的笑起来,笑出了眼泪。
第二日,替昭宁帝传口谕的太监就进了府。
“小侯爷青出于蓝,皇上爱重有加,奴婢来给公主和侍郎大人贺喜了。”来的是张德的干儿子张禄,新近升至司礼监随堂的职分,为人圆滑,未语先带三分笑,一双眼睛滴溜溜十分灵活。
“小张公公言重了。”卫侍郎一派恳切的应对着。对方是带着天子口谕而来,虽然说了不用跪听,该有的恭谨还是不能少的。
片刻功夫,换好正装的卫泠匆匆赶来聆听谕旨。
皇帝冠冕堂皇的称赞勉励了他两句,然后让他就赴中书省行走,参知政事,顺便侍奉笔墨。
卫侍郎愣了一下,然后开始抑制不住面上喜色。中书省乃天子直领,内设中书令、侍郎、舍人等职,政令莫不所出。换而言之,乃是一国核心的核心,中枢的中枢。以卫泠才十五岁的年纪,即便背着侯爵的身份,能一跃而入最核心的部门,哪怕只是最低等级的行走,也是极为罕见了。须知历来大周皇帝历练皇子们,也多是从六部发派起,经验丰富了才会往中枢调。
当下,侍郎大人现出感激涕零的样子来,眼角余光瞥到儿子有些木然的表情,心里暗暗着急,又不好呵斥,只得对着小张公公愈发声情并茂的抒发表达了一番,将对方敷衍的密不透风,塞足红包好生送走了。
“怎么回事!”趁着侍婢们撤下茶水果盘出门而去,卫侍郎压低了声音责问儿子。
卫泠垂下头,握着拳头,一声不吭。
“你还不愿意?”他爹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就差在额头写上“我怎么生了这么个笨蛋?”
深吸一口气,侍郎大人拍拍儿子肩膀,斟酌片刻,忽然没头没脑说了一句:“阿泠,现在已经不是先帝时候啦。”
卫泠立刻就听懂了。
先帝已逝,新帝上位。福宁公主的身份从“嫡亲小妹”一下转变为“姑母”,情分深浅,不言自明。圣眷一淡,顶级贵戚的门楣何以为继?说不得,下一代在政事上必须展露头角,让皇帝用的趁手之余,从另一个方面重博圣心,方能保得地位安稳。否则,只剩封号和面儿上情谊、手中无实权的公主与侯爷,只怕没几年就沦落的还要靠国公府照应。
“你母亲无忧无虑一辈子……阿泠,这个家迟早要你挑起来的。”卫侍郎一时感触,眼角微微湿润,在他肩膀上按了按:“将来真要有什么事情,你又没个兄弟姐妹可以帮手商量,至于那府里……”后半句却被咽掉了。
卫泠明白,完全明白。从来世上都是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家中人丁单薄,在朝为官只他爹一人,也远没到一言九鼎的地步。如果一旦公主府没落了,外头就能立刻换一副嘴脸。万一真有点什么事,亲戚眷友们,搭把手的情分是有的,但若情形不好,只怕撇清的比谁都快,那时别往头顶踩两脚就算厚道了。
所以,身为下一代,他必须出头挑梁。
卫泠鼻子发酸,看向父亲的脸,咬咬牙,认真道:“以前是儿子不晓事,只求父亲今后时时点拨,儿子一定好生上进。”
他爹欣慰的再拍拍他,道:“你从小性子软和――也怪我们,因为一把年纪就你一根独苗,一路娇养,不舍得苛责。只是这样的性子真到了朝堂上,若没有倚仗,怕历时三刻就能被生撕掉吃了。也罢,如今趁着老父还在任上,能领你一段就领一段吧。”
卫泠心情越来越沉重,埋着头只一味称是。
卫侍郎喝口茶水,苦笑道:“父亲老了,今日说的多了,阿泠听听就好。你放心,咱家且没到那个程度呢,很不用多想这些有的没的。你好好入朝历练,做出点成绩来,给你母亲在太后跟前多挣点体面,比什么都好了。”
“儿子记住了。”
“别怕,凡事起头难,回头爹与你细说中书省的情形,心里有个底。你好歹是有爵位的人,又是皇上钦点过去,只须谨慎些、勤快些,不会有人与你为难。只是要记着一句话:万言万当,不如一默。”
“是。”
“从来伴君如伴虎,今上更是少见的厉害天子……”突然意识到这是背后谈论皇帝,卫侍郎立刻住了嘴。
卫泠等不到下文,抬头看看他。侍郎大人有点尴尬的笑笑:“皇上既然对你观感不错,那就好好把握,切忌恃宠而骄,时时记得谦逊好学才是。”
卫泠头垂的越来越低:“儿子……明白。”
“裕王爷与皇上情同手足,虽然你因漠北一事与王爷交好,自己要知道分寸,把握好度,尤其不要掺合到这两尊大佛当中去。”说到这里他忽然笑了,“你一个小孩子家能掺合些什么,也是为父白嘱咐一句。”
卫泠却是被戳到隐痛,刻意压抑着才没让自己表情失控,心跳失却规律,血一阵一阵直往头顶涌。他咬了半天牙齿,好容易才摒出一句:“儿子记下了。”
21
满朝堂的人都知道,最近别惹裕王爷,王妃病势愈发沉重了,一家之主正焦头烂额呢。
“王爷,太医到了。”书房门口,外宅总管小心翼翼的回话,用词简至最少。
正埋头批阅的男人顿了一下,面无表情的抬头起身,拍拍袖子大步出门就往正院走去。管家急忙跟上。
一路绿树成荫,上有鸣蝉声声,叫的人心浮气躁。管家一面偷偷拿袖子擦拭额角汗渍,忽听得前方主子有些疲倦的吩咐道:“叫人把蝉都粘了,勿扰王妃清净。”
“是。”管家忙不迭记下。
王妃陈氏,老安国公嫡女,比裕王小一岁,十五岁刚及笄就嫁了过来,一晃就是十几年。
当年裕王选妃时,很是搅起过一阵风波。他是皇帝嫡亲子侄,由皇后抚养长大,与太子情同手足,且一成年就继承王爵,自己又出类拔萃,被称为大周百年来少有的军事奇才。这样打着灯笼也没处找的金龟婿,再兼上无父母,姑娘一嫁过来就是当家做主的王妃,满京城的豪门贵戚们,简直争破了头,甚至连那几个书香清贵门户都不能免俗。
最后还是皇后慧眼挑的人。
“陈家姑娘,为人稳重大方,柔婉贞淑,家世也不错,堪为宪儿良配。”当年皇后这么笑眯眯的对皇帝解释,“虽然模样儿不算顶好,可是娶妻娶德,顶门立户的女主人,美貌倒在其次了。若不是年纪小了点儿,那年诚儿选太子妃时,臣妾还动过脑筋呢。”
皇后的话一向在皇帝那里很有分量的,天子没有多加犹豫,当下拍了板。
果然,年纪轻轻的裕王妃过门后便开始支应门庭、打理家事,往来应酬,辅佐夫君,一切都做的井井有条。又时不时入宫到皇后跟前请安,不是婆媳胜似婆媳,将情分砸的实实的。
安国公府出了王妃,德容言功俱好,上下交口称赞,连带着老国公在皇帝跟前都得了两句赞,夸他门风清正,教女有方。天子评语一出,陈家后来几位小姐嫁的都不错,这是后话了。
王妃嫁过来第二年就一举得男,本是天大的喜事。可惜老天无眼,许是看不得这样美满的人生,定要摁些劫难上来。当年才十六岁、身子娇弱的裕王妃难产,挣扎了两天两夜,血都快流尽了才生下的小世子,全靠百年老参吊着一口气。
男儿有泪不轻弹,可当年才十七岁的裕王,抱着皱巴巴的新生儿,红着眼睛对她说:“明日我就上奏则,请立欣儿为世子。你养好身体,咱们还要把儿子带大呢。”
连稳婆都动容了,王妃却恍若未闻,精疲力竭后的面容异样的平静,闭着眼睛,喃喃了句什么,谁也没听清。
一场惨烈的生育,王妃的身体从此垮下来,再没养回去。此后十余年,她极少在人前露面,除了年节时入宫请安,大约只有安国公府亲近的人上门时才能偶尔见见。虽然王府里人口简单,可每日里依旧千头万绪,多少事务。怜她体弱,皇后特指了一个积年的老嬷嬷过来,与王妃的陪嫁嬷嬷一起,帮着打理日常事务,让她可以好生将养。
卸了俗事烦扰,青春少艾的裕王妃,除了养病,将大部分时间都用在了照顾小世子身上,其余的,便悉数沉寂在了佛堂里。
青灯古佛,古井无波。
一年、两年、五年、十年……裕王四处征战,所向披靡,终成国之利刃,人也变得越来越沉默。
很多人都说,王妃常年缠绵病榻,王爷却依然与其相敬如宾,对岳家也多有照拂。所以,纵然缠绵沉疴,王妃的命却是顶好的。这些年来,虽然宫里也曾赐下两个侍妾,正当壮年的王爷终日泡在军中,简直不近女色,王府里始终只有一个女主人。加之小世子渐渐长成,品格风范无可挑剔,于是王妃的倚仗又多了一重。
年华流转,传说中的裕王妃已成京城贵女们闺中窃窃的传奇。
“我上次带回来的老参呢?嬷嬷找一找,切了来配药。”
送走太医,裕王对拿着方子正打算送去抓药的许嬷嬷吩咐道。
“是。”福了个礼,许嬷嬷利索的去了。
“今日可有觉得好些?”他转头,注视着黄檀百子雕花大床上的单薄的好像风一吹就能飘走的女人,他的妻子,心底叹了口气,放缓了声音询问道。
“妾身很好,劳王爷挂心了。”无论在什么境况下,王妃永远都是不慌不忙娴静淡定的态度。
相敬如宾,抑或相敬如冰?裕王嘴角扯起一丝不易察觉的苦笑。
他转了话题:“欣儿听说你身子不适,已经在路上了,大约再有三五天就能回来。”
对方黯淡的双眼闻讯霎时亮了起来:“欣儿快回来了?”
“嗯。”裕王有些恻然,小心的坐到床前,替她掖了掖被角,“儿子在外表现很好,你教导有功。快些养好精神,别让他回来担心。”
王妃脸上浮起淡淡的笑意:“欣儿是个好孩子,对不对?”
看着她淡白枯槁的脸,裕王沉默了半晌,然后轻轻说:“是,比我当年强。”
“王爷天纵英才,欣儿若能学得七分八分,妾身已经很高兴了。”王妃喘着气,有些艰难的回应着他的话。柔顺的,客气的,体面的,疏淡的,十余年如一日。
裕王压抑着胸口的憋闷,最后只得淡淡吩咐几个贴身侍女:“好生照顾王妃。”然后径直回到书房,重新批阅之前的资料。
有很多年,他一直以为,所谓夫妻,就是这样子的。
男主外,女主内,尊重客气,相敬如宾。当年多少人眼红陈家小姐嫁入王府,其实,也有不少人羡慕他娶回贤妻。娶妻娶德,纳妾才是纳色。
他的妻子把一切都打理的妥妥当当,让他没有后顾之忧的在外征战经年。这份情,他记着。他尊重她,维护她女主人的体面与权力,并且,努力洁身自律。
男人的激情,其实有很多地方可以发泄,例如战场。
一晃,这么多年。
直到……有人对他说,阿泠心悦王爷,虽百死亦不悔。
原来,当你真心喜欢一个人的时候,眼睛里是会发光的。那个漂亮的、纤细的孩子,脸上毫不掩饰的写满眷恋,眼底满是超越年龄的脉脉深情。他这样小心翼翼的、患得患失的看着他,仿佛他就是他的天地,离了他便无法呼吸。
原来,被一个人真心喜欢,是这样子的。
年过而立,他方才醍醐灌顶。
数日后,风尘仆仆的小世子回到王府。
“见过王爷。”
漠北风霜浸染下,启欣又长高了一截,戴头盔着胄甲沉着脸不说话时,乍一看往往唬的几个老兵差点脱口喊王爷。
裕王看着自己的儿子,默然片刻,然后继续低头看兵书,口里淡淡道:“换件衣裳,洗漱一下,去看你母亲吧。”
“是。”
啪的行了个军礼,小世子转身就走,毫无留恋。
过了约莫一个时辰,估算着母子俩应该诉过别情了,裕王这才动身来到正院。
由于王妃常年养病,二人分卧多年。行至门前,早有如云的丫鬟婆子们忙不迭上来请安,又殷勤的打起帘子。两个过来侍奉汤药的妾室则怯生生的在一旁行礼,柔柔媚媚莺声燕语的喊着王爷。他摆摆手,让她们都退至外间,然后自个儿走进王妃卧室。里头两人已经听到动静,一个肃然起身立到一旁,另一个则慢慢擦拭着眼角泪渍,面上重新恢复一片娴雅之色。
他咳嗽了一声,低声假斥到:“一回来便惹你母亲伤心!”
启欣微微把头拧到一边,没有出声。
王妃微笑着慢慢说:“欣儿长大了,晓得克己立身,知道家国天下,妾身很是欣慰。”
顺着着话题淡淡接了几句,又没话说了。裕王垂下眼帘,默然半晌,嘴角泛起一丝苦笑,推说还有军报要看,嘱咐妻子好好休息便走了。
他一走,房里气氛立刻稍微松了下来。
启欣重新坐回母亲床前脚踏上,握着她的手,侧下`身子将脸贴上去,不说话。
“多大的人了,还这么孩子气。”王妃笑了,努力抽出手来,一下一下轻抚他的头发。
“便是到了八十岁,母亲跟前,儿子永远是小孩子。”启欣把脸埋进她手心,有些闷闷的说。
王妃慢慢红了眼,许久,才轻声道:“好,母亲一定活的久久的……”
“你与你父亲,是怎么了?”王妃轻轻用手指梳理着儿子的发梢,口中忽然发问。
手下的身体微微震动了一下:“没什么。”
她笑了:“跟母亲也不能说?”
“……”启欣犹豫了很久,天人交战,终于艰难的挤出几个字,“儿子……喜欢上一个人。”
“嗯。”王妃的声音依然淡淡的,没有丝毫波动,纤瘦温暖的手指依旧一下一下的安抚着明显有些不安的儿子。
启欣仿佛镇定了点,沉默一会儿,轻声道:“他……只把我当朋友。”
王妃的手指稍稍凝滞了一下,然后有些不确定的问道:“那姑娘,心仪你父亲?”
启欣没有回答,只把脸埋的更深些。
王妃沉默了。能这样大胆与男子相知相交的,要么是番邦蛮夷,再不就是风尘烟花女。以裕王父子的身份地位,前者的可能性更大,可是没听说过他们行军那一带,哪个异族有适龄贵族少女、又能与大周军队高层有所接触的……
她身体极虚弱,想多一些就不免吃力,开始头晕,只得罢了。
拍拍儿子的手,王妃有些喘的安抚他:“情之一字,在乎两两相悦,说不得,一个缘字罢了。欣儿万不可因一时失意就钻了牛角尖,更不可因此就与你父亲生分了。你是他最钟爱的儿子,唯一的继承人,若为了个女子就龃龉了,你父亲口上虽不说,心里该多伤心啊。再说,天涯何处无芳草,我儿这样出色,大周多少好姑娘愿意嫁作世子妃呢,来日掷果盈车,只怕挑花了眼。”
一向平静淡然的母亲仿佛对父亲的韵事无所反应,反倒开起了自己的玩笑,启欣有些吃惊的抬头,仔细看着她,菩萨一样的脸,一如既往的柔和,没有丝毫裂纹。
他有些不确定:“母亲……不生气?”
“生气什么?”
启欣不语,默默垂下了头。半晌,又问:“母亲……可曾有过喜欢的人?”
这绝对已经超出正常的母子间对话的范畴了。甚至,对于一个处在这样身份地位的女人,这样的话问出来就是巨大的冒犯。
王妃有些爱怜的抚摸着她的儿子,她唯一的儿子,年轻的,刚刚开始体尝人生百味的儿子,笑的意味深长,慢慢的、安抚的说:“这个啊……母亲在闺中,就仰慕你父亲的英名了。”
22
几日后,卫小侯爷才知道启欣回来了,知道的时候,人已经到了跟前。
自认为大周天字第一号体贴的亲娘的福宁公主,借着儿子的名头,把小世子约来了公主府,想着让两个孩子“一笑泯恩仇”,化了那点子不知道是啥的心结,重新恢复要好。
当卫泠在芙蕖院接到传话的时候,整个人都傻了一下,然后心脏开始狂跳,激动喜悦之情喷涌而出,有些手足无措的丢下书本,也不顾身上只穿着皱巴巴的月白色家常棉布薄衫,拔腿就往外奔去。
“爷,好歹换了见客的衣裳!”青檀澄心拧着小脚根本追不上,简直愁死了。
气喘吁吁奔至庆禧堂前,他脚下忽然如灌了铅,迈不动步了。
“琥珀姐姐,阿欣来时……神色如何?”一手搭着门框,立在大门前,小侯爷忐忐忑忑纠纠结结的,低声问传话者。
“回爷的话,世子爷一来奴婢就被打发过来唤您了,因此也没怎么瞧见。就瞥到了一眼,脸上带着笑,挺和气的模样。”
卫泠不得要领,心中犹自七上八下,深吸一口气,咬咬牙抬脚跨过朱红的门槛。
家常待客的偏厅里,启欣正带着谦逊恭谨的笑容,陪福宁公主说话,大丫鬟碧玉和珊瑚亲自侍奉茶水,几个小丫头则有的打扇,有的添香,总之一派安详和乐的气氛。
卫泠站在门口,怔怔看着他,启欣高了,瘦了,也黑了。身穿牙白色长衫,下摆用碧色丝线由疏至密绣着翠竹,一举手一投足,却比原先那个温柔的贵介公子更多了些铮铮然金戈之气,那是战场上才能洗涤出的锋锐。
他忽然有些鼻子发酸,张了张嘴,竟发不出声音。
“阿泠,在门口愣着干嘛,还不快进来!”福宁公主终于发现了宝贝儿子。
启欣身形微微一僵,然后一点一点转过头来,眼睛落在他身上便再没移开过,眉心抽搐,握着椅子扶手的双手骨节迸出,半晌,终于立起身,面无表情慢慢行礼:“启欣见过安乐侯。”
卫泠的眼泪刷的就掉了下来。
“哎,这是怎么了!”福宁公主慌了神,掏出绢子有些脚步凌乱的赶忙上前。
卫泠早已自己胡乱抹过,吸了吸鼻子,红着眼睛,勉强掩饰道:“母亲,没事,儿子这是……许久不见阿欣,一时欢喜的。”
启欣仍然沉默的看着他,目光中藏着不为人知的痛楚。看着他的眼泪,忽然觉得指尖有些发烫。他记起那个呵气成冰的漠北冬日,那个瘦的有些支离的身影,他摘下他睫毛上的一滴泪,指尖一捻便成冰。
福宁公主拖着他的手,把他按到小世子对面的椅子里。虽然心疼,可是瞧瞧两人的情形,心里判断问题多半出在自家宝贝儿子身上,定是把人得罪了如今又后悔了。
脑补完毕,越发觉得自己这和事佬做的应该。当下对启欣笑道:“阿泠这孩子从小娇气,心地却是好的。若是不防头哪里做错了,阿欣就当看在姑祖母的面上,咱们不跟他一般见识,啊?”
长公主这话一出,启欣坐不住了,忙起身恭谨道:“姑祖母言重了,一切原是启欣的不是,与阿泠无关。”
福宁公主侧头瞪了卫泠一眼:“看吧,我就说阿欣是好孩子,还帮你开脱。”又对着启欣道:“好啦,我也不管你们什么对呀错的,都别再提了。俩人不许再恼,再恼我就恼了。”一面回身吩咐碧玉:“送阿泠和世子爷去芙蕖院,把先头春和楼送来的点心包上,庄子里前儿送来的西瓜也一块儿送去。”
碧玉福身称是。
又嘱咐卫泠:“好生招待阿欣,不许再淘气!”转头笑眯眯看着小世子:“阿泠要是欺负你,好孩子,告诉姑祖母,我替你教训他。”
启欣脸上表情,没法形容。卫泠则想说什么又咽下去了,垂着头不作声。福宁公主皱起眉头,怒其不争的瞪他一眼,指挥着碧玉把人塞芙蕖院去了。
“……坐。”卫泠讪讪的,有些不知所措。
青檀澄心奉上茶水果盘,卫泠偷偷抬眼看了一眼启欣,对方神色如常的坐入客位,太如常了,所以更不正常。
他偏过头,轻声吩咐:“我与世子爷有话要说,你们都下去吧,没事勿来打扰。”
“是。”二人一福身,带着几个小丫鬟退下了,顺手掩上了门。
启欣看他一眼,依旧没说话。
卫泠咬咬牙,只得端起茶杯,没话找话:“今年头一拨的云雾茶,阿欣试试口感如何?”
启欣顺从的喝了一口,然后客气的抿了抿嘴角:“很好,谢谢。”
卫泠稍有些松弛的笑笑,将面前的缠枝玛瑙碟子往他面前推了推:“前儿春和楼才送来顶好的芙蓉酥,阿欣尝尝?”
启欣表情霎时有些恍惚,去年的场景一下子汹涌至眼前,眉飞色舞的精灵般的少年,抓着他的手就往外跑,嘴里嚷着一模一样的话……他看着面前清瘦的、有些怯生生望着他的少年,忽然心痛如绞。
“阿泠……”他喃喃,再维持不住刻意的面具,眼眶慢慢红了。
“阿欣!”卫泠有些惊慌,手忙脚乱的扑上来,来不及找帕子,揪起袖子就往他脸上擦。
“阿泠!”启欣忽然一把抱住他,箍的死紧,紧到卫泠简直喘不过气来,后背磕上一串硬硬的东西,隐隐发疼。
那是,当初他送他的楠木手串。
他说,今后我日日带着,吃饭睡觉也不拿下来。
卫泠挣扎了一会儿,不动了,任由他抱着,表情有些奇怪有些飘忽,许久,终于闭上眼,一颗眼泪滑落眼角。
他抬手,轻轻抱住了他。
启欣浑身一震,缓缓拉开他,凝视他的脸,卫泠嘴角挂着微微自嘲的笑,眼神空洞茫然,视线焦距不知飘向哪里。
“阿泠……”启欣低下头,笨拙的、焦灼的、重重吻上了他的唇。
卫泠再次闭上眼,又一颗眼泪掉了下来。终于,无声的回应起来。
“爷,顾嬷嬷来了!”门外传来青檀小心翼翼的声音。
房里的两个人像忽然被撞破奸情似的,猛地一把分开,各自有些凌乱的后退两步,跌坐回主客位上。
卫泠双手抹了一把脸,有些颤抖的举起杯子喝口茶,深呼吸,自忖稍微平静些了,这才开口道:“进来吧,什么事?”
“我的小爷,针工局的供奉来了,要给您量身呢。”顾嬷嬷笑着跨进门来,话里掩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