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 打仗就打仗嘛,不要把关系闹
鲁军刚刚入城,便看见街道两边站满了前来迎接大军凯旋曲阜国人。
这些人当中以女子居多,偶尔见到一些男人,也多是上年纪的老丈。
这倒不是曲阜的壮年男人对大军凯旋不感兴趣。
而是因为此次鲁军伐莒,除了一部分留下维护日常秩序的男人外,曲阜的壮劳力几乎全员随军出征。
而这些夹道欢迎的妇孺正是他们妻儿父母。
已经成家的鲁军士卒们有人认出了人群中的家人,连忙挥舞手臂大笑着向她们致意。
至于那些未成家的士卒也没闲着,他们的身上洒满了年轻姑娘们抛来的花瓣。
你未娶,她未嫁。
鲁军的凯旋仪式,更是一场别开生宴的相亲大会。
姑娘们都知道,军队里集中了整个鲁国的适婚青年。
而且,只要能从战场上活下来的,多少都立下了一些功勋。
年轻力壮,又建立了功勋,人数还这么多,能慢慢的挑选。
姑娘们怎么会放过这个天赐良机?
她们可不是那些豪族家里的女儿,要讲究什么媒妁之言。
在婚娶这件事上,庶民出身的女儿家就得讲究一个先下手为强。
而在这些年轻士卒当中,最受欢迎的几个,自然是走在整个队列最前端的宰予车组。
子贡手握缰绳,坐在战车前端,腰板挺得笔直,在一身朱红战甲的衬托下,整個人显得面若冠玉,英气勃发。
申枨和冉求一左一右,他们持矛傲立,两眼圆瞪,双臂紧绷,显出强壮肌肉。
二人也知道自己长得没有子贡那么帅气,做不到面如冠玉、风度翩翩,所以干脆突出一个‘宝相庄严’作为卖点。
毕竟春秋时期的男人嘛,长得不帅没事。
有把子力气,能下地干活,那同样是种本事!
他们突出卖点的策略果然收效不错,姑娘们的鲜花接踵而来,在车厢中铺一层又一层,直接盖住了他们的靴子。
一阵微风刮过,吹起无数花瓣,带起了鲜红披风。
宰予披坚执锐,立于车厢正中,他的单手举着一块盖着红布的木质托盘。
托盘里盛放着的东西,稍微有点小血腥,正是莒帅的项上人头。
其实宰予也没想拿着人头出场,他原本是打算找计吏要点莒帅的随身物品意思一下得了。
比如莒帅的佩剑什么的。
但计吏却告诉他,莒帅的佩剑他估计是拿不走了,不过如果宰予不介意,他可以端走。
然后,计吏就给了宰予这个盘子。
其实诸夏国家之间对垒,一般不会对敌军主帅行枭首之举,因为这种行为可以视作对敌国的极大侮辱与挑衅。
而且国际舆论也会对这种野蛮行径大加斥责,大家都认为这种行为是不符合《周礼》规范的。
毕竟,打仗就是打仗!
打仗死人很正常,但枭首就是你的不对了!
大家只是打仗而已,为什么要把关系闹僵呢?
许多人一直没搞懂这中间的逻辑关系。
认为两国都已经兵戎相见了,这外交关系难道还有继续下降的空间吗?
但这一点却并不是矛盾文学。
打仗不枭首一直是得到广泛承认的国际共识。
就连春秋霸主楚庄王都不得不遵守这个规则。
当初晋国与楚国在邲地交战,楚军大破晋师。
楚将潘党向楚庄王提议砍下晋人尸体的脑袋筑成京观,以此彰显楚军武德,向后代昭示楚国的武功。
幸好楚庄王的头脑还算冷静,心说:“你潘党到底是大脑发育不完全,还是小脑完全不发育啊?!”
我要真这么干了,我还不得被诸夏各国联合起来怼死啊?
但心里话归心里话,楚庄王嘴上的答复还是很漂亮的。
庄王说:“这不是你所知道的。止戈二字,合起来是个武字。
武功,是用来禁止暴力、消灭战争、保持强大、巩固功业、安定百姓、调和大众、丰富财物的。
现在我让两国士兵暴露尸骨,这就是暴力了。
显耀武力以使诸侯畏惧,战争就不能消灭了。
强暴而不消灭战争,哪里能够保持强大?
还有晋国存在,如何能够巩固功业?
违背百姓的愿望,百姓如何能够安定?
没有德行而勉强和诸侯相争,用什么调和大众?
趁人之危谋取自己的利益,趁人之乱谋取自己的安定,如何能丰富财物?
现在武功具有七种美德,而我对晋国用兵不满足任何一条,用什么来昭示子孙后代?
况且晋国的士卒都是尽忠为执行国君的命令而死,不褒赏他们也就算了,难道还能拿他们的尸首建造京观来惩戒吗?”
楚庄王说完这段话后,就下令将晋国士兵的尸首全部安葬,随后又在黄河边祭祀了河神,修建了先君的神庙,向他们禀告了战争胜利的消息,之后离去了。
楚庄王安葬晋国士卒的行为,一方面凸显了他个人的德行高尚,另一方面也说明了《周礼》的威慑尚在。
但《周礼》毕竟只是针对诸夏国家。
對於莒国这种反复横跳于東夷与诸夏间的墙头草来说,就算他们被枭首,也没什么人帮他们说话。
就像是宋襄公当初会盟时拿鄫子祭天一样,像是莒国、鄫国这些边缘的夷狄国家,如果安分守己还且罢了。
但只要稍有不慎,激怒了诸夏国家,他们动起武来只会比夷狄更加野蛮。
明明是鲁军的凯旋仪式,但宰予手里端着这么渗人的玩意儿,實在是提不起多大的兴致来。
佳人们接连不断的向宰予抛来花环锦簇,可却迟迟不见他回应,因此纷纷出声嗔怪他不解风情。
宰予心里叫苦连连,想和她们解释吧,这事儿说来话长。
直接掀起托盘的红盖头,用事实说话吧,这行为实在讨打。
左也不行右也不行,宰予干脆拿出当年鲁国贤人柳下惠坐怀不乱的气度来,就当卖一个正人君子的人设吧。
曲阜城内的街道上,花香弥漫,就当宰予以为自己的鼻子快要被熏得失灵时,他们终于抵达了目的地——鲁国公宫。
公宫的卫士们在高阶上,从高到低一字排开,居于正中的是一脸庄重的鲁国上卿叔孙州仇。
他奉国君之命,在此迎接鲁军大胜凯旋。
季孙斯、孟孙何忌等人连忙走下战车,来到叔孙州仇正前方拜道。
“得蒙皇天后土垂怜,文王武王庇佑,季孙斯(孟孙何忌),得胜归来!”
叔孙州仇微微点头道:“贺!”
立于公宫左右的乐官得到命令,鼓瑟和弦,奏响凯旋之音。
季孙斯、孟孙何忌再拜言谢。
叔孙州仇高声传令道:“奉国君之命,召大功之人,入公宫受赏!传季孙斯、阳虎、卞庄、宰予、仲由上殿!”
几人闻言,纷纷下车行礼:“遵国君之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