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纽扣造反事件
员工休息室里,清水千夏坐在椅子上,螓首微低,双腿紧紧并拢,小臂上还残留着刚刚名冢彦提醒她时点上的水珠。
至于水的导热性……自然不必多说,不过片刻,刚刚还能触感冰凉的水珠已经变得温热起来。
不知过去多久,在安静得能够听见自己呼吸声的环境里,少女突然反应过来,抬起双手,用力拍了好几下脸颊。
仿佛是要借此降低脸上的温度。
“我刚刚……我刚刚都在想些什么!”女孩压抑着自己的声音,像是不仅不想让别人听见,甚至连自己都不想听见,“明明知道是在试台词,结果还是……”
清水千夏很害羞,甚至还有些愧疚。
明明名冢彦刚才进行台词试合的时候很认真,也在尽力表演,可他只是靠近少女,女孩只是感受到他在自己耳边的,让自己略微发痒的气息,就变得脑海一片空白。
还在北海道时,虽然父母让清水千夏负责的家务活不少,但在男女接触这方面……就如同幕府派规定的那样,父母将她保护得很好,藏得很好。
中学之前的少女,上学时还是男女混班。
等到中学,女孩就改为进入女校就读。
家里的家务活也不少,而清水千夏也从来都是两点一线,很少与他人接触,甚至很少与这个世界接触。
在她的世界里,家与学校,就是活动的全部地方。
直到来到东京。
虽然私立花川是幕府派总体筹建的学校,但它到底没有完全遵循幕府派在北海道设立的严苛规矩,而是重新回归男女混校的制度。
这当中或许有吸引关东人才,借此吸引他们将来往北海道去的想法。
但即便是男女混校,但私立花川的校规仍旧比齐名的私立理心和私立明武严格不少——至少,男女生之间不纯洁的交往,是被完全禁止的。
只不过……来到关东的心脏,来到东京以后,就算是清水千夏这样曾经乖乖遵守规矩的女孩,也会偶尔有“我也想有一位男性朋友,为什么不可以?”这样的想法。
巧合之下,少女碰到了愿意帮助她的名冢彦,知道了那位少年温柔待人的态度。
于是,女孩想要和他做朋友。
仅此而已。
可刚刚,名冢彦在她耳边开口的那一刻,清水千夏才惊觉过来。
人和人之间的关系,或许不只有「朋友」那么一种。
尤其是对精力旺盛,比起所有人都生机勃勃的高校生们来说。
还在恢复,还在发愣的女孩,就这样被名冢彦一路带到便利店。
直到名冢彦用水点在她的小臂上,才算回过神来。
“不行,今天是要值夜班的第一天……”少女拿起制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小声为自己加油鼓劲,“不能辜负名冢桑特意为我准备的礼物,还有特意来店里指导我的好意。”
……
“前辈,我自己做的饼干,尝尝吗?”名冢彦走出员工的时候,店里客人正在挑选东西,名冢彦也就顺势走到收银台前,拿出饼干递给店长。
“你还会做这个,名冢?”店长怀疑地看了他一眼,接过饼干袋。
眼看客人们并没有注意他,这位行动敏捷的大汉用极快的速度打开袋子,捏起饼干扔进嘴里,又用最快的速度收紧袋子放好。
咀嚼两口,店长用惊异的眼神看着名冢彦,“行啊,名冢,饼干做得相当好吃。”
“店长觉得好吃就好。”名冢彦摆了摆手,转身去整理货架。
店长看着他的身影,轻笑一声。
以这家伙的性格,如果给自己都准备了一份,应该没道理不给清水准备才对。
明明之前还来说星期二晚上也要请假,没想到他今天会对清水的第一天值班那么重视。
名冢彦站在货架边,一心一意地整理填充着上面的物品。
大约过去两三分钟的时候,他听到员工休息室的大门传来轻响。
清水千夏从门后探出头,面色略带绯红地四处打量着。
“清水小姐?”名冢彦有些诧异,“制服有什么问题吗?”
一边说着,他一边放下手边的事情,走向员工休息室。
清水千夏出人意料地点了点头。
“店长,清水小姐这里有点事,我进去一下。”名冢彦转过头,和店长打过招呼,试图拉开员工休息室的大门。
大门后面传来明显的拉力。
低头一看,少女的小手似乎正紧紧攥着门把。
“清水小姐?”名冢彦有些不解,“到底是什么事情……总不会是制服坏了吧?”
清水千夏用力点头。
名冢彦的嘴角轻微抽了抽。
虽说便利店因为要保持店内温度,空调这种东西是常年不停,导致店内发放的制服统一都是短袖衬衫。
而短袖衬衫似乎比其它衣服更容易坏一点。
可前段时间他入职的时候,店长还专门给他演示过店里的制服是有多么坚韧,就算是这位前辈身材壮硕,有时候做事情需要用不小的力气,也绝不至于有崩线开裂的问题。
什么情况?
名冢彦思考片刻,没能得到答案。
“清水小姐要先换回原本的衣服吗?”他想了想,只能提议道,“我去问问店长,有没有备用制服。”
“嗯,名冢桑帮我问一问前辈吧……我再试一次。”少女又一次用力点头。
得到女孩的同意,名冢彦去柜台前和店长汇报过问题,重新从他那里拿了件制服。
然后回到员工休息室门前,从门缝里把制服递进去。
等待片刻,靠在休息室大门上的他略微推开一条缝,朝里询问,“清水小姐,制服换好了吗?”
“好了,名冢桑。”少女这次的声音明显平稳了不少,显然是制服问题得到了解决。
不过也只是不少,不是完全平稳。
但名冢彦没想那么多。
他只是前进两步,转过身,将开门后的行动空间交给女孩。
清水千夏似乎犹豫了那么一下。
但也只是一下,少女就拉开大门,走了出来。
名冢彦看着眼前的景象,终于明白为什么刚才制服会出问题了——大概是店长之前招募的员工都是男性,所以订做制服的某个部分没有给出足够的余量。
而偏偏名冢彦和店长之前看到清水千夏时,少女都穿着比较宽松的衣物,山脉虽然高耸,但并没有那么明显。
等到换成比较修身,比较贴身的制服时……
一切自然一目了然。
就算名冢彦平常心态淡然,但人身为登山家的本能,还是不会变的。
毕竟,山就在那里啊……
“前辈。”名冢彦叹了口气,将目光投向店长,“店里是不是要……去订做更宽松一些的制服?”
“啊?”店长在柜台前忙个不停,连头都没转过来,“是名冢你这两天吃胖了,穿不下?还是清水穿不下?”
“准确来说,是清水小姐身体的某个部分放不太下,有点紧绷。”名冢彦实在无奈,也不能在有客人的情况下拽着店长去看情况,“总的来说,这件制服不太适合清水小姐。”
店长一阵忙碌,总算把排队的客人处理完,看向名冢彦和他身后的少女。
然后,这位大汉的嘴角也忍不住抽了一下。
他也明白为什么会出现这种问题了。
“抱歉,清水,这是我的错。”满心愧疚的店长当即道歉,“之前只是看清水小姐比较瘦,所以取了件普通码数的衣服过来,等明天我就带新的制服过来。”
“前辈。”名冢彦长叹口气,提醒道,“前辈,清水小姐的情况,可能需要新订做制服……或者店里有制服外套吗?可以暂时用制服外套替代一下。”
“这东西平常谁会穿。”店长也有些尴尬,“店里一点都不冷,平常穿制服还要多穿件外套,也太麻烦了点。”
清水千夏微张小口,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这样,清水,我明天把最大码的制服和外套都带过来,让你试一试。”眼看外面又有客人走进来,店长当即拍板,“不过今天……实在不行,只能等深夜人少的时候,让名冢值班,我回家去找找。”
“那就麻烦前辈了,清水小姐这个样子,做事情都不方便。”名冢彦只能点头,微微侧身转向清水千夏,“清水小姐可能要稍微忍耐几个小时,等午夜之后,应该就没什么问题了。”
少女轻轻点头。
名冢彦松了口气,就要让开道路。
轻微的“啪”声突然响起。
名冢彦的侧脸一疼。
“清水小姐?”一时没反应过来的他看向疼痛来源的方向。
然后发现了某个不妙的现象。
简单来说,便利店的制服衬衫共有三颗纽扣,位置分别在胸脯偏上,锁骨偏下,以及锁骨偏上,接近脖颈的位置。
通常情况下,男店员们一般会选择扣上两颗纽扣,至于剩下一颗,如果事情太忙,一般会解开,以免有时候压迫脖颈,导致做事不便。
而眼下,名冢彦可以很明显地判断出,清水千夏选择了扣上所有的三颗纽扣。
证据很明显——少女颈口偏下位置的第一颗纽扣,还好整以暇地坚守着自己的位置,将少女白皙的脖颈下端紧紧包覆在内,不让任何人多窥探一点。
而第三颗纽扣,虽然工作环境和工作条件很困难,但也勉强算守住防线,将不该暴露的地方一并保护起来。
偏偏中间的第二颗纽扣,大约是因为山太高,重力……不对,挤压力太大,选择当了逃兵,就此消失不见,只留下敞开到能看见里面的部分。
当然,这纽扣或许是恼恨名冢彦是让清水千夏入职的罪魁祸首,临走之前,还借着挤压力,狠狠跳到名冢彦的脸上,给了他一记最大力度的耳光。
势必要让他明白,什么叫做纽扣的愤怒与力量。
名冢彦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少女一时也没有反应过来。
至于店长,注意力则转到了收银台上,没有注意到。
于是,趁着所有人不备,看见同伴已经就此开溜的第三颗纽扣,同样也下定决心造反,离开这有着难以想象重压的工作环境。
借着挤压的力道,它从衣服上弹跳起来,直奔名冢彦而来。
名冢彦想要伸手抓住纽扣,可他还没有在面板上点出反应速度的技能,自然不能在千钧一发之际抓住纽扣。
电光火石之间,名冢彦被当场爆头。
少女则是在呆愣片刻之后,满脸通红地连连道歉,捂着胸脯,转身逃进休息室。
而名冢彦俨然因为纽扣造反身受重伤——至少额头一片红肿,左脸也一片红肿。
“什么情况,名冢?”第二次纽扣造反事件过去,店长总算反应过来,看向名冢彦。
看见名冢彦额头和左脸的惨象,他当即愕然,“我说,你小子该不会是做了什么坏事,让清水打你了吧?”
“怎么会,前辈!我是那样的人?”名冢彦又是气,又是哭笑不得,“清水小姐的衣服纽扣造反,我哪里反应得过来!”
店长思考半秒,反应过来。
“可这里也没有多余的制服……难道要清水穿着常服值班?”店长一脸为难。
“还能有什么办法。”名冢彦没好气地接了一句,“前辈再有第三件制服,我今天就可以不用站在这里,干脆躺床上修养去了。”
“哈哈,抱歉……”大汉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那好吧,就让清水穿着常服值班,我到时候多带几件制服和外套过来。”
名冢彦还能说什么?
“记得尺码不能小。”想了半天,他也只能带着左脸和额头的红肿,准备去通知清水千夏这条消息。
店长看着他吃瘪又没有办法释然的背影,捂嘴笑得很是开心。
直到又有客人走进便利店里,这才换上接待客人该有的表情。
“清水小姐,我刚刚向前辈申请了一下,今天清水小姐就穿着常服值班,等明天再换他带来的制服。”这一次,推开门缝的名冢彦不仅小心翼翼,还有些有气无力。
脸上被狠揍两下,想要继续有气有力未免想得太多。
“好,好的,名冢桑!”休息室里传来女孩如释重负的声音。
别想歪,不是因为把制服脱掉的如释重负,只是因为能常服值班,不会那么尴尬而已。
关上大门,名冢彦暗暗提醒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