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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说:“好。”
☆
卫天宇开了两个多小时,翻过了高尔寺山,便缓缓地减速,把车停在路边,然后抓起扔在后座的背包,从里面拿出一个盒子,便跳下了车。
凌子寒一看他的举动便已经明白,他是要在汽车的动力和刹车系统上改装一下,让他们翻山更轻捷,刹车更灵敏。
高尔寺山是他们翻越的第一座海拔超过四千米的山,以后的路途大部分都是在海拔四千米以上行进,途中还要翻越海拔接近五千米的高山,而这辆车他们才拿到手,做一些检修和改进是必需的。
卫天宇打开车前盖,凌子寒已经跟着跳下车,站在他身旁,拿着一个数码相机东晃西晃地照相,顺便遮挡住可能路过的车中人的视线,不让他们看清楚卫天宇的动作。
其实,在这样的山中行进,很长时间都不会遇见什么车,但他们已经习惯了随时随地互相掩护,这时不用说一个字,凌子寒便自然地站到了卫天宇的旁边。
卫天宇快弄好的时候,有一辆卡车从旁边经过,挂着的车牌说明这是当地的车。那辆车快要开过去的时候,忽然停了下来,长相粗犷的司机探出头来,关切地问他们:“出什么事了?是车坏了吗?要不要帮忙?”
凌子寒有些奇怪,一时还真不习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对他们这么热心。
一瞥之间,他已经判断出这人的身份应该不可疑。那人是个中年男子,看脸形身材都是地道康巴藏族的血统。他的车厢里还系着白色的哈达,挂着大活佛的宝像。他说的话是四川话,带着浓浓的藏族口音。此时,他伏在车窗上,满脸关切,不似作伪。
凌子寒立刻展开了一个天真的笑容,感激地说:“谢谢,我们没事。车没坏,我哥检查一下车况。”他说的是成都话。
那个藏族汉子笑着点头:“那就好,你们去哪里?”
“稻城。”凌子寒有问必答,显得十分可爱,毫无心机。
“哦,那要当心,海子山那边在下大雪,路滑得很。你们这么年轻,没什么经验吧?开车的时候特别要注意,走慢一点。”那个司机很关心地叮嘱着。“我看你们今天很难赶到稻城了,还是中途住一夜吧。你们如果不熟悉这里的路况的话,开夜车太危险。另外,不要住理塘,那里海拔太高,你们从平地来的人容易生病。”
“谢谢叔叔。”凌子寒连连点头。“我们知道了。”
卫天宇关上车盖,把工具收拾进盒子,顺手搭上凌子寒的肩,笑着对那位司机点头:“谢谢,我们一定会小心的。”
“好。”那位司机笑得很灿烂,爽朗地朝他们挥了挥手,便发动车开走了。
凌子寒看着在山间公路上渐渐远去的卡车,轻笑道:“我喜欢这个地方。”
“我也是。”卫天宇会意地搂了搂他,随即返身打开车门。“上车吧,我们看看今天能不能赶到稻城。”
凌子寒一上车就拿过地图研究起来,卫天宇便继续往前开。
他们是十点钟飞到康定的,现在已是中午,赶到雅江还要一个多小时。凌子寒抬头看向卫天宇,关心地问道:“你饿不饿?”
“不饿。”卫天宇摇了摇头,立刻又关切地说。“你饿了吗?我包里有吃的。”
“我也不饿。”凌子寒笑道。“你在干活嘛,我怕你会饿。”
“哦。”卫天宇也开心地笑了。“开车嘛,不过是放松一下,算不上干活。我们到雅江县城再吃饭吧。”
“好。”凌子寒放下地图,看向窗外。
沿途的风景非常非常的美。他们在山谷的时候,淡淡的阳光洒下来,使整个世界的色彩显得异常鲜明。上到山腰,开始下起小雨,透过玻璃上的点点珠光,看着外面湿漉漉的山林和满地的青草、野花,听着清脆的鸟叫从林中传出,仿佛进入了仙境。待得上到峰顶,放眼看去,重峦叠嶂,蓝灰色的天穹低低地笼罩下来,似乎伸手可及。
一两幢建在路边的藏房全由大石垒成,山石本来的色彩沉郁幽黯,勾勒其间的赭红线条特别醒目,在雨中显得寂静苍凉。
凌子寒忍不住低低地赞叹:“实在是太美了。”
“是啊,美极了。”卫天宇停住了车,陶醉地看着外面的山山水水,忍不住说。“拍点照片吧。”
“好。”凌子寒忍不住笑,推开门便跳了下去。
他们两人都穿着牛仔装、旅游鞋,头上戴着旅游帽,一看就知道是城市来的游客,现在自然也要干点游客会做的事。
卫天宇拿着数码摄影机,对着周围的山峰和深谷一阵猛拍。凌子寒也不断用数码相机拍着照片。
两人轻松地嬉笑着,却都默契地不拍到对方。所有的猎手现在都已经养成了习惯,除了在训练基地时要拍摄他们的情况,以便训练结束后分析自己的缺失外,平时都尽量不留下任何影像资料,这对他们将来的安全至关重要。
正玩着,忽然听到轰隆隆的声音,两人连忙停下动作,转头看去。
只见山道那边冒出来了一辆绿色的军车,接着一辆接一辆的军用运输车紧随其后,浩浩荡荡地驶了过来。
他们虽然没来过,但知道这条国道也是从成都到西藏的交通线。看车牌,这些扎紧了篷布的卡车都属于成都军区,看来是从西藏返回成都。
两人赶紧退到路边,看着这条钢铁长龙从面前驶过。
驾驶室里的士兵都很年轻,开车的人很认真严谨,目不斜视,而在副驾位上的不少人都活泼地向他们挥手,有一个战士正在吃苹果,还举着啃了一半的苹果朝着他们挥了挥。显然,在这条险峻的川藏线上跑久了,对于每个人他们都觉得亲切,何况路旁站着的这两个人还都是很好看的少年。
凌子寒和卫天宇也都投桃报李,笑着向他们挥手。
后面的车里渐渐有了军官,都很年轻,有几个尉官也看着他们微笑。他们也笑,彼此都很友好。
最后面出现了两个少校,一个中校,就显得很威严,虽然很瘦,看上去却很剽悍。其中一个少校经过他们的时候,用手势朝他们比了比,似乎是在提醒他们当心一点,不要被自己的车队伤着。凌子寒和卫天宇都点了点头,又朝路边退了一步,表示领会了他的关心。
起码有半个多小时,这个车队才开了过去。
等到隆隆的车声消失,他们周围又恢复了安静,空山鸟语清晰可辨,清风掠过山谷,从他们的指间流过,感觉非常舒服。
两人这才上车,悠闲地开到雅江。
这个建在陡峭的雅砻江峡谷一侧的县城显得很挤,路很窄,两旁都是小饭馆,到处都是吃饭和闲逛的旅客。
这里是康定和稻城之间的中转站,从康定开出到香格里拉地区各个县城的班车都会在这里停留,让车上的旅客下来吃饭。而自那些地方开往康定的长途客车也一样。自驾车旅游的游客也是如此,在制定旅行计划时大多会把这里作为吃饭休息的地方。因此,这个小小的县城显得异常热闹。
卫天宇和凌子寒没来过,也不挑剔,随便找了一家小饭馆坐下。他们看了看仅有一页纸的菜单,便一人点了一客炒饭,要了一个素菜和一碗汤。
炒菜的锅就架在门边,厨师立马操作起来,油烟和香气不断在空气中飘荡。他们两人就像别的游客一样,并不介意这些,又拿出地图,低低地商量着今晚在哪里投宿。
按照在北京时制定的计划,他们本来是想从康定直抵稻城,然后就住在稻城。但如果海子山在下大雪的话,开夜车确实比较危险。
当然,他们接受过许多训练,在恶劣的天气和险恶的地形条件下开车也是其中之一。这里的道路修得很好,他们其实并不怕在夜里冒雪翻越海子山。不过,听说海子山特别美,他们不想错过欣赏的机会,所以最好是白天去。
两人正在商量着,旁边一桌的本地客人看他们对着地图指指点点,似乎委决不下,便热情地问道:“你们是来旅游的吗?要去哪里?”
凌子寒抬起头来,带着开朗的笑容说:“稻城。”
“哦,是往稻城去?还是从稻城回来?”那个脸上很粗糙,肤色黝黑的汉子关心地问道。
“往那边去。”凌子寒的神情间满是稚气的向往。
那个汉子对面坐着一个身穿藏装的妇女,显然是他的老婆,这时不由得担心地说:“你这么小,家里人怎么放心?”
凌子寒赶紧说:“有我哥跟我一起,他们很放心的。”
“哦。”他们看了看他旁边坐着的卫天宇,便点了点头。
卫天宇虽然看着年纪也不大,可身高已经有了一米八,这么多年的格斗训练让他的体形十分匀称,宽宽的肩膀显得很有力量,让人看了倒是不再担心他身边的那个小孩子了。
那个汉子热心地说:“从这里到稻城还要走六、七个小时,都是山路,你们要小心一点。不过,稻城很好的,亚丁更好,仙乃日、央迈勇、牛奶海、珍珠海都要看一看,很漂亮。”
“好的,我们一定去。”凌子寒连连点头。
卫天宇也笑着与他们攀谈起来。
这顿饭很简单,他们却吃得很惬意,竟然比那一桌当地人吃得还要快。
卫天宇是当哥哥的,自然掏出钱包来付账,然后与那桌人笑着说“再见”,便跟凌子寒出了门,继续上路了。
驶出小小的县城,前面又是连绵无尽的大山,风光如画,视野辽远,让人的心胸也越来越开阔。偶尔有车迎面而过,大部分是越野车和大排量的轿车。他们会注意看对方的车牌,结果发现除了四川和云南的居多外,还有许多外省市的车,最远的有黑龙江的。这些车子的车身上都沾满了泥土,有种风尘仆仆的感觉,多半是出来自驾游的驴友。
在茫茫荒野中,即使只是看到一辆车都让人觉得很亲切。
凌子寒忽然有些明白了。这趟旅行应该不会有什么人为设置的突发情况或者障碍,因为艰险的大自然就已经足够让他们应付了。此外,父亲要他们分四条路线进藏,大概就是为了让他们沿途看到如此美丽的风光,以及这里的人们平静的生活。恶劣的生活条件使人们始终保持着质朴和友善,而险峻之中的风景让一切艰难困苦都变得有价值。
仅仅只走了半天的路,他们两人就已经有了很多感触。想到他们接受了那么多年的严酷训练,是为了将来保卫这样的土地,这样的人民,这样的生活,他们觉得一切的付出都是有意义的,也都是值得的。
凌子寒正在默默地想着,卫天宇忽然转头看了他一眼。仅仅是一瞥之间,二人心意相通,都明白对方正在想什么,不由得相视一笑,神情之间都有几分大彻大悟的味道。
穿出山谷,他们开始在高原上长途奔驰。
天空湛蓝澄澈,静静地俯视着这片广阔的土地。不远处的雪峰连绵起伏,展现着优美的曲线。不时出现的牦牛群如黑色的精灵,点缀在山间谷地,让安静的世界多了一分生动。
他们开车疾驰,在广袤的高原上却感觉不到移动的速度。天高地阔,那种宁静、祥和的感觉一直伴随在他们左右,让他们心醉神迷。
到达被称为“世界高城”的理塘时,远处的雪峰更是美丽多姿。他们开车出了县城,然后停下来,久久地凝视着眼前的盆地和无尽的雪山。
有小雪花纷纷扬扬地在空中飘着,却像是北京春天的柳絮扬花,显得十分温柔。气温已经很低了,可他们并不觉得冷,就这么一直站在路边,沉醉地凝视着眼前苍凉的美景,久久不能言语。
过了好一会儿,卫天宇抬手搂住了凌子寒,很自然地将他抱住,关心地问:“冷吗?”
“不冷。”凌子寒被他护在怀里,看着雪花从面前落下,心里感觉特别快活。
两人静静相依着,享受着此情此景。卫天宇轻声念道:“跨鹤高飞意壮哉,云霄一羽雪皑皑,此行莫恨天涯远,咫尺理塘归去来。”
凌子寒听着,脸上渐渐浮现出会心的笑容。
理塘是著名的活佛转世之地,诞生过包括两世达赖在内的许许多多活佛,遍布西藏、蒙古和康藏等地。其中,属七世达赖的前身最具浪漫色彩。卫天宇念的这首诗就是六世达赖仓央嘉措临离开西藏时所写。据说写完这首诗后不久,他便在青海湖边被害。人们根据这首诗,在理塘寻找到了他的转世灵童,即七世达赖格桑嘉措。
仓央嘉措的一生非常传奇。他是农奴之子,却聪敏异常,才智过人,而且生得身材高挑,眉清目秀,举止潇洒,气宇轩昂。这位闻名于世的大活佛不仅风流倜傥,文采斐然,而且还有着一身惊人的武艺,骑射剑术俱佳,又是一个绝妙的猎手。
在历史上,这位著名的活佛最令人称道的还是文学上的天赋。他一生写过许多优美动人的情歌,至今在藏区传唱。是为佛而献身还是为了爱情而牺牲佛缘,在他短暂的一生中一直是个矛盾。最后,他选择了爱情、友情和俗世的生活,拒绝受戒。
不久,蒙古在西藏的最高统治者拉藏汗拘捕了仓央嘉措,按照康熙的旨意,将他押送北京。消息传出后,在西藏引起了极大的震动。广大僧俗群众奔走相告,发誓要夺回他们的法王达赖。
当押送仓央嘉错的蒙古兵路过哲蚌寺时,早已埋伏在那里的一群武装喇嘛发动突然袭击袭,将六世达赖抢上山,安置在寺内。拉藏汗得到消息,大为吃惊,决心不惜代价,夺回达赖。蒙古兵包围寺庙,与寺中僧侣激战三昼夜,双方牺牲惨重。当战斗正处于难分难解之时,仓央嘉措果断下山,蒙古兵遂解除包围,战争就此停息。这位年轻漂亮、才华横溢的大活佛与痛哭的上千喇嘛挥泪相别,一步一步地走向那不可知的深渊。据说,行至青海湖畔,他便被拉藏汗谋害,年仅二十四岁。
学习中国历史和宗教史时,凌子寒和卫天宇都非常喜欢这位颇富传奇色彩的诗人活佛,为此还在一段时间里放弃休息,在网上的国家图书馆里查阅大量史籍,以研究这位达赖的生平事迹。对他们来说,这也是一种享受。
此时此刻,卫天宇悠然念出这首诗来,在凌子寒的心里立刻起了共鸣。他轻声笑道:“咱们不如就在这里修行吧,不回去了。”
“我倒是很愿意。”卫天宇忍不住笑出声来。“可要是那样,你猜大老板会不会生气?老板会不会追杀我们?”
凌子寒想起了父亲,顿时觉得难以割舍,立刻说道:“那我们还是乖乖回去吧。”
卫天宇哈哈大笑,为他这从所未见的孩子气而感到异常开心。他们这些猎手都称呼吕鑫是老板,称吕鑫的老板是大老板。然而,卫天宇和其他六个猎手直到现在也仍然不知道,自己口中的大老板其实就是他们“老大”的父亲。
凌子寒知道他笑什么,却也并不恼,只是暗自思量,忽然很想与父亲一起,也走这么一次。父子俩远离俗世恩怨,在这个不惹尘埃的天堂悠闲行走,那一定会非常快乐。
他正沉浸在对父亲的思念中,卫天宇却拥着他转身上车。
“太冷了,还是上车吧。我们得赶路了。”卫天宇微笑道。“还要两个多小时才到稻城。”
“嗯。”凌子寒上车坐好,与他商量着说。“我们应该能在天黑前翻过海子山的,今天就在稻城住吧。”
“好,听你的。”卫天宇开朗地对他笑了笑。
凌子寒看他开着车稳稳地向前疾驰,关切地道:“你开了这么久了,我来开一会儿吧。”
“不用。”卫天宇轻松地说。“这也没多长时间,而且我们一路都在休息。”
凌子寒也不坚持。未来的路还很长,他有的是时间替换卫天宇。
他虽然未成年,但却有多张不同年龄和姓名的身份证与驾驶证,都做得完全真实,在公安局有完整的户籍资料,因此可以合法驾驶。再说,他本就身高腿长,气质也是少年老成,要冒充十六、七岁完全没问题。现行法律,年满十六周岁就可以申领驾驶执照了,因此他是可以开车的。
虽说打算是中途不停,可开到海子山时他们还是没忍住,冒着大雪停了下来,欣赏着那一片荒凉中的奇妙景象。
大团大团的雪花在风中翻卷着,重重地落下来,喜马拉雅山造山运动之后遗落在这里的大片巨石都是银装素裹,变得有了几分妖娆动人的味道。那些大大小小的海子也结了冰,远远近近的山峰静静地矗立着,任雪花一层一层地覆盖上去,形状不断地在微微改变,每一分变化都表现出别样的风姿。
这里像是另外一个星球,铺天盖地、千奇百怪、气势磅礴的各种天然石雕让人的灵魂都随之凝固。极目远眺,天地无止无境,云与山紧密相连,一层一层的壮丽不断叠加,给人以惊心动魄的震撼。
凌子寒看着看着,忽然说:“我将来就当旅游记者吧,可以看尽天下美景,也不枉此生。”
以前,卫天宇曾经问过他好几次,将来会选择什么职业来做掩护,可凌子寒总是答道:“还没想好。”
卫天宇早就打算做网络安全顾问或者电脑专家这样的职业,因为他一直狂热地爱好计算机和机械方面的东西,因此这种选择是顺理成章的事情。现在听到凌子寒终于有了对未来的一些想法,不由得很替他高兴。到底人不是机器,他一直希望这位年少的搭档在工作之余也能有一份自己可以享受的爱好。
“旅游记者是份好职业,又可以玩,还很有品味,颇能欺骗不少小资。”他开玩笑地说。“将来你随便说什么,人家都会赞美,说这是情调。”
凌子寒也忍不住好笑,不由得连连点头:“你说得对极了。好吧,那我就决定了,以后做旅游记者。”
这时,天空已经是暗沉沉的,很快就要黑下来了。卫天宇连忙拉着凌子寒的手,转身上了车。
黑夜中的路程是寂静的,再无风景可看。车灯映照的空间里仍然有雪花迎面扑来,气势惊人。路上全是积雪,看不出路面的界限,只能凭借一边是山一边是坎来分辨,将车小心地开在中间,缓缓地行驶。
下坡的时候有些急转弯,极其危险,卫天宇十分谨慎,再加上车子经过他自己的改装,操纵起来倒也得心应手。
终于下了山,前面便一直都是平地,雪也没有了,两人便都放轻松了些。
夜色里,偶尔远远的会有一两盏灯光闪过,让身在旅途中的人感觉特别亲切、温暖。
两人都不说话,感觉很安静。卫天宇打开车里的音响,放起了吟唱高原的歌曲。那仿佛天籁之声般的旋律轻轻地流淌在他们周围,更增加了此刻那奇异的感觉。
这是个充满灵性的地方。在藏族的传说里,无数大德高僧圆寂后,灵魂都喜欢来到这里。而凡间俗世的人们来到这里之后,灵魂似乎也会得到平静。
卫天宇和凌子寒都沉默着,静静地感觉着似乎充满着整个空间的那种灵性之美。被这样至纯至善的大智慧拥抱着,人性中的卑劣、怯懦都会被荡涤净尽吧。
不知道别人怎么样,在他们两人的心里,已经再无畏惧。这与过去因不断锤炼而生成的勇气不同,那是超脱俗世欲望之后的无畏。
壁立千仞,无欲则刚。
☆
开过傍河大桥,便到达稻城县城了。
并没有灯火辉煌,整个小小的县城都是静悄悄的。
卫天宇打开卫星导航系统,迅速查到了他们自己所在的位置和已经定好房间的青年旅馆的方位,那家新建不久的旅馆就在前面不远的小河边。
他拐进去,沿着河走,很快便看见了亮着灯的招牌,随即开进了院子。
这是几年前修建的稻城县第三家青年旅馆,大部分都是藏式木楼,看上去非常漂亮。
一位年青女子迎上来,用清脆的标准普通话问他们是否订了房。卫天宇便笑着报出了自己这次出来旅游所使用的名字。
因为他在北京上网订房时就已经预付了订金,因此虽然到得很晚,他要的标准间仍然保留着。
条件很不错,虽然装修简洁,但干净卫生,设施齐全,有热水洗澡。
两个人很满意,把行囊从车里拿到了房间。
凌子寒让卫天宇先洗,自己把两人背囊里的一些衣物和日用品井井有条地整理了出来。
卫天宇洗完澡后,换上清爽的休闲服,便跑到院子一角的小酒吧去看了看。
他们还没吃饭呢,实在是有点饿了。
这个小酒吧的外墙和屋顶全部以玻璃制造,别有风味。里面灯光幽黯,音乐轻缓,有很多人正在消遣。看他们的衣着打扮和表情便知道他们是什么样的人,大部分是背包客,还有一部分是自驾游的客人,都显得随性,潇洒。外国人也不少,各种语言满天飞。
看到他进来,便有人吹口哨,有人鼓掌,还有人向他举杯,看过去都是笑脸,仿佛他们全是他的老朋友,一直在等他。
卫天宇虽然年轻,却是从容不迫,微笑着向那些人一一点头致意,随即去了吧台。
他看了看餐牌,斟酌着点了两份不辣的炒饭,又要了几个当地特色的小菜。正在琢磨要个什么汤,身旁有人伸臂搭上了他的肩,很熟络地笑道:“小兄弟,一起坐吧,我请客。”
卫天宇转头一看,见是个穿着名牌休闲装的年轻男子,看上去不是老板就是公司金领,有着那种年少多金之人特有的强烈自信和自我意识。他温和地说:“谢谢。不过我今天开了一天的车,有点累了,想好好休息一下。”
“没事,喝上一杯就解乏了。”那人满不在乎地说,搭在卫天宇肩上的手似乎不准备拿下来。“这里海拔高,你刚来,只怕一时适应不了,回去也睡不着,不如一起玩玩。”
卫天宇似乎听出了他的意图,却也不生气,只是笑着摇了摇头。他的态度虽然和蔼,但很坚定。
那人锲而不舍地道:“来吧,一起喝一杯。明天我们一起去亚丁玩吧,全程都由我来买单好了。”
卫天宇见他自说自话到了如此地步,实在是忍不住好笑。他不想惹事,正在考虑如何让他知难而退,又有人走了进来。
酒吧里的人又重复了那一套“欢迎仪式”,掌声和口哨声、笑声不绝于耳。
卫天宇正要转头看过去,一只胳膊已绕上了他的腰。
凌子寒亲昵地说:“我饿了。”
卫天宇立刻明白他是来解围的,顺势便搂住了他,一手拿过餐牌来给他看,温柔地道:“我已经点了,马上就上来。你看看还要个什么汤?”
“嗯。”凌子寒倚在他怀里,专心地研究起菜单来。
那人看了看眼前的这两个少年,渐渐有些明白过来,只怕这两个孩子是一对小情人,自己也就不好再强求了。他只得自然地放开卫天宇,态度恢复了那种旅途中相遇的普通朋友般的亲切,笑着问道:“这是你的朋友?”
“对。”卫天宇微笑着点头。“我们一起的。”
“哦,不错。那我就不打扰了。”那人便不再纠缠,转身走了。
卫天宇低头吻了吻凌子寒的额角,轻轻笑了起来。
凌子寒也笑。
他们这一路上只怕要遇到不少类似的事情。像卫天宇这样年轻英俊的少年人正是许多类型的男男女女都会喜欢的对象,越往前走,追求者会越多,而凌子寒实在是看着太过天真稚气,敢公然挑战《未成年人保护法》的人毕竟不多。因此,需要凌子寒挺身而出,“搭救”卫天宇的次数一定不会少。
在吧台上一个红色小蜡烛的映照下,他们此刻的动作和表情看在别人眼里,也就是心有灵犀,情意绵绵,此后再也无人上前来打扰他们。
这时他们才听出来,这里放的都是一些老歌。
现在流行由当红歌星翻唱半个世纪甚至一个世纪前的那些动人的歌曲,而在这个地方听起来,更是别有一番风味。酒吧里有不少人都跟着哼唱起来,注意力立刻转移了。
他们便悄悄离开吧台,坐到角落里,透过玻璃墙看着不远处的滔滔河水。
滚滚波浪反射着隐隐的星光,急急地朝着下游涌流,不禁让人兴起岁月如斯的感觉。
此时此刻,在这个天堂般的世外桃源中,十二岁的凌子寒与十九岁的卫天宇靠坐在一起,静静地看着外面的夜色,聆听着那温和的男声轻轻吟唱出的优美的旋律。
记得当时年纪小
你爱谈天我爱笑
有一回并肩坐在桃树下
风在林梢鸟在叫
我们不知怎样睡着了
梦里花落知多少
这是他们在工作之外日常相处的第一天。在此后的一生里,他们永远永远都没有忘记。
66 我行我素
两人对卫笠的恭敬让这里的每个族人都觉得心里热乎乎的。
每个卫氏的族人都明白金色代表着什么,就算是不懂事的小小孩,看着卫天宇那耀眼的金发和华贵深邃的眼睛,都是敬畏有加,心里本能地蹦出一个词――太阳之子。
卫笠笑得很开心,连声叫他们起来。
两人起身,对着卫珀深深一揖,齐声叫道:“三叔。”
卫珀只觉得眼眶止不住地发热,他抹抹湿润的眼角,连连点头,“好好,好孩子。”
他们站起身后,卫珀便带着他们与族人见面。他们这一支的人很少,总共不到百人,并且都没出三服,算是血缘关系很近的亲戚,向心力、凝聚力都比别的大支族要强得多。年纪最长的就是卫笠了,他这一辈也只有他一个人,其他老人都已在几十年颠沛流离的生活中相继去世。
卫天宇一一见过那些叔叔伯伯兄弟姐妹侄儿侄女以及几个孙辈,对每个人都给了见面礼,主要是帮助修炼的丹药。他们的境界都不太高,连武宗都没几个,大部分是武师和武灵,小孩子基本都是武徒,所以这些丹药都是基础级别,凌子寒炼手时顺便炼出来的,他们两人都用不着,这时送出去,正好一举两得。
卫珀知道两个孩子都是武王,已经不需要再用饮食,不过仍是张罗着要摆接风宴,为两个孩子接风洗尘。那些族人都很高兴,女眷们便去了厨房,男人们仍然留了下来,孩子们则没人拘管着,有的跟去了厨房或田里,有的留在这里听他们讲话。
卫天宇坐下来,看着祖父的脸色,关切地问:“爷爷的身体怎么样了?”
凌子寒在一旁回答,“调理个一、两年,再活一百岁没问题。”
卫珀和其他族人都是满脸喜色,卫笠也乐呵呵地说:“小寒这个丹师真厉害。”
凌子寒笑道:“那是我师父炼的丹药,以我的功力还不行。我现在只能炼出武王以下境界使用的丹药,还要多努力修炼才能提高。”
“也很好了,你才多大?”卫笠很喜欢他,“十几岁的孩子,能到武王境界,炼丹上也小有成就,这真是太了不起了。”
卫珀比父亲细心,对两人说:“你们一路奔波,肯定累了吧?先歇歇,回头一块吃饭。”
“对对。”卫笠慈爱地连连挥手,“快去歇歇吧。”
卫天宇也没矫情,说了声“好”,便和凌子寒起身出去了。
卫珀带着他们去了已经收拾好的房间。这是一幢单独的房子,外面有个小院,正屋很大气,两旁各有卧室和修炼用的静室,还有炼器房、浴室等,配置很齐全。
卫珀笑道:“我们跟别的支族不一样,没丫鬟仆人服侍。”
“不需要。”卫天宇连忙说,“我们都习惯自己的事情自己做。”
“好。那你们休息吧。”卫珀没有多待,安顿下他们就离开了。
卫天宇关上门,长长了出了口气。凌子寒打开窗户,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