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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房谋杜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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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丸红日还高高挂着,鲜亮得异常,打在萧逸宸脸上,有一种妖冶的美感。
    沈南宝听到耳畔闷雷似的心跳,小腿肚子打着颤地往后退,恨不得将身子嵌进假山里。
    萧逸宸见状,高大如山的身子欺了上来,嗤笑道:“五姑娘,好像很怕我。”
    他离得近,压低的嗓音像深潭旋上来气泡,啵地一声,绽开在沈南宝心尖上。
    她惶惶地翕了翕口,想尽力维持素日的平稳,声线却像折翅的鸟儿,跌跌撞撞,“殿,殿帅,您突然地一下,谁都免不了吓一跳的。”
    他又靠近来一分,微涩的苏合香像罩子将她瞬间圈住。
    沈南宝再也维持不住,伸出手抵挡,胸前密密麻麻的缠金纹,仿佛因为那人的心跳而有了温度,顺着指尖烫得她面红耳赤。
    “殿,殿帅,您这样,叫人看见,只怕会惹人非议,污了您的清白。”
    萧逸宸眯起了眼,浓长的睫毛迎着阳括下来暗影,将眼稍那一丁点缝剪出戏谑的光。
    “刚刚五姑娘不还说我恶名在外,即是恶名在外,又何惧这点非议?”
    沈南宝这才回悟了过来,生了些被人扒墙根的怒意,“殿帅,您堂堂指挥使,这偷听人说话,怕是不好罢。”
    萧逸宸也不恼,肩披烈阳,语气敦敦,“我过来更衣,奈何耳朵灵光顺道听到了,只是……五姑娘,你这背后议论人也不见得多好罢。”
    沈南宝窘迫起来,春笋似的脆嫩指尖在他胸膛微微蜷缩。
    萧逸宸注意到了,头埋了下来,借着天光清楚地看到她涨红的颊畔,嘴角轻勾,语气更多了些逗弄,“五姑娘,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我真有你说得那么好?”
    沈南宝撑得手臂酸麻,猝不及防听到这问有些怔忪,“什,什么?”
    萧逸宸嘴角愈发上扬,嗓音也拖曳慵怅了起来,“五姑娘方才不是说箫某俊逸风流得很么?”
    沈南宝愈发觉得羞恼,指缝间也沁出了汗,“殿,殿帅自然……”
    她稍微抬眼看了一下面前的人,放大的五官还是那么精致,精致如谪仙,毫无挑剔可言。
    也因而,她奉承的话也掺杂了些真心,“您的容貌有目共睹,不然怎会是那么多闺中女子的绮梦托付。”
    她有些无所适从地往后挤了挤,发现进退维谷,斟酌着请问:“殿,殿帅,您能稍微让开一点么?”
    萧逸宸恍惚没听到她的建议,只是很受用地点点头,“五姑娘说得极是,不过有一点五姑娘你说错了。”
    有一点?
    哪一点?
    沈南宝愕然着一双眼看向他。
    微挑的眼梢深隐了起来,萧逸宸滚了滚喉咙,“五姑娘说我择妻是眼界高,其实并不是……”
    沈南宝翣了翣眼,怔怔地问:“不是?”
    萧逸宸听罢,剌剌弯起了眸,语气轻扬,“是因为属意五姑娘你啊。”
    心,砰砰跳了起来,急切地要挤出嗓子眼。
    那一蓬一蓬的热气也从领口冒出来,扑得沈南宝头昏脑涨,她艰涩地扯了嘴,“殿帅,您别拿我打趣。”
    话虽这样说,手却抻得更直了。
    感受到力度,萧逸宸失了笑,“五姑娘既觉得我打趣你,那五姑娘说说你不信的理由。”
    沈南宝正准备张口,就听他复道:“我好一一反驳。”
    那说有何用?
    他能反驳她。
    她能反驳他么?
    沈南宝只觉得自重生以来还未如此憋屈过,胸腔里的那股气憋得她上吐不得,下咽不得,活生生要把她堵死了!
    她忍不住切齿,强项着一颗脑袋迎上他。
    萧逸宸见状,这才慢慢地退开。
    新鲜空气的涌进,让沈南宝宛如脱水的鱼儿,大口喘着气,脱离了苏合香的环绕,混混沌沌的脑子也终于开始运转。
    他们不过三次见面罢了。
    凭他能看得起自己?
    但他这么做为何?
    呷趣她?
    还是报复她方才的訾议?
    她沉沉想着,眼际掠过一道碧绿的芒。
    她抬起眸,看到琉璃折股钗被萧逸宸梏在手上,仿若将她也桎进了掌中那分寸之地。
    电光火石间,沈南宝终于明白了过来,“方官是你的人?”
    她的语气没有了恭敬,萧逸宸听着,脸上却浮现出满意的笑,“五姑娘果真聪慧,几日的光景便能察觉方官的蹊跷。”
    方才举起的手此刻放下来,有一股血流涌下的酸麻感,沈南宝忍不住攥紧了指尖,神情戒备,“殿帅,派人到我房中是为何?”
    “为何……”
    萧逸宸半睐了眸,一如既往的拉长了语调,“五姑娘既能猜到方官是我的人,怎能猜不出我此举为何?”
    沈南宝心口发紧,害怕他再次说出那些不伦不类的话,讪讪的扯了嘴角,“殿帅宏谋深虑,哪能是我能叵测的。”
    萧逸宸却好似读出了她的害怕,点了点头,曼声道:“五姑娘既如此说,那我也直言了……我想同五姑娘休戚与共。”
    休戚与共,那是夫妇执子之手的誓言,是情比金坚的证明。
    以至于这话说出来暧昧无比,但沈南宝明白他的意思,他要自己做她的内应。
    沈南宝警惕地盯着他,“殿帅是何等人物?与小女子休戚与共,唇亡齿寒,殿帅不怕被拖累?”
    “拖累?”
    他像是听到极好笑的笑话,连嗤了几声,“五姑娘能将殷老太太如此善察言色之人瞒混过去,措得沈家主母阵脚大乱,借她们手刃仇人,会是拖累?”
    夏风阵阵如热浪袭来,逼得人胸腔发闷,沈南宝烦躁地攥起手指,撇了撇嘴,“如果我 不愿意呢?”
    视线里跳出了一只手,精瓷无瑕,衬得掌心里那枚折股钗分外的劣质。
    萧逸宸笑意沉进了眼底,幽幽看着她,“五姑娘不愿意,那我现在便把这折股钗交给你祖母,当着众人的面请她点头,让我娶了五姑娘,可好?反正送二姑娘给我是送,送五姑娘给我,不也是送?”
    一阵斜风拂过,头顶的海棠,纷纷扬扬落下,零零残残落在沈南宝小螺髻。
    萧逸宸伸出手想替她捡开。
    沈南宝却往后缩了一下,忌惮看着他。
    萧逸宸眸色微黯,嘴角却扬得更高了,“五姑娘意下如何?”
    声音沉沉,嗓音缱绻,将缠绵的情话说得如此令人胆寒,叫人感到彻骨的绝望。
    就是在地府游走过一遭的沈南宝也忍不住心尖战栗。
    而她亦能明白萧逸宸与她合谋,所谓根本不是她的足智,而是她的身份。
    沈南宝垂下眼,看向他的掌心。
    通体碧绿的钗子拿在他的手上,仿佛沾染了那些兵戈血气,有了夺人魂魄的力量,将她逼仄在生死存亡的关头。
    沈南宝忍不住胸膺郁积,她深吸了口气,颇有些破罐子破摔,“殿帅,爹爹再不济,那也是我的爹爹,您就不怕我当下应了你,将来反悔么?”
    这就是血脉的奇妙。
    就像沈南宝明明对顾小娘没有印象,却也愿意为了顾小娘步步为营。
    萧逸宸为父折辱经年,也不愿弃恨。
    萧逸宸自然也懂得其中的道理,所以也给出了合理的回答:“五姑娘觉得,当年的事,你爹爹就没错么?”
    她想拿沈莳不知道来搪塞他,但不知为何就是开不了口。
    其实她也明白,她母亲的悲剧不是彭氏一人酿成的,是爹爹的放纵,是祖母的默许,是旁人的偏见。
    但不管如何,她从未想过取爹爹的性命。
    大抵是看出她的犹豫,萧逸宸复道:“五姑娘安心,沈大人与家父毕竟有经年情谊,亦是自小看着萧某长大的,萧某再恨也不能做出残害家父挚友的事情,萧某此举不过是想让沈大人尝尝当年家父孤立无援的滋味罢了。”
    就像当年的母亲。
    就如最初她的目的。
    沈南宝内心一动,迎向他敛去所有戏谑神色后的认真目光。
    恍惚……说到了这里,她再不应便不识抬举了。
    沈南宝秀眉紧紧蹙起,咬着牙竭力点了头,“好。”
    萧逸宸并不在意她回答得艰涩,只是颔首,眼神看向她攥紧的手示意,“五姑娘。”
    沈南宝怔了怔,不明所以地抬起手,露出粉嫩娇柔软的掌心。
    仿佛是将她坚韧的外壳褪去,露出最脆弱的里子。
    意识到这点,萧逸宸不知所云地心跳了起来,鼓噪异常,他不自禁地嗽了一声,烫手山芋似的撂下了那枚折股钗。
    沉甸甸的分量让沈南宝手略下移了一分,秋眸却潋滟出惊异的光看向他,“殿帅,把它还给我,不怕我反悔?”
    其实有没有这个都无碍。
    只要他说,旁人不信也得信。
    这便是凌驾于权利之巅的便宜,但萧逸宸恍若真被她建议住了,采纳了一番,从蹀躞七事里掏出一枚玉佩,复递了过来。
    这次不再是隔空抛下,而是稳稳放在她的手上。
    灼热的指尖因而划过了她的掌心,若即若离的触感,仿佛羽毛掠过她的心上,痒痒的。
    沈南宝不自禁地握紧了那玉佩。
    萧逸宸满意地点了点头,微扬了下颌,倨傲的脸庞上,双眼仿佛含着一团暖阳,看得人直要融化。
    “五姑娘,揣好,这是我们的‘定情信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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