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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祭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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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说唐军在河西是主动作为,有战略目标,有阶段计划的话。那么在陇右,吐蕃人兵出石堡城,乱拳打死老师傅,把左武卫冲得是七零八落、外加一脸茫然,致使折兵数千,还赔了个领军副将。
    当头挨了一顿痛打,却不知为何。
    吐蕃大相结赞尚钦亲自领兵,气势汹汹,追得左武卫和陇右边军杀得是血流成河。唐廷只道是吐蕃人言而无信,又要吃个瓜落。此时听了赵正的亲口叙述,安郡王赵末却是了然于胸了。
    “结赞尚钦是朗日的丈人,这事你可知道?”
    赵正摇头。
    “朗日是吐蕃赞普的七郎,还是吐蕃王位日后可能的继承人,这事你可知道?”
    赵正仍旧摇头。
    赵末捻着胡须,道,“结赞不仅是朗日的妻父,又是朗日登基最大的支持者。朗日登上吐蕃王座,结赞家就能继续把持吐蕃最高权柄。这其中关键你总想得明白吧?”
    赵正点头,这事毫无争议。
    赵末亲自帮赵正点抹了一碗茶,递上去,道:“你一箭将他射杀,结赞又怎能善罢甘休?就算是一个借口,吐蕃这回也借得天经地义。倘若是我大唐皇子死得不明不白莫名其妙,唐军也定会屠他满城,鸡犬不留。”
    赵正无奈摊手,这事怪我咯?
    赵末端着两手,两只拇指不住地绕着圈,摇摇头,“啧”了一声,“这事挺难办的!”
    赵正连忙放下茶碗,正襟危坐,想接着听下文。
    却听赵末道:“老夫沙场征战五十余载,与吐蕃打交道没有十次也有八次。法理上来说,唐蕃之间是叔侄关系。可自松赞赞普始,你我龌龊连绵上百年,但每每冲突,最终还是握手言和,坐下详谈。双方将士需要抚恤,损毁城池需要修缮,花钱劳命之事暂且不说了。可这其中双方开战端者,谈了之后要么罢用,要么祭旗,可没一个有好下场的……”
    赵正细细地咀嚼着安郡王的话音,不知他扯这有的没的,背后到底有什么实意?
    赵末见赵正不吭声,又道;“如今河西之战已陷困顿,是老夫轻敌了。陇右也传信来,凉王殿下也是进展皆无,双方在石堡城徒增伤亡,这仗就快要打不下去了……”
    说罢,又看了一眼赵正。
    这回,赵正听懂了。
    既然仗快要打不下去了,那接下来就是两边要坐下来谈判,商讨罢兵停战的事宜了。
    停战当然得有条件。
    所谓胜者为王、败者为寇。想要停战,得有胜负。否则在战场上争取不到的,谈判桌上也别想做梦。但眼下唐军唯一能有优势的河西战场如今也陷入了防守困局,达不到打击一路屈服另一路的战略目的,而吐蕃在石堡城下又与左武卫打得焦灼异常,双方为了一谷一山头的得失,动辄便是数百人的阵亡。
    双方在陇右河西两个战场上,谁也奈何不了谁。
    除了伤亡数字不相上下之外,其实根本就没有胜负之说。
    吐蕃人怎么想的赵正不知道,但是他知道,强弩之末的唐军一定想谈判。
    吐蕃还未倾尽全力,但唐军早就捉襟见肘了。府军不堪,唐军没有援军,再加上连年饥荒,河陇粮草不济。
    就算唐廷想打,他也打不了多久。
    打不下去啊!
    若不是石堡城太过关键,其实赵硕根本就懒得多看哪怕一眼。
    这种情况下,实际唐军已落下风。想要实现停战,就必定要堵了吐蕃人的嘴。
    至少要堵住他们用来发动战争的借口!
    怎么堵?
    只有献祭战端开启者——平凉里正赵元良!
    毫无道理可言,但事实有可能就是这般让人心凉。
    安郡王又是拉亲近,又是拿地图,苦口婆心地一顿威胁,赵正细细一捉摸,顿时全都通透了,这是个老狐狸啊,拐着弯要给自己下套啊……
    他若是真要拿赵正祭旗,进城就直接绑了,然后往陇右一送,不敢说吐蕃人立刻退兵,但战局立解绝无毛病。毕竟吐蕃也是个国,他也是要脸的。大唐亲手送上战犯,他便没理由再继续打下去了。
    可赵末并没这么做。
    ……
    赵正从镇厅中军府出来,看大漠落日余晖。
    爬上城墙,远处唐军营寨俨然,营中锣鼓声响,军士披甲挂弩。营前步阵挪移,马队往复。再远处,吐蕃军阵已立,营帐连绵十数里。飞鸟使各营传令,日落前集结各千户兵马,再夺一阵……
    夜色降临,唐军营寨点亮篝火,抛石车和床弩被抬上了前线。夜幕中看不清远方情景,但听得军鼓声响,号令起时,马蹄隆隆,喊杀震天。一蓬一蓬的火箭自唐军军阵中飞起,落下时泯没在了一闪即逝的吐蕃骑兵阵中。
    不断地有伤兵抬入墨宣城中,郎中们和汉民忙前忙后,营地里尽是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和骂娘声。
    赵正接过了城头军士递来的火把,循着台阶拾级而下。几个回鹘人抬着唐军战伤兵士正自城门口而入,见了穿校甲的赵正,为首一人还单手抚胸,向他行礼。赵正点了点头,抬步也跟着去了医所。
    曲贡早已被除了军甲,此时躺在一处僻静的角落,被右武卫单独看押。他的胸口扎着绷带,绷带上盈出的血渍正是拜赵正所赐。
    “曲贡千本。”赵正盘腿坐了下来,递上了刚从郎中那拿来的一壶烈酒,“喝点吧,喝点就不疼了。”
    曲贡咧着嘴笑,摇头道:“当日在平凉,我就该听朗日伦钦的,先斩了你。”
    “多说无益!毕竟你是达布的千本!”赵正苦笑一声,“你说我用你,能从达布手里换些什么?”
    “贼汉!你休……”曲贡大声骂了一句,但一张嘴便牵扯了伤口,胸口顿时钻心般地疼痛起来,却又忍不住地剧烈咳嗽。
    赵正捂着他的伤口,使劲地压住他因咳嗽而剧烈起伏的胸膛,另一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败军不言勇,你射我两箭,我却只射了你一箭。你好好活着,说不定未来在战场上,我还得还你一箭!”
    曲贡缓缓地深吸一口气,感觉肺都要炸了,想骂却又骂不出来,一张脸憋得通红,捂着赵正的手使劲地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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