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在他房间里的目光，牢牢地盯着这个在气势上也矮他一头的家伙，“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卓悉：“？”
    “你的电子机械操作，是怎么学来的。”
    怎么学来的？卓悉想了想，“就是平时干活的时候，师傅们教的呗。”
    季鸿轩的目光深邃。
    这个天真的男孩看来并不清楚，面对面□机虽然功能看起来很简单，其实内部程序要比市面上任何一种机械都要复杂。像调试做;爱机的内部程序这种活，就算给那些环境整修的老工人一百年，也不可能做得到。
    而这个其貌不扬的男人，居然就在这种无师自通的情况下，这么轻易的办到了。
    或许连他自己，也没有意识到这意味着什么。
    ……
    卓悉忐忑地搓着手，季鸿轩冷着脸很久，终于开口道，“我可以按照约定把钱打给你，还可以给你更多钱。”
    更多钱？卓悉的眼睛一下就亮了。
    “条件是你必须把这台机器二十四小时保持连线，”方便他随时出入。“我会让人给你的这台机器一个生产编号，从今天起它就是正版机器了。”
    卓悉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等到季鸿轩那边单方面关掉了信息连线。室内再度变得空荡荡，他才恍惚地回过神。
    这难道是……他转正了的意思？
    等等！还有问题！
    卓悉张着嘴，这位季先生真是好神速。自己还没把电子账号告诉他呢！
    4转正（下）
    事后，季鸿轩果然信守诺言，在卓悉的账户里打了一笔钱。
    这在季鸿轩手里，无疑只是举手之劳的数目，在卓悉看来却已经是难以想象的巨额了，他总算能在期限内交出宿舍楼的钥匙，然后在城市的中心地带，距离他的工作岗位很近的地方，买了一间房子。
    这个时代的房价依然居高不下，最便宜的房子却在市中心。
    原因无他，这里是受污染最严重的地方。
    这些不利因素对卓悉来说不在话下，他在家里安装了组里淘汰下来的空气净化器1。0版本，虽然没有2。0版本功率强劲，同样可以有效改善居住环境。
    他还把那台顺回来的面对面□机换了一个外壳，做成食物储存柜的式样，堂堂正正地搬进了新房子。
    接通电源之后，卓悉不敢怠慢地连上做;爱机的线。
    很快，季鸿轩的身影被传送过来，他打量着这间比原来要大出不少的屋子，冷冷地评价道，“真小。”
    卓悉自惭形愧。
    可他还是把东西规整好了，包括那张旧床，还有他攒了很久的组里淘汰下来的工具。全部堆在四个角上。
    外人要一进来，肯定会误以为这是一间工作室。
    季鸿轩在这里待了两天就忍受不下去了。
    “别再吃这种营养食物了。”这两天他只要一出现，就会看到卓悉的餐桌上摆着这种最廉价的食品，难怪他长得那么瘦小，“一分钱一分货，别被包装上的宣传骗了，它们只是一堆空白的热量。”
    卓悉叼着一款牛奶味的廉价食物，舔了舔嘴唇，“卫生就可以了吧。” 他不计较那么多。
    季鸿轩铁青着脸，上面写着‘我很计较’四个大字。“给我把这些东西全扔掉，买干净的蔬菜水果回来，否则我就把你的机器生产批号删除。”
    卓悉傻了眼，合着这大爷是根本没意识到现在地球上的水果蔬菜有多么昂贵。
    大概一千克的新鲜蔬菜，就能抵得上他忙一整天的工资。
    看到卓悉没有半分想动的意思，季鸿轩明白过来，“你负担不起？”
    卓悉猛烈地点头。
    “我来出钱。”
    卓悉愣怔住。
    季鸿轩走过来掐了一把他的脸，卓悉立刻疼的泛起泪光，可怜巴巴仰着头，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欠虐的气息。
    季鸿轩堪堪忍住想再逗弄他的心情，“身体养好一点，我们公司需要你这种人才。”
    人才？卓悉傻了，这个词他活了二十五年还是第一次听到用来形容他。
    这时卓悉的内置耳机响起一阵电子提示音。
    ――尊敬的天朝银行顾客您好，您的账户与xx年xx月xx日x时x分x秒存入五万元的通用货币，请注意查收。
    卓悉的手一抖，营养食品啪地掉落在地上。
    季鸿轩不以为意地仰起头，“还不快去把它们都扔了。”
    卓悉受宠若惊，点头如蒜捣，飞快地把一桌的营养食品都装进口袋，哈着腰地跑出门外。
    不过最后，他也没有把那些食物给扔进垃圾桶。
    而是折价卖回了商店。
    看着手里可怜巴巴的几张纸币，再想到账户里凭空出现的那五万块……卓悉心虚地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心惊胆战地去了一趟超市，按照季鸿轩的要求买了一些水果跟蔬菜。付完款后如同做了贼一样灰溜溜地赶回了家。
    ……
    最近一段时间，卓悉的工友们发现，这个平时阴沉怯懦的同事开始莫名的生龙活虎起来。
    干个活，哼个小调还步履轻盈。也算含蓄。更奇怪的是，他们发现这小子的脸色明显要比以前好上很多。
    他们搞环境整修的，脸色不是蜡黄就是惨白。卓悉以前也是惨白一党的，不用化妆就能去演日本艺妓。最近不知道怎么了，那张小脸竟然白里透红起来，整天笑吟吟的，虽然性格还是那样唯唯诺诺，不善言语，可谁都能看得出来，他跟以前不一样了。
    能一样吗。
    卓悉在心里腹诽，就光这一个月以来，他的伙食费就比他过去一年花掉的还要高出几倍。
    虽然有人资助，可他花起钱来心底依然在打颤。
    他完全摸不透季鸿轩的想法，他自己说自己是最生意的，还是新星球那边商业大头lm公司的管理人员。
    可成天什么事都不干，卓悉每回下班回家都能看到□机已经连线。
    而这个不请自来的家伙正坐在他家的餐桌前，挑眉等着他推门进来。
    头几天真是把卓悉吓得不轻。
    最近他逐渐适应了有季鸿轩在的环境，又将这台机器经过了一系列的改造――当然是在季鸿轩的指示下。
    第一次改装时，卓悉握着扳手，忐忑不安，“非法改装是要判刑的。”他还算是个有法律意识的好公民。
    季鸿轩抿着嘴，手一挥，“有我在，不算非法。”
    卓悉只好硬着头皮给它加上了物质传送功能，当然耗费了很大的精力和时间。材料都是他从组里准备拿去再利用的废料堆里捡来的，季鸿轩告诉他这样不会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卓悉时常觉得季鸿轩的行为令人费解。
    如果说卓悉是个聪明漂亮的姑娘，又或者是拿了很多奖项的学者，那他还能心安理得的享受这些待遇。
    可他只是个又瘦又小，走在人堆里都不会被人发现的普通人。
    季鸿轩这样对待他，未免也太不符合常理了。
    但卓悉并不愿打断这一切，自从儿时那场可怕的泥石流之后，他就被收进了收容所，只读过几年书。因为志愿的关系，刚成年就加入了环境整修业。
    他的性格不讨喜，一直都是孤零零一个人。
    在这间集体宿舍这么久，也只有王廉的房门他敢去敲一敲。
    可是现在，有一个人每天下班的时候都蹲在他家里，等他回来。
    会关心他的身体，跟他聊天，教他改造机器。
    最重要的是，卓悉揉了揉右手，今天白天工作的时候它被工具划破，已经贴上医疗胶布了，可疼痛还是不能避免。
    晚上回家的时候，季鸿轩一看到他受伤的手，脸上立刻就乌云盖顶。
    ――就算这个人在自己身边有别的目的也好。对他的态度很差也好，至少这份关心肯定不是假装出来的。
    想到这里，卓悉不由自主地傻笑了起来。他正在下手做饭，用的食材是番茄跟土豆。
    季鸿轩坐在客厅里，腰杆笔直，翻阅卓悉随手扔在桌子上的书籍。
    当卓悉把饭菜端上来，季鸿轩合上书页，咬着牙：“这些书你是哪来的？”
    卓悉把碗筷布好，他已经习惯了季鸿轩时不时会问一些关于他工作方面的事，“组里的前辈让我看的，说可以让我熟悉机械操作。”
    季鸿轩冷哼一声：“你看出点什么来了？”
    卓悉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没有。”大概是因为他太笨了。
    季鸿轩啪地一声把这几本书摔在桌面上，喝道，“没有就对了！这几本都是已经被淘汰掉的旧盗版书，里面有很多错处，教的知识也早就已经被淘汰了！”
    换句话说，看着这种书自学成才的卓悉，居然能每天工作不出错，才真是个奇迹。
    当然他自己还是没意识到这一点。
    卓悉吃惊极了，他瞪大眼睛，“书上说的……都是错的吗？”
    季鸿轩抱臂看着他，“没有十处十错，也有五个地方是错的。”
    卓悉惭愧地低下头，他还以为自己去用做;爱机是第一次使用盗版，原来他这么早就已经深受盗版的毒害了。
    季鸿轩沉吟片刻，道，“我给你开一个书单，你去市中心的图书馆下载几本回来，重新学起。”
    卓悉吓得不轻，“图书馆？我……我没去过。”这个时代的图书馆，存放的都是非常重要的书籍，不是一般人可以进的。
    这副自卑胆小的模样真是让人看了就生气。
    季鸿轩嘲笑他道，“不会吃人的。”
    他知道的。卓悉尴尬地垂下头，快速往嘴里扒饭。
    ……
    假期日，卓悉早早地起床，找出了衣柜里最贵的一套衣服，穿上。
    季鸿轩早上一般不出现，他给开的书单存在卓悉的掌型电脑里。去图书馆借书，其实就是进去之后，递交申请借阅某部分资料，经过批准，他就可以在图书馆内下载这些书籍，带回家去。
    图书馆内借走的书籍可以进行阅读的期限是七天，七天之后，就会自动销毁。
    卓悉没去过那种高级的地方，所以他精心地打扮了，力求不要丢脸。
    进出图书馆需要下载了会员号的验证器，季鸿轩给了他一组。等到了地头，他仰起头看着这栋至少能装得下几万几十万个他的图书馆大楼，发出一声惊叹，“哇！”这么大的地方，全世界的书籍资料都在这里也不稀奇。
    几个衣冠楚楚的男人从图书馆内走出来。他们看都没看卓悉一眼，捂着口鼻，一脸嫌恶地飞快跑进停在路边的有氧车里。如释重负地松开口鼻，挥手让司机开车。
    卓悉感觉在某些方面，自己又矮了一头。
    他低着头走进图书馆，验证的时候守卫把他浑身上下瞧了个遍。
    就差没在脑门上写这么几个大字――“你不是偷来的吧？”
    卓悉匆忙收好验证器，快步走入图书馆内部，感受到旁人诧异的目光。在前台随便找了个位置把书籍下载好，就逃也似地飞奔出去。他这样的人跟这里是如此的格格不入，他再也不想来这种地方了。
    回到家的时候，季鸿轩已经出现。
    他皱着眉打量跑的气喘吁吁，满头满身都是灰尘的卓悉。
    卓悉被他盯的发憷，结巴着道，“我……我把书下载回来了。”
    季鸿轩点头，脸上的表情还是不满意，围着卓悉转了两圈，卓悉只觉得自己就像是被老猫逮住的老鼠……半响过后，季鸿轩开口道，“把头发染了。”
    卓悉：“啊？”
    他的语气不是商量，而是命令：“染成黑色。”
    季鸿轩没说明让他染发的原因。卓悉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再看季鸿轩的脸色，心想，既然季鸿轩想看黑色的头发，那他就染成黑色好了。
    而且，头发颜色黄黄的，确实不怎么好看。
    5入狱（上）
    当卓悉顶着那头乌黑亮丽的短发走进工作岗位的时候，受到了全场瞩目。
    特别是他的狐朋狗友王廉，暗暗吸气，“你是哪里想不开，居然把头发给染了？”
    卓悉尴尬地摸着头，他知道这些人是在震惊什么。
    像他这样的环境整修员，由于长期暴露在污染环境下，不仅是头发颜色，还有发质都已经受到了严重的损害。
    现在他一染发，就等于是让头发遭到二次损害，回头再被污染侵蚀一回，可想而知后果会是什么。
    不过这一切，都建立在他光顾劣质染发店的前提上。
    工友们当然都这么想。
    而事实……恐怕说出来他们也不会相信。
    最近金钱格外充裕的卓悉，被季鸿轩逼迫着光顾了一回最高档的理发店，平生第一次进入那种高档场所，看到那些富丽堂皇的装修跟穿金戴银的富人，他同时经历了生平第一次的心跳加倍体验。
    把那头脏乱的头发进行染色，护理，最后脚步虚浮地回到家里，季鸿轩正冷着脸等他。
    在看到卓悉顶着一头黑发出现的时候，季鸿轩难得地脸上露出一丝喜色。
    就这么一会儿，卓悉就觉得自己在店里所遭受的歧视都是值得的。
    他双眼一亮，站起来，来到卓悉面前。
    眼眸深邃地注视着他。
    卓悉紧张的眼神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不自在地捋了一下头发，“怎么样？”就看到季鸿轩仿佛被惊醒了一样，推开他，烦躁地挥手，“我让你借回来的书你看了没有。”
    卓悉没有得到回答，但是心脏却砰砰直跳。
    他把手机拿出来，胡乱地翻阅，“有几本化学书，我看不懂字。”
    季鸿轩扫了一眼，“那些是新星球的字体，你们地球原住民看不懂很正常。”
    卓悉再次对自己的无能感到羞愧，“那……那怎么办？”
    季鸿轩抬眼，“去买一本字典，照着学。”
    卓悉傻傻点头，“哦。”
    他不会说出，刚刚一瞬间，他希望季鸿轩能说出“那我来教你”这样的话。也只是想了一想，不到一秒钟，这个在他看来都很可笑的念头马上就被消灭了。
    ……
    学习一门新语言是一件很艰难的事。
    对卓悉来说是这样。
    这个时代其实有可以直接把知识载入人大脑的技术，虽然价格非常昂贵。
    但是季鸿轩禁止他去用这种技术，“这种技术还不能做到百分百不损伤脑细胞，等你学会了一门语言，不知道就会丢失其他什么样的知识。”
    所以无论在什么时代，想获得什么，都要自己去努力才行。
    卓悉花了大量的时间在读书和学习上，却因此耽误了工作。
    在他又一次在系统升级的时候搞砸之后，被组长单独叫到了办公室里。
    自从工作以来，卓悉就常常被叫到这间屋子来被训。
    卓悉熟门熟路地站在办公桌前，等待着即将来临的暴风骤雨般的责骂。
    然而现实却超乎他的预料，组长半靠在椅子上，非常和蔼地微笑道：“卓悉，最近谈恋爱了吧？”
    卓悉傻了一下，“啊？”组长骤变的态度让他更加害怕。
    组长摆摆手，一副心领神会的模样，“不用跟我装，你最近的反常表现，只能用我给你涨工资或者交了女朋友来解释。前者当然是不可能的。”组长的小气众人皆知。“染头发，工作心不在焉，黑眼圈大的可以去竞选国宝。”
    染头发是季鸿轩让染的。工作心不在焉是因为他在默读新星球语言。
    至于黑眼圈……当然都是那些高深难懂的书害的。
    不过卓悉不打算做解释，解释了组长也不会信，只好含糊地点头，“对，我谈恋爱了。”
    组长十分欣慰，八卦下属的情感生活也是一个称职上司的必备社交步骤：“对方是什么样的？”
    卓悉扯了几下衣角，支吾道：“他很……好看。”
    很明显组长不是想要这样的回答，“这年头哪个女孩不好看。”未来的基因改造技术跟整容技术都非常发达，就是量产化了一点，有时候坐个公车都能撞上个四胞胎。
    卓悉只好尴尬地回应，“他脾气有点不好，可是对我很好。很关心我，我们住在一起。”
    组长艳羡地叹息，“是个好女孩呀，遇到她一定是你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卓悉点头，“福气，福气。”
    “是老天爷给你的恩赐！”
    卓悉附和，“恩赐，恩赐。”
    组长难得心情好，象征性地说了他几句――就算谈恋爱了也不能消极怠工，影响工作精神。卓悉一百个保证今后不会再发生那样的事了，就被放了回来。
    ……
    晚上回到家，一如既往地看到季鸿轩出现在屋子里，表情淡漠地盯着他家用来改善空气质量的空气净化器。
    卓悉紧张，放下手头的蔬菜，“这部机绝对是正版的。”
    季鸿轩抬起眼，冷哼，“我看得出来。”
    看他没有下一步的指示，卓悉只好走进厨房，把蔬菜洗了。这时客厅里季鸿轩对他呼喝道，“卓悉，过来。”
    卓悉擦干净了手跑过去。
    季鸿轩踢了一脚那台10版本的空气净化器，发号施令，“把这台机升级成20”
    卓悉以为自己听错了。
    季鸿轩看他没反应，不耐烦道，“还不快点。”
    卓悉踌躇着道：“升级版本，得拿上头发下来的升级程序……”升级程序在公司。
    季鸿轩冷冷道：“这我当然知道，我是让你在不用升级程序的情况下，把它升级。”
    卓悉瞪大了眼：“你在开玩笑！”
    季鸿轩眼眸一沉：“你觉得我像是在开玩笑？”
    看起来不像。
    而且他知道如果拒绝的话，会受到怎样的威胁。
    卓悉只好硬着头皮，翻出工具，将10版本的空气净化器的外壳拆开，束手无策地对着里面的电脑主程序，求助般地回头望去。
    季鸿轩催促道，“快点。”
    卓悉叹一口气，开始回忆当初升级2。0的时候，升级程序对主程序进行了哪些修改。
    每次升级机器，其他整修员通常都是例行公事，升级程序启动后就随便找个地方坐下等着。只有卓悉，会担心哪里出错，于是总是紧张地盯紧升级屏幕。
    他并没有意识到这件事有多重要。
    整个市区一共装载了上百部空气净化器。
    也就是说，卓悉一共看了一百多遍的升级过程。
    他努力地思考着过程中发生的一切，然后手持调试工具，开始手动把其中的步骤一一还原。
    这是一件漫长而辛苦的工作。
    季鸿轩明目张胆地站在一边，双眼死死盯住卓悉正在进行精密操作的双手。
    这双手粗糙，毫无美感，甚至可以说是丑陋。但它确实能做到这个星球上恐怕都没有几人能做到的高端操作。
    房间里一点声息也没有。卓悉情不自禁地屏住呼吸，把所有的注意力都灌注在手下的那一小块主程序板上。
    他的额头上沁出数滴汗液，没有功夫去擦，从黄昏到午夜，再到凌晨。
    最后天蒙蒙亮时，卓悉才终于做完了全部的操作，他的双手无法抑制地颤抖，跌坐在地板上。他的身体原本就羸弱，再加上整整十个小时没有进食喝水，根本承受不住这么巨大的精神压力，非常自然地昏厥过去。
    季鸿轩就站在离他半米的地方，观看了整个过程。
    他的心里掀起滔天巨浪。
    原本季鸿轩就没打算真的让卓悉在一天之内升级完成20版本。
    季鸿轩知道卓悉是在进行模仿操作，他的每一个步骤都跟升级系统的更新如出一辙。
    但正因为如此，才令他被再次深深震撼。
    如果他的对家公司派遣这样的商业间谍来偷窃他的技术，那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这个男孩的潜力真是太大了，大到令人难以想象。
    季鸿轩缓缓在房间内踱步，打量卓悉的目光好像一只饿馋了的野猫盯紧了喷香可口的鱼肉。
    而这一切，已经完全陷入梦乡的卓悉丝毫不知情。
    他还在熟睡中，过于严苛的生物钟正在令他挣扎着想爬起来去上班。
    全勤奖！这个月最后一天！
    ……
    砰砰砰――
    有人快要把他家的门给敲碎了。
    卓悉被这种可怕的巨响吵醒，跌跌撞撞地站起身，做；爱机不知何时切断了连线，季鸿轩已经消失。
    敲门声还在继续。
    难道他只一天没上班组长就过来抓包了？
    卓悉心惊胆战地打开房门，立刻就被一群虎背熊腰的警察团团围住。他还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就被架住了四肢，戴上了电子铐。
    一个圆头圆脑的中年胖子走进来，他跟其他人不一样，穿着便服。但他胸前佩戴的特大号警徽却显示他是这里最有权力的人。
    卓悉惊慌地叫道：“发生了什么！”
    胖子淡淡扫了一眼这间房的格局，看到安装在角落里的面对面□机时，眼神凌厉地指示下属抬走它。
    接着，他抽出一根有益烟，懒散地靠在墙上：“卓悉先生，”拉长了语调，“我们接到举报，你涉嫌制造盗版，使用盗版。希望你配合我们，否则后果你明白的。”
    卓悉挣扎着，“这罪名子虚乌有！我的机器是正版的！”
    胖子冷笑，“是吗，你一个月薪不足它一次使用费的小工人，哪里来的钱购买正版的面对面做；爱机？”
    卓悉无法反驳他，只能极力恳切地道：“这真的是正版机，它有生产批号，我也没有非法改装，有人能证明。”拜托，他从来没有这么强烈的希望季鸿轩能立刻连上线。
    “是不是正版，你跟我说了都不算。”胖子不给卓悉解释的机会，一挥手，“连人带机一起带回警局，请专家检验。”
    卓悉毫无疑问地被强行带走。
    他被关进了临时收容所。关于他所说的，lm公司的叫做季鸿轩的人可以证明他没有非法改装这件事，警察方面还要继续核对。让卓悉安心在收容所等待结果。
    卓悉以为不会有问题的，直到审判出来的那一天。
    他被冠上了严重的罪名，这让他需要在本市最脏乱可怕的城市监狱里，待上整整半年的时间。
    卓悉听到这个消息时几乎晕倒。
    但是他没有上诉的机会了。
    押送他进监狱的警车在审判下达后的三个小时就准时出发。
    卓悉到最后都一直处于灵魂游离状态，他到现在还是没有想明白，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发生的？
    6入狱（下）
    臭名昭著的城市监狱。
    传闻中这里关押着最穷凶极恶的罪犯，最没有理智的恶徒。
    在进入这里之前，负责押送他的警官在警车上，向卓悉表达了深切的同情。
    “你样子挺老实的。”兼职司机的警官时不时瞄一眼后视镜，打量着这位罪犯。
    卓悉还处于状况外，他极其缓慢地转了一下头：“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啊。”
    警官恻隐之心泛滥，这孩子不安的都思维紊乱了。
    “城市监狱，放心，那地方至今还没有囚犯不自然死亡的情况发生。”
    卓悉惊恐地想跳车。
    警官被他夸张的反应逗得大笑，“你看起来跟我弟弟一个年纪。”他递给卓悉一张卡片，“这是我的连络号，在监狱里有什么事可以来找我，能帮得上的，我一定帮。”
    卓悉点点头，感激地收下。
    他没敢说自己外貌上的年龄跟实际年龄有一定出入。
    城市监狱全部是由最坚固的ex金属制成，半自动管理。没有设计成全自动的原因是在这座监狱建成之前，旧监狱就曾经遭遇过中心系统入侵事件，当时那事闹得很大，整座监狱最后支离破碎，犯人无一幸免，不得不重新建造。
    监狱大门就像一张怪兽的血盆大口，而卓悉就是那即将被拆吃入腹的小羊羔。
    他呼吸了最后几口新鲜空气，被人推入其中。
    交接仪式完成的很顺利，狱警领着他去里面的牢房。
    卓悉一面走一面紧张地环顾四周，这座监狱非常安静。而且整洁，牢房完全由ex金属制造，漂亮的淡蓝色，极易清洗。仅仅门上有一扇小窗，将眼睛抵在上面，可以看到牢房内部的情形。
    卓悉在监狱里的号码是3640，所属的牢房是437,。
    进门的时候他一个踉跄，差点没摔个狗□。狱警并不理会他，关上门就走了。
    留下卓悉忐忑地审视这个新环境。
    他不是一个人住，这间房有一张双层床，一张桌子跟椅子。里面配有单人浴室，上铺睡着的人露出一把干瘦的脊背，在狱警走后，像一座跷跷板一样弹坐起来，指着卓悉的鼻子，没好气道：“小子，我在这儿待了五年，上铺是我的，你最好别打主意。”
    卓悉眨了下眼，弱弱道：“我没想跟你争上铺。”
    他的狱友是一个光从头发和胡子的颜色，就能看出是他爷爷辈的人。
    而且一看就脾气古怪。卓悉苦着脸，他最不拿手的就是跟年龄大的人相处，特别是脾气糟糕的老头。
    怪老头吹着胡子，瞪着他：“没有就最好。”躺下，翻了个身，鼾声响起。
    卓悉尽量不想惹恼他，轻手轻脚地坐到下铺上去。铺位上仅有一条很薄的摊子，甚至没有枕头。他捏着手里警官给的卡片，满心酸涩，望向那扇唯一的小窗，开始逐渐理清思绪。
    季鸿轩究竟是什么人？
    为什么胖子警察告诉他，他的机器根本没有生产编号，是完全的盗版机？
    就连他交上去的那串图书馆会员号，警方也说是一个已经被挂失的账号。
    季鸿轩说的话到底哪句真哪句假？他为什么要这么对待自己？
    这些都是卓悉想破头也解释不了的问题。
    夜渐渐深了，走廊里的灯光一盏一盏地熄灭。
    卓悉无助地蜷缩在冰冷的床沿，极力不让泪水流出眼眶。
    ……
    监狱里的生活比卓悉预想中的要平静。
    而且和谐。
    狱中除了每晚九点熄灯之外，其余的时间犯人们都要轮流去劳动室帮忙组装零件。
    他的室友怪老头就像一个透明人，从没见他从床上下来过。也许是因为年纪太大的关系，所以也不用去劳动室干活。
    这座监狱大概有一千多个囚犯。每天浩浩荡荡从牢房里出来，进入劳动室的场面真是空前绝后。
    卓悉只是这浩大人流中微不足道的一个。
    那些他在来之前以为会遭遇到的各种可怕事件，全都没有实现。因为周围有严密的狱警看守，哪个稍微不老实，直接就被拖进电击房。
    卓悉见过一个囚犯从电击房带出来后的样子，他发出的惨叫声足以绕梁三日。
    卓悉被吓得不轻，他发誓自己绝对不要跟电击室沾一点边。
    劳动室很大，足以容纳这些囚犯还有富余。
    他们干的活对于卓悉来说刚好专业对口――组装一些小企业要用的机械零件。他做的很勤快，而且自得其乐。
    不过别人就没有他那么利落了。
    每天不到中午，劳动室角落里堆积的坏零件就有一座山那么高。
    卓悉在偷偷问他隔壁工作的狱友：“那些零件要怎么办？”
    狱友道：“溶解，循环利用。”
    卓悉转了转眼珠，噤声继续干活。
    午餐时间。
    狱警们推着一辆辆餐车进入劳动室。
    每一列的囚犯们排着队等领到属于他们自己的饭菜。
    卓悉特意晃到距离废料堆进的队伍里，在接近那里的时候，趁着周围人不注意，快速地摸了一个零件，揣进怀里，旁若无人的继续排队。
    晚上，熄灯之后。
    卓悉把那个零件拿出来，在黑暗中慢慢摸索。
    然后极其轻微地笑了。
    第二天，第三天，他都如法炮制。
    很快，在他的那条薄毯子下面，就堆积了一堆各种各样的零件。
    然后有一天，当他从劳动室回来，上床去看他的那些零件时，却惊讶地发觉，它们全部消失了。
    冷汗刷地一下从卓悉的脸上流下来。
    一直都没有出过声的怪老头忽然“桀桀桀桀”地笑起来，在空旷的牢房内有着用家庭影院播放恐怖片般的可怕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