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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是占尽了地利。
战场上出奇地宁静,两国军队都没有动,然而气氛却在双方对峙中越来越显得紧张。魏军个个利箭上弦,斫刀出鞘,全神贯注地盯着对面赵军。而赵军此战为获利而来,自然更是亢奋,只从旁边这些护卫陈显的士兵眼中,我就能大概想到赵军急切求战的心情。
陈显眼中射出的精光似乎比平常更要锐利,兴奋与复仇的快感交织,他看着下面战场冷笑一声,喝道:“出击令!”
身边掌鼓军士们立刻擂动战鼓,同时巨大的纛旗出现在显眼之处左右挥舞,连绵不绝的鼓声传到山下,赵军骑士立刻呐喊着策马冲向魏军,山下的军鼓也在同一时刻响声大作。只见一片青色大军潮水般奔腾而去,战马在隆隆战鼓声中飞驰向前,真如滚雷挟着流云一般。
赵军轻骑飞快,马上士兵动作更是迅速,就在策马前冲的同时,赵军骑兵张弓搭箭射,千弦齐发,霎时便是箭雨满天,向魏军呼啸而去。
赵军行动之时,魏军也擂响了进攻的鼓声,眼看赵军轻骑前冲放箭,魏军前排弓弩手躲在一人高的包铁盾牌之后,躲过赵军的第一轮攻击。同时后排弓弩手直身朝赵军射出羽箭,射完之后立刻蹲身搭箭,由身后弓弩手射出第二波羽箭,如此反复配合,比赵军的张弓速度快出几倍。冲在前面的赵军不及重新开弓便被射中,魏军的弩击立成压倒之势。
在这样密集的箭林之中,盾牌也不是万无一失的防护,饶是魏军占据优势,照样有人躲闪不及,当场被箭法精准的赵军射穿咽喉,倒落尘埃。然而更多的赵军骑兵因为轻便之故,身上护甲多为皮制,被魏军力量强劲的弩箭当胸透入,他们的坐骑受惊逃窜,又踏在落马的主人身上,许多人被践踏而死。
等赵军冲到距离魏军三四十步之内,第二轮进攻开始,赵军骑兵借着前冲之力将随身的尖利矛枪掷向魏军,当矛尖钉入魏军身体之时,赵军已经冲入魏军阵中。因为速度太快,不少弓弩兵来不及撤出战阵就被矛尖穿透,甚至还有的被刺透了身体再钉入地下,血肉溅出,其状惨不忍睹。
我专注地盯着战场变化,心里一阵翻腾。本来魏军装备有强弩,更有莫衍精心锻造的利箭,赵军骑兵虽然灵敏,万万抵不过这样毫不间断的轮番劲射。只要赵军冲到面前,用轻骑兵粘缠,用重骑兵对冲,赵军的骑兵必然大受掣肘。
然而变起仓促,我却没料到赵军除轻骑善射之外,还有这样飞手掷矛的一招,从魏军的片刻慌乱来看,江原显然也只准备了对付赵军弓箭轻骑的战术。如此一来,魏军弓弩的优势被完全抵消,双方死伤竟是不相上下,甚至从场外看去,魏军受飞矛创伤更甚。看来这场战役注定要变成一场生死血战了。
此刻脚下的战场,雷声般的进攻鼓点震耳欲聋,青色与黑色的潮水已经合拢,身穿轻便皮甲的赵军骑兵与身穿金属铠甲的魏军混战在一起。赵军骑兵如灵蛇般敏捷,总是能在对冲时轻易躲过对方刺来的长,在看似已无退路时猛然回转,手中的马刀恰巧找到空隙砍到魏军身上。魏军骑兵即使是轻装上阵,甲胄也有三十多斤重,手中长也是十分沉重,比起赵军少了几分轻便,却多了几分力度,对冲起来又猛又狠,只要对方躲闪不及,一定能将马上的人置之死地。
互相搏杀中,双方都有士兵丧身刀槊之下,一时之间胜负难分。
陈显回身讥笑道:“特使费尽心思给江原传信,可料到我军还有不为人知的利器?”
我神色平淡地看着远处战场:“没有料到,将军用兵确实出乎下官意料。”
陈显狂妄地指着山下厮杀的军队:“那些蠢笨魏军连转个身都不利索,还谈什么进攻函谷!今日函谷之外就是他们断魂之处!”
“将军,”我仍是平静地看向他,“魏军人数是你两倍,后面还有大批援军,就算你骑兵精锐,杀得尽么?何况魏军重骑兵还在后面,轻骑兵冲击过后,他们就会挺着长刺进你手下骑兵的胸膛,而你的骑兵会连他们的衣角都摸不到一片。”
陈显冷冷看向我:“不用等他援军赶到,我就能将魏军彻底击溃!特使若为自己着想,还是企盼我大军得胜的好。本将军是爱才之人,只要你事后肯归顺,我可以不计较你屡次使诈。”
我淡淡一笑:“可惜,将军没有招降我的机会了,你这一万大军既已出关,就休想再活着回去。”
陈显仰天大笑:“特使千方百计说动我出关应战,为的就是过过嘴瘾么?没有足够把握,本将军怎会出战!”他猛然用力扳过我的脸,强迫我转移视线,“你看!看到什么?”
战场的一角,赵军与魏军已不知在进行第几次对抗,魏军的坐骑脚步明显凝滞,对冲后来不及转身,一个赵军趁机将刀刃从对面魏军的兜鍪下插进去,削去了他的头颅。
我咬住嘴唇,冷冷一笑:“那算什么?比起将军的短暂得利,刘启龙在弘农的下场只有比眼前魏军更为惨烈!”
陈显狠狠捏住我颌骨,哼然道:“别说刘将军进攻顺利,就算他此刻落败,我一样能通过覆灭江原军队夺下弘农!”
他甩手放开我,沉声向身边执掌军令的军吏发令,便听战鼓声音一变,山腰纛旗向中间合拢,占据两侧山头的赵军立时接着居高临下的地势冲向魏军。退到魏军两翼的弓弩手的急忙张弓疾射,奈何羽箭从下向上射击地势不利,自然而然消减了不少劲力,并未有效阻碍赵军的汹涌冲击。瞬间,青色赵军便横冲入战场,开始对魏军进行切割。
面对山上包抄而来的赵军,魏军重骑兵接过了大部分攻势。这些重骑兵全身披精铁铠甲,脸上遮了面帘,只露出两只眼睛,连坐骑也用铁甲蒙住头脸和腹部,人人手握足有一丈的长,马上重量几乎超过百斤。重骑兵的弱点是不适宜山地作战,无法像在一马平川的原野上一般冲刺,面对赵军的灵活,凝滞笨拙的重骑兵几乎很难展开攻势。然而他们却也有一样优点,便是防守严密。
这些重甲骑兵几乎是刀枪不入,虽然动作笨拙,但只要往前面一挡,便如铜墙铁壁般坚实,赵军一时无法形成包围,也无法冲过骑兵与后面的步兵对阵。
这时魏军的轻骑兵大多已冲到了赵军后方,有的正与赵军步兵厮杀,有的却远远躲在山脚下暂歇,等到恢复元气再度冲入战场。而魏军后方的步兵却很少应战,除了偶尔对付冲过防线的少量赵军骑兵外,几乎是在袖手观战。
陈显看出其中态势,脸色有些发冷,叫过身边信兵:“传令军师伏念,叫他率埋伏的三千精兵偷袭魏军后方,扰乱步兵布防!”
那信兵得令而去,不久赶回来复命:“禀将军,伏念军师说时机未到,劝将军稍待片刻,等到魏军精神松懈,一举将魏军击溃。”
“放屁!”陈显怒吼一声,“魏军兵力是我两倍,如此下去,不等魏军疲惫松懈,我军早撑不住了!拿我符节再去传令,命他立刻出击!”
信兵唯唯退去,我轻轻笑道:“将军还要说伏念军师没有异心么?当初在城内之时,他就生怕将军不出战,如今将军临敌,他却拒不听令,这难道不耐人寻味?”
陈显转身冷笑:“你也不要高兴太早!我胜了还有你活路,败了你就休想活命!”他叫过曾随他到阵前的二十名护卫,厉声问,“还记得江原衣着长相么?”
护卫齐声道:“记得!”
“你们二十人,再带上五十名精干死士,绕到魏军背后,找出中军行辕所在,把江原的头割下来带给我!”
“是!”
见那些护卫得令正要出发,我突然憋不住笑出声来,陈显沉沉道:“你笑什么!”
“我笑将军空忙一场。”我悠悠然与陈显对视,仿佛他做了一件最可笑的事,“下官早说过那人不是燕王本人,你执意按照这人相貌去找,就算派一千人去,又怎么找得到他?”
我这么一说,有不少护卫脸上露出茫然神色,陈显一声断喝:“休听他胡言!就算找不到江原,到时只看众人拱卫谁,谁衣甲富贵,杀了定然没错!回来一样给你们加勋进爵!”
护卫们立时振奋,高喊一声:“多谢将军!”便在一名卒长带领下倏忽没入山坳之间。
陈显神情严肃地盯着战场,不断听取各路斥候的军情回报,偶尔发出一两道关键指令,却不再干涉临阵将领的决定。两国军队从清早一直交战到午时,因为体力下降,彼此攻势都缓和了许多。
然而赵军高昂的士气却一直未减,终于有一路骑兵突破了魏军防守,进入魏军步兵阵中。
陈显面色稍稍缓和,不再紧盯战场形势,坐到了旁边一块突出的岩石上。身后侍卫亲兵立刻递上水袋干粮,陈显接过水袋咕咚咚灌了几大口,却把干粮推到一边,瞪那亲兵一眼:“下面弟兄都饿着,谁也不许先吃!”转眼看到我,讥讽的表情又回到脸上,“特使被绑着的滋味怎样?”
我早已被绳索困得全身麻木,听到陈显问话却不想示弱,舔舔干裂的嘴唇,小声道:“很不错,下官有生以来第一次尝到这滋味,定然终身难忘。”
陈显讥笑道:“我本来想将特使放开,不过看这情形却不能了。没有绳索依赖,特使一定会倒下去,你这代表魏军的特使倒了,那可有辱大魏国的军威啊!”
我哼了一声:“将军何不解开试试下官会不会倒?”
陈显掴掌笑道:“无时无刻不在挑拨,特使真是妙哉!”
他似乎还要讥笑几句,恰巧一名副将匆匆来到行辕:“禀将军,刘启龙将军送来求救急信!”
“求救?”陈显眉角一跳,随即面色阴沉:“拿来!”
一名衣衫狼狈满身血污的斥候兵立刻跪倒在地,从贴身处捧出一支顶端插着羽毛的细小铜管,带着哭腔道:“刘将军被前后夹击,围困在弘农城外,请将军派兵救援!”
陈显取出信件扫了一眼,冷冷道:“我派兵查问过几次,刘启龙不是自信三日内攻下弘农么?什么时候反过来被围了?”
那斥候急忙道:“回将军,我们前几日进攻顺利,城中魏军早已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虽然有魏军援军来到,然而并不是我军对手。魏军援军一直未能切断我军粮道,所以刘将军一边攻城,一边打援,进攻十分得力,眼看胜利在望。可谁料、谁料从昨日开始,我们的粮道突然被断,而军中余粮竟不知何时已只剩半天口粮!刘将军命令从今日发起总攻,准备突围,眼看着一半大军突围成功,魏军却不知从何处又冒出几万人,将刚突围的军队围住,生生将我军截为两段!”
陈显“嘿”地一声:“围军断粮,不使发觉,好手段!”又厉声问道,“刘启龙自己就没主意么?”
“回将军,刘将军当即下令与外围部队同时夹击魏军。可是弘农城中魏军突然攻出城来,袭击我军后方,新来的魏军又攻打我外围部队后方,竟是让我两军首位不能相顾!”
陈显默然良久,又沉声道:“刘启龙麾下邓况有勇有谋,军师董寻机变百出,怎会想不出让八万大军脱困的办法?”
那斥候瞬间面容惊悚,颤声道:“回将军,邓,邓将军与军师都在突围时被魏军射死!”
陈显听了这句话,猛然弹起身来,面色第一次变得铁青,他咬牙道:“当初我就劝过皇上,刘启龙不堪取弘农大任,皇上执意用他,我想着他还有点才能,便没有多劝。谁知道他却蠢得像头猪!”他焦躁地在原地大步走了几个来回,突然回身指着那斥候道,“你回去!告诉刘启龙,就说我自顾不暇,叫他趁早死了向本将军求救的心!他要有耐心,就等着皇上派蓝田大营的人来营救,等不及就自救!”
那斥候闻言呆了片刻,立刻连连叩首:“将军!小人拼死穿过魏军防线赶到这里来,没求得援军将军就叫我回去,小人的命不值钱,但只怕这一去,连把信带到刘将军手里的机会都没了!”
陈显想了想,朝旁边偏将道:“派十个人护送他回去送信!”终于将那斥候打发离去。他自己却是神色凝重,重新坐回岩石上沉思,就连倨傲的神情也仿佛去了一半。
突然,陈显再次跳起身来,走到我跟前狠狠揪我衣领:“你知道怎么回事!你这兔崽子知道!”
我神色讽刺地笑:“陈将军难道还不明白,刘启龙一路披靡只是假象,实际魏军精锐还埋伏在弘农附近的山谷之中!他们几日几夜不起炊烟,冒着寒风匍匐在山坳里,就是为了不让你们的斥候发觉。你看那边山坳里早已燃起的烽火,那是引诱函谷守军成功,通知大军全面进攻解救弘农的信号!”
陈显听到我的话,抬眼望了望远处那道直冲上天的白烟,嘴角抽动一阵,却没有我想象中那般暴怒。他阴沉地看向我,冷笑道:“好,好!真真假假,示强示弱,特使真是不辱使命,这趟公差完成得漂亮!”
我牙齿一露,继续火上浇油:“承蒙夸奖,下官还要告诉将军一事。其实燕王并没有绕过函谷关的打算,假如将军不肯出战,他就会冒死强攻函谷,所以燕王最怕的就是将军不应战。为防万一,下官早在入城之前,便安排人手潜入函谷关后的唯一谷道,截住了贵军与朝廷的往来信件,以防贵国朝中探得消息,坏了我们孤立将军的计策。”
“胡说!我们昨晚刚收到朝中密信,斥候多次巡视函谷通道,你凭什么说截断了我们信件?”陈显身旁一名副将按捺不住,愤怒地大声询问。
我目光微闪:“昨日你们赢过九名燕骑军,就以为燕骑军的能力不过如此么?若是能被人轻易寻到踪迹,燕九又怎么能在你们眼皮底下逃脱?你们收到的密信,恐怕早已被做过手脚了,所以诸位更不要指望蓝田大营会来增兵救援!”
那位副将连带周围守军面色惊讶地看着我,不过这情形没有维持多久,便听得靠近中军行辕的半山上一阵喧闹混乱,还夹杂着几声凄惨的喊叫。陈显眸子里透出一抹血光,从刚才开始,他遒劲有力的指节一直揪住我胸口没有放开过,听了我的话也没有太大反应,倒让我拿不准他心思如何了。此时察觉下面喧嚣,他恶狠狠吼道:“下面怎么回事?”
有嘶哑的声音远远传来:“魏军燕骑士偷袭我中军行辕!”
许多护卫军士一刹那全都瞳孔紧缩,他们的主力已经全在下面战场应战,护卫中军的人马不逾百人,而魏军已经杀到脚下,连救援都不及!
陈显却冷笑着吐一口唾沫:“等的就是他们!传令拱卫中军!”
掌鼓军士立刻擂响了面前的牛皮大鼓,伴随着沉闷而节奏的鼓声,从山上隐蔽处站出了无数手执斫刀的步卒。我面向战场,看不见身后闯入的魏军,只听见事先埋伏的赵军呼啸着冲下,很快与魏军混战在一起。
陈显伸出手在我脸上重重拍了两下:“美人特使,你果然还是有些用处!到底把魏军精锐给我引来了。本将军此刻琢磨,是要你陪着他们一起死呢,还是留着你继续消遣?”他的语气十分狠,好像恨不得将我拆了似的,看来方才的话还是对他有些影响。
我抬头微笑道:“下官既不想死,也不想被消遣。将军利用下官做诱饵,正是舍本求末,就算将燕骑士全部歼灭,又能挽救得了战场颓势么?将军若能放过下官,作为交换,倘若你落入魏军手中,下官也会放将军一马。”
陈显看我一阵,忽而仰头大笑:“特使这舌头比尖刀还锋利,可是偏刺得人痛快!江原,如此有趣的人世上少有,难怪你依依不舍地追到这里,本将军都越来越舍不得杀了。”
我吃了一惊,看见陈显目光挑衅地转向我身后,接着一个清朗冷静的声音飘过来:“陈将军差矣,特使虽人才难得,怎比得上将军的分量!本王此来只为将军。”
陈显哈哈大笑:“本将军是魅力无边,却只招女人,燕王的青眼本将军消受不起啊!倒是你这位特使值得燕王亲自跑一趟。本来么!我说派出的人怎么找不到你,原来你不但换了层皮,还跑到本将军地盘上来了!如此冒险,不为这美人特使又为哪个?”
下面半山上还在激烈交战,跟着江原闯过包围的燕骑士仅有四五人,而留在陈显身边的亲卫也不过十几人,他二人说话之间,两边护卫互相试探了几十招未分上下,只得各自停手,重新虎视对方。
再站定时,江原没能越过陈显护卫,却已经移到了我的侧前方。他早已不是阵前的明光铠甲装束,而是与燕骑士一般全身黑衣,腰间挂着长剑和箭囊。外人乍一看去,倒真没法搞清他的身份。
我直盯着他,一军统帅,居然跑到敌军的大后方,不要命了么?
江原幽深的双眸在我身上一扫,不在乎地笑道:“陈将军想找我,我也想找陈将军,如此说来,本王与将军真是心意相通了。凌主簿回不回去倒在其次,本王只盼将军赏面去我军中呆些日子。”
陈显又爆发出一阵大笑:“燕王居然为了本将军连自家特使都不要了,真是罪过!不过燕王留下来不也是一样么?”他笑过之后,忽然伸指挑起我的下巴,耳语道:“凌特使真是可怜可叹,既然燕王并不急着你回去,咱们就先把帐算一算如何?”
我见他眼中血光更甚,心头一跳,还未来得及说话,陈显手腕倏然一沉。
忽听江原高叫一声:“慢!”一枚袖箭贴着陈显耳侧飞过,江原纵身欺到一丈之内,却又硬生生定住。
我只觉得臂弯里一阵麻痒,接着剧痛传来,衣袖里好像有什么在蠕蠕流动,不多时温热的液体便流满了手心,滴滴答答落在冷硬的岩石上。
陈显晃晃横在我脖子上的斫刀,讥笑道:“燕王怎么沉不住气了?是不是觉得心里很疼?”
江原面色冰冷,目光不由自主地往我手臂瞥,瞥到一半又收回视线,冷冷对陈显道:“陈将军当着本王的面伤我下属,还要指望本王无动于衷么?”
他话音刚落,响起一阵透着寒意的笑声:“本官还是第一次知道,燕王殿下也有这样在乎别人生死的时候!”
四周又冲出二十多名护卫,齐齐拉满了弓对准江原和那几名燕骑士。伏念满眼怨毒,脚下的步子异常迅速,他将手中的胡刀抵在江原背后,用有些发颤却无比冷酷的声音道:“江原,你终于还是落到我手里!当年你将我逼得痛不欲生之时,可想到过会有今天?”
作者有话要说:居,居然就一万了~~默 ++
注:兜鍪(ou):作战时戴的头盔。
一般一直护到脖子,有的下面连有皮的或者金属片缀成的护颈,跟底下的盔甲接在一起,保护作战时不被轻易砍头= =+(这句是我自己的解释,不是官方答案,权当本文设定)
大家久等了,致歉~~~
这次内容太连贯,太多,我实在没法分开,狠狠心从这里割开吧~~
这章几乎全是战场描写,我力求真实清楚,即使是描写敌军也是客观呈现,战场就是酱紫,有时候同情心都不该往哪使,对任何一方的同情都是对另一方的残忍。
唉~一般战争描写往往流于枯燥,也不知道你们爱不爱看……但素写战争一直是我的向往,而且整个战场交战形势是很清楚的,希望大家不会看了头大= =++++尽量想把文笔洗简练的人小心爬走
第五十二章 旧怨新仇
江原一直背对伏念,听到他的声音后,表情变得异常轻蔑:“本王总算知道是谁躲在赵军背后捣鬼了。庄斐云,你这条狗还没死么?”
伏念脸色变了变,接着阴沉道:“燕王这只滑手的狐狸不死,在下怎么舍得先死?”
江原鄙夷地冷笑:“你真是狗改不了吃屎,八年前勾结胡羯侵入幽燕,落个里通外国的罪名逃亡出国。现在非但不知悔改,更是改头换面成了戎狄的走狗,我华夏中原的脸可都被你丢尽了!”
伏念狠狠道:“江原,你不用摆一副大义凛然的嘴脸,要想除掉你,我不靠外族还能靠谁!你是皇子,我难道还指望魏国皇帝给我主持公道不成?别说投靠戎狄,只要能手刃你为兰溪报仇,便是下地狱又何妨!”他不再刻意假装戎狄人,开口已换成异常流利的官话。
江原眼神里透着厌恶,似乎一点都不想提起梁兰溪这个话题,但他还是冷冷开了口:“你引胡人入关,犯下通敌大罪,若不是为了替你担下所有罪责,她怎么会死?庄斐云,你要是条汉子,就该投案认罪,用自己的命去救她!可事到临头你却溜之大吉,让自己心爱的女子为你顶罪。如此懦夫,有什么资格找本王报仇?”
“你以为我不想救她?你以为我没有劝她跟我走?”伏念握着刀柄的手微微颤抖,“要不是怕你害她家人,她早就已经跟我远走高飞!”
江原冷冰冰道:“梁兰溪虽然不守妇道,却还懂得顾全家人,本王虽然恨她,却竭尽所能成全了她。你为一己私欲要她协助你通敌,失败后只想带她出逃,全然不顾她因此所担的风险。兰溪爱上你,真是她有眼无珠!”
“你懂什么!从来冷血的人不配懂得我与兰溪的感情!”似乎被这些话刺激,伏念面孔突然涨得发红,原本环绕在身体周围那死一般压抑的阴冷气息消散不见。这一刻,他仿佛回到了八年前,那个刚刚痛失爱人的庄斐云。悲恸欲狂,却还有着正常人的气息。
山下激烈打斗的声响没有丝毫减弱,行辕周围的士兵护卫却都停止了动作,他们手持兵器,怔愣地盯着中间这两个仇恨不共戴天的人,都为这戏剧化的一幕不知所措。北赵的士兵们神情更是充满疑惑,显然都想不通为何戎狄的军师眨眼竟成了与魏国燕王有旧仇的人,而这仇恨的根源似乎还是一个女人。
我看着伏念如此反应,回想起他最初给我的印象,也不由觉得震动。为了亲手杀死江原,不惜隐姓埋名八年,取得戎狄信任,再获得北赵重用,训练函谷关骑兵,不动声色地为陈显出谋划策,终于在今日把刀尖抵上江原后背。隐忍如斯,筹划如斯,这人的心里该是怀着怎样的刻骨仇恨,才由一个执着于爱情的庄斐云,变为今日这从里到外都透着寒冷死寂的伏念?
陈显的反应也颇让人玩味,他起初微微露出惊诧怀疑的表情,但不久便阴沉下来,冷笑着把斫刀抱在胸前,选择了审慎观望。
幸好,我之前的挑拨歪打正着,终于派上了用场。陈显虽不上当,但以他那一向自负的性格,必定早对伏念抗命不满,现在突然得知伏念不止隐瞒了身份,还将他利用个彻底,就算不大起疑心,也要怒意难平了。
我深吸一口气,暗自向一侧倾斜身体,借助绳索的力量紧紧勒住伤口,企盼这样可以止住不断涌出的血流。半边衣袖早染得血红,湿乎乎贴在身上,淅淅沥沥的血珠顺着指尖滚下,我开始觉得有些轻微眩晕。可是这个时候万万不能出事,我必须随时注意陈显的变化,在适当的时候与他周旋,免得江原拖延时间的心思被识破。
这么想着,我尽力高抬起头,让山间吹来寒风迎面打在脸上,渐渐地,脑中又恢复了清明。就听见江原在冷笑:“本王是不懂。有的人饱读诗书,礼义廉耻挂在嘴边,却违背伦常勾引别人妻子。末了害得情人惨死,还要理直气壮找他丈夫寻仇,真不知拜了哪个圣贤为师。今日不提报仇还罢了,说起来,你庄斐云害得我家麟儿没了娘亲,本王倒该找你报仇呢!”
从刚才开始,话题一直在梁兰溪身上打转,庄斐云精神越发激荡,眼睛已是血红:“我与兰溪盟誓在先,并且早已上门提亲,但你还是强娶了她,只为了她家的势力!”他突然发出一声诡异的笑声,“江原,你们那些肮脏手段以为瞒得过人么?你那做皇帝的爹稳住了位子,早就想过河拆桥,所以不住利用我与兰溪的事大做文章,让她燕王妃的地位岌岌可危。你却在那个时候远走幽冀,把她一个人丢在洛阳,分明是故意要陷她死地!”
江原嘴角一丝冰冷:“所以,你们就先下手为强,索性让我回不来?”
“可惜功败垂成,还是让你这狐狸溜了回来!”庄斐云狠狠切齿,“好在上天有眼,终究令你落在我手里。这一次,我要好好地让燕王殿下享受生不如死的滋味,好好地看着你去死!”他说话的同时双手握住胡刀的刀柄,几乎是使出全身力量向前刺去。
这近在咫尺的距离,没有人来得及抢去营救,几名燕骑士发出怒吼,不顾弓箭环伺,手中斫刀疾砍向挡住去路的护卫们,却苦于人数太少难以速决。眼看着刀尖已刺穿江原的衣服,燕骑士们更是吼声如雷,拼了命般扑向赵军。
“燕骑住手!”一声喝叱甫起,众人讶然之余,江原早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反身抬腕,一枚袖箭凌空射出。他身上明明中刀,却没有丝毫血迹,青光闪闪的龙鳞剑反而g稳指在了庄斐云面前。
江原带着一丝讥讽看庄斐云变成铁青的脸:“真是可惜,梁兰溪爱上的不但是个懦夫,还是个庸才。”
庄斐云沉冷地盯着江原,似乎连手中指向江原的胡刀都没有这眼神锋利,他缓缓吐字,每一个字都蕴含了无数恨意:“江原,你以为耍这一点手段便能赢了么?任你阴险狡猾,还是忍不住离开帅帐自投罗网,你为了什么,又怕什么,经过这一番试探难道还不够清楚么?”他忽然将视线投向我,厉声道,“你不想他立刻丧命,就主动束手就擒!”
江原随着庄斐云向我这里看了一眼,与我目光交汇,彼此眼中的漠然有点心照不宣。然后他颇为冷淡地扫过我的衣袖,很高傲地扬起了头,不屑道:“庄斐云,你一人为男女情爱走火入魔,难道就以为别人都是像你一般的情种?你这个情种都能置爱人不顾,凭什么认为本王就肯为他牺牲?”他口中说着,另一手在庄斐云注视下缓缓向我抬起,嘴角一丝冷笑,“凌主簿既然已成了拖累,自然是立刻死了的好。”
我看见他手腕上乌漆漆对准我咽喉的袖箭,立刻高声质询:“陈将军!下官的性命本来在你手里,却不知你堂堂一军主将,现在是受伏念军师摆布,还是在受燕王摆布?”
陈显眼睛却只玩味地盯着江原,似乎根本没将我的话听进耳里。正想再说几句,就看见江原手腕转动。他已经迫不及待要出手了!我却只能干瞪着眼看自己被射中。
真是混账,不等陈显心思转开再动手,他也聋了不成!心里刚骂一句,就见那箭头挟着劲风闪电般向我面门扑来。我略吃一惊,立刻反射般向旁边躲了几寸,还不确定躲没躲过,倒听见“叮”的一声悦耳脆响。
袖箭被陈显的钢刀挡住,接着“啪”地落地,我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