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生连忙看过去。
    只见几个只有四五岁大的孩子，被一个个年纪更小的孩子，奋力从侧墙处的封印里推出来，挤得伤痕累累。
    一团团黑色的雾气出现，伤口迅速愈合，但他们的身体却缩了一圈。
    他们不是人，是鬼。
    不是鬼婴, 是鬼小孩！
    五个鬼小孩朝着育婴堂挥了挥手，撒腿就跑。
    而他们离开的方向，居然不是杨家，而是穷人聚集的郊区。
    “生哥，这些鬼小孩怨气很重，比奴家见过的所有鬼魂都重，生前过得一定很惨，死得也一定很惨, 好可怜。”
    董小玉虽然已经一百多岁, 但生前是个没怎么出过门的富家小姐，死后一直待在坟墓附近，没见过什么人。
    尘世的污浊，没有对她造成多大影响。
    她不光心性单纯，而且还很善良。
    尤其是对这些鬼小孩，更是母性泛滥。
    任何一个正常的女人，在面对小孩子的时候，内心都是柔软的，女鬼也一样。
    秋生点头：“我跟了师父十年，见过不少厉鬼，但怨气这么重的厉鬼，也是第一次见。”
    只有生前受尽折磨，才会有这么重的怨气。
    千般仇恨白毛女，六月飞雪窦娥冤。
    这些小孩遭受过的痛苦折磨，恐怕不亚于白毛女、窦娥。
    然而窦娥只有一个，这育婴堂中的鬼婴、鬼小孩，却成千上万！
    那些被困在封印中的鬼婴，费尽心力将这五个鬼小孩推出来, 到底要干什么？
    逃跑还是报仇？
    “走，跟过去看看！”
    一人一鬼远远的跟过去，看到五个鬼小孩来到了一处破败的房子，里面住着一个孤苦伶仃的老人。
    董小玉低声道：“生哥，附近有人！”
    她是鬼，而且还是百年女鬼，灵魂强大，感知能力很强。
    活人的阳气，对她这种修为不弱的鬼物来说，简直就是夜空中的大红灯笼。
    不光有致命的吸引力，而且格外耀眼，藏都藏不住，何况对方显然有修为在身，阳气充沛，都不是什么大红灯笼，而是上百瓦的白炽灯。
    “我也察觉到了。”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却不知道雄鹰早已经盘旋在天空中。
    老人, 鬼小孩, 藏起来的神秘人, 这一切的一切，到底是什么情况，秋生不知道，当然不会贸然出手，先看看再说。
    秋生一跃而起，藏身于一棵大树茂密的树冠中，凝神注目，侧耳倾听。
    老人看起来已经八十多岁。
    年纪大了，失眠多梦。
    “不，不怪我，不是我害死你们的，是杨大善人，都是杨大善人让我干的！”
    “我，我是无辜的……啊！”
    老人“啊”了一声，被噩梦惊醒，满头冷汗。
    他连忙点燃蜡烛，这才抹了把冷汗，松了口气。
    “原来是个梦啊。”
    这样的梦，他这些年已经做了很多次，每一次都会把他吓醒。
    以前还没什么。
    那些鬼婴、鬼小孩都被杨大善人请人封印了，不可能对他怎么样。
    但现在，封印已经松动，杨家居然闹鬼了！
    那些鬼婴、鬼小孩早晚会找到他的！
    如果是年轻时，他一定会连夜逃走，逃到千里万里之外，或者直接逃到国外。
    他只是帮凶，罪魁祸首是杨家，这一切后果，都应该由杨家承担！
    但他老了，想走也走不了，连几里外的西洋教堂都去不了，只能向上帝祈祷。
    “这就是命啊！”
    “上帝保佑，上帝保佑……阿门！”
    老人感觉到有些尿意，拄着拐杖颤颤巍巍的起身。
    忽然一阵风出来，蜡烛灭了。
    “窗户关上了啊，怎么会有风？”
    老人重新点燃蜡烛，结果又灭了。
    老人似乎想到了什么，浑身颤抖，好不容易再次点燃蜡烛，结果瞬间被吹灭。
    冷风不光吹灭了蜡烛，而且还吹在他的脖子上，凉飕飕的。
    “鬼，鬼啊！”
    老人想要跑，却跑不动，跌倒在地。
    他挣扎着往门口爬，好不容易爬到了门外，忽然看到面前有一团团黑影。
    抬头，五个鬼小孩飘在他面前，脚不着地，一个个面无表情。
    “是你们，真的是你们！”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会有报应，总有一天你们会来找我的！”
    “可这一切都是杨大善人指使的，我也是受害者啊！”
    “你们看我，看我现在过得多惨！我就是杨大善人的一条狗，他害了你们，也害了我！”
    “我老了，活不了几年了，你们就饶了我吧，饶了我吧！”
    老人满脸惊恐，不断的磕头求饶。
    然而没用。
    五个鬼小孩缓缓朝着他飘过去，伸出了双手，童真的脸色有些狰狞。
    “不，不要杀我啊！”
    老人不断的往后退，直到被一只脚抵住。
    他浑身一颤，慢腾腾的回头，看到一个中年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他身后。
    此人一袭白衣，头戴黑色高冠，腰悬宝剑，脸上挂着似有似无的诡异笑容。
    明明是在笑，看起来却极为恐怖！
    不知道为什么，老人有一种错觉，此人恐怕比那五个鬼小孩还恐怖！
    房子外面的大树上，秋生皱眉：“阴阳师？”
    一千多年前，日本遣唐使来到大唐，将中原文化带到了日本，其中奉行阴阳五行学说之人，就是阴阳师。
    这些仅仅学了道门一点点皮毛的家伙，一直都是道门的死敌！
    董小玉低声说道：“生哥，他身上的气息很可怕，而且不止他一个，他身边还有东西！我爹说过，东瀛人都不是好东西，学了我们的东西，却反过来对付我们！这些阴阳师一定是杨家请过来对付育婴堂的鬼婴、鬼小孩的，不能让他们得逞！”
    她的逻辑很简单：
    杨家不是好东西，钱开不是好东西，日本阴阳师不是好东西。
    那么他们干的事，一定不是好事。
    所以那些鬼婴、鬼小孩，一定是受了委屈的，含怨而死，这才怨气冲天！
    五个鬼小孩，显然没料到还有人，而且看起来一点都不怕鬼。
    一个个纷纷冲着阴阳师吐舌头，张牙舞爪，看起来又是恐怖又是搞笑。
    哪怕已经变成了鬼，被封印了几十年，一身怨气无法宣泄，反而越来越强，他们依然尽可能维持着孩子的纯真。
    只想吓走自己，而不是杀人。
    他们想杀的，只是趴在地上的那个老人。
    但他们纯真的心灵根本想不到，那个阴阳师是来对付他们的！
    “我果然没猜错，你们一定会对杨家的老管家下手，所以我守株待兔，你们果然中计了！”
    日本阴阳师满脸讥讽：“愚蠢的支那人，傲慢的西洋人，丑陋的南洋人，居然傻乎乎的守在杨家，一个比一个蠢！这五个小鬼，是我土御门大智的了！”
    五个小鬼脸上浮现出愤怒之色。
    他们这才知道，眼前这个突然出现之人，居然是来对付自己的！
    既然是敌人，那没什么好说的，他们直接冲了过去。
    没有传承的鬼物，根本不懂鬼道之法，何况他们死的时候只是孩子，几十年前都是和其他鬼婴、鬼小孩在一起，也不可能研究出什么强大的功法。
    小孩子打架就那几招，很简单。
    而如此简单的战斗方式，根本无法对付有完整传承的阴阳师，而且还是土御门家族的阴阳师。
    土御门这个姓氏的来源有好几个，其中只有一个和阴阳师有关，那就是日本历史上最负盛名的阴阳师，安倍晴明。
    土御门大智从怀里掏出一面铜镜，朝着五个鬼小孩一照。
    月光如水，投射到铜镜上，在镜面符文的加持下，化作一束金光，照射在鬼小孩身上，给他们造成了不小的伤害。
    五个鬼小孩凄厉惨叫，连忙散开。
    鬼魅的速度本来就快，何况是几十年的小鬼。
    铜镜只有一面，金光只有一道，根本不可能同时对付五个鬼小孩。
    他们虽然年纪小，但很聪明，也很勇敢，从五个不同方向进攻。
    哪怕敌人很强，他们也没有放弃复仇！
    土御门大智不断晃动铜镜，金光纵横，却再也没能伤害他们分毫。
    一旦知道了敌人的手段，他们当然会防备。
    “好快的速度，好强的鬼气，好有灵性的小鬼！”
    “收了你们，把你们炼化成式神，我土御门大智就有了五个潜力极大的式神，以后说不定能将你们培养成犬鬼！”
    财帛动人心，何况是五个底蕴深厚的鬼小孩？
    土御门大智很清楚，他自己很难对付这五个鬼小孩，于是手捏法诀，念念有词。
    下一刻，一个个奇形怪状的鬼物，从他身上钻出来。
    有的像狗，有的像猫，有的像狐狸，还有的像灯笼、扫帚、桌椅板凳！
    日本式神，多种多样，啥玩意都有。
    按照级别的话，大体上可以划分成犬神、犬鬼、游浮灵、地缚灵、饭纲五类。
    但要是按照种类划分？
    就算安倍晴明复生，恐怕也搞不定！
    灵魂依附于灯笼上，是灯笼鬼。
    以盗墓为生的，是盗墓鬼。
    依附于扫帚上，是帚神！
    式神还不都是鬼，还有妖怪。
    猫又，三尾狐，鲤鱼精，九命猫，蝴蝶精……
    但凡和有关的东西，只要被日本阴阳师降服，就都是式神！
    土御门大智，虽然是安倍晴明的后代子孙，有日本最强大的传承，但他自身修为显然不怎么样，虽然召唤了十几个式神，但基本上都是没什么潜力的那种。
    如果把所有式神，按照潜力分成sp、ssr、sr、r、n五个级别。
    那么土御门大智的式神，大部分都是n级别，r级别只有3个，潜力更高的一个都没有。
    而这五个被封印在育婴堂几十年、在纯粹环境下积蓄大量阴煞鬼气的鬼小孩，既然被那么多鬼婴、鬼小孩专门送出来，肯定是其中的佼佼者，潜力极大。
    它们，最差也是sr级别！
    “上！”
    土御门大智一声令下，十几个式神一拥而上，将五个鬼小孩团团围住，然后就是单方面的吊打。
    五个鬼小孩虽然潜力大，但心智不成熟，而且没什么战斗经验，哪是土御门大智和这些式神的对手？
    看着眼前的战况，土御门大智满脸喜色。
    这一次，赢定了！
    只要抓住这个五个鬼小孩，炼化成式神，以后他在土御门家族的地位，一定会比现在高不少。
    族长之位是不可能。
    但爬到这次带队的族叔上面，还是有希望的！
    “你是土御门家族的人？”
    一个声音忽然从他的身后响起。
    “谁？”
    土御门大智连忙转身，看到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出现在他身后不远处，而他居然没有发现！
    “你们是谁……等等，一个是人，一个是鬼？你们是杨家请来的支那道门中人？”土御门大智感觉到有些不妙。
    中原没落，道门也随之没落，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日本年纪较大的阴阳师、法力僧、忍者，一直对中原讳莫如深，不敢轻易踏足。
    少壮派则被军方邀请，以军人的名义来到中原，目的是想方设法拉拢、消灭中原灵幻界的有生力量，为大举进攻做准备。
    此次族叔之所以带着他们几个，接受杨家的邀请，有两个目的：
    一个是为了抓捕那些鬼婴、鬼小孩，炼化成式神，增强实力。
    另外一个则是拉拢杨家，让杨家成为土御门家族在中原的代言人！
    没想到的是，杨家居然同时邀请了好几股灵幻界势力，以此平衡。
    家大业大的杨家，竟然想脚踏好几条船！
    想要拉拢杨家，就必须彻底解决那些鬼婴、鬼小孩。
    单凭家族一起来的几个人，不可能做到。
    所以族叔一方面派人暗中调查其他几股势力的情况，暗中监视，一方面向同在中原的其他日本灵幻界高人求援。
    古怪的是，中原道门明明很强，高人众多，钱真人也早就纸鹤传书，向道门高人求助。
    然而直到现在，也只有钱真人一个，其他道门中人根本没来。
    没想到现在居然来了一个。
    此人怎么会来到这里？
    难道道门表面上只有钱真人在这里，其实已经到了不少人，只不过全都隐藏在暗中？
    如果真是那样的话，就麻烦了！
    “好一个老奸巨猾的钱真人，好一个深不可测的中原道门！”
    “不过今天既然被我土御门大智撞破了一切，你们的阴谋就休想得逞！”
    土御门大智冷笑，智珠在握，自信已经看穿一切。
    “生哥，我去帮那五个孩子，他们有危险，我怕他们打不过那些式神，万一，万一……”董小玉一脸祈求之色。
    “去吧。”秋生点头。
    “谢谢生哥！”董小玉连忙加入战团。
    她做鬼将近百年，修为高深，期间也经历过不少战斗，经验丰富，远不是五个鬼小孩能比的。
    战况顷刻间就被改写。
    秋生则看着土御门大智：“土御门家族来了多少人？”
    “狡猾的支那人，你想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土御门大智熟读孙子兵法、三十六计、三国演义，你休想得逞！”
    土御门大智叫道，“你以为我只有那些式神吗？告诉你，我大日本帝国的阴阳术，比你们道门的道法强多了！你们中原的道法正统和精髓，都在我大日本帝国，你们早就……”
    “砰！”
    秋生掏出一把手枪，一枪崩了土御门大智。
    他的灵魂脱离肉体，满脸的不可置信，尖叫道：“支那人，你不讲武德，你没有武士道精神，你背弃了灵幻界的规矩，你……”
    “你特么的给老子闭嘴！”
    秋生祭起一把桃木剑，将土御门大智钉死在窗户上。
    主人被杀，式神们哪有什么忠诚？一哄而散。
    “不能让他们跑了，孩儿们，上！”
    董小玉挥舞裙带，一次性裹住了好几个式神。
    五个鬼小孩愣了愣，相互对视一眼。
    其中一个看了看瘫倒在地的老人，又看了看那些式神，重重点头。
    五个鬼小孩追了过去。
    秋生一步步走到老人面前，双眼变得无比深邃：“说吧，当年的育婴堂，到底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