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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南州
    序 章 东风梦遥
    作者有话要说:  与后文气氛有差距,遂改了一下,欢迎大家提意见
    主要我觉得此文前两章比较平淡,想加点东西。
    猩红色的旌旗飘扬,我在万千目光注视下,接过越凌王印玺,朗声颂道:“臣赵彦,愿以平生之力,护我山河,千秋万世!”声音越过层云,遥遥回荡。
    这一日碧空万里,是江南少有的清疏天气,我傲然回首,目光扫过身后衣甲严整的南越猛士。他们齐齐仰视着我,眼中满是昂扬斗志。
    几日之后,蜀川国都城外血流成河,尸横遍野。城门攻破的那一刻,我看着国主刘禄一身白衣从城中缓缓走出,他跪在我的脚下,向我递上降表。在他的身后,是满眼仇恨的蜀川群臣,敢怒却不敢言。
    一片死寂里,突然有人大吼一声,响彻四野:“赵彦,你今日灭我国家,他日我化作厉鬼,让你痛我十倍!”我心里一震,只见高处城楼上突然坠下一物,闷声响后,一滩殷红在地上迅速流开,我有些怔愣地看着那白发老者怒到狰狞的脸,刺目血色蜿蜒淌到脚下……
    闷哼一声醒来,睡眼惺忪地望去,窗外东风吹拂,斜阳掠影,我长长舒了一口气,拍拍额头低笑道:“你活着本王不怕你,死了更不用怕。”
    旁边的小兵立刻上来道:“殿下,宋将军求见。”
    我随口道:“传。”
    第一部 风起云落
    第一章 千里姻缘
    作者有话要说:此文慢热,从第三章起进入主线情节
    我靠在椅背上,懒洋洋地翻看着从国都建康送来的密函,眼皮偶然一抬,正看见跟随我多年的副帅宋然似乎心神不属,便笑眯眯地看着他问道:“宋大哥可知道这封密函中说的是什么?”
    从十五岁带兵开始,宋然便跟在我身边出生入死,他不仅是我的左膀右臂,更是我最信赖的兄长和朋友。每当遇到大事,我总是习惯性地征求他的意见。
    宋然被我一句话唤回元神,幽深的眼眸中没有一丝慌乱神色。这也是我一直敬服的地方,别说是面对我,就算独自面对十万敌军,宋然也绝不会有半点失态。
    “属下向殿下道喜。”
    这句话差点让我失手将信件掉在地上。
    我毫不掩饰心中的惊讶:“宋大哥已经知道了?”随即点头道:“是了,这件事北魏方面已传得沸沸扬扬了吧。”我军监视北魏前线的谍报组织一直由宋然负责,北魏朝廷有何动作自然也瞒不过他的眼睛。
    “殿下所料不错,北魏朝中确实表现得十分高调,几乎在皇上点头的同时,北魏上下便已在传播消息了。”宋然面无表情地回我。
    听了这话我干笑一声:“一边在荆襄虎视眈眈,一边又以和亲示好,北魏倒是脸皮厚的很呢。父皇也当真糊涂,怎能因一门亲事外加几座城池的陪嫁便让我从襄阳撤军?”见宋然垂首不语,我将密函扔给他道:“宋大哥有何意见?”
    宋然一目十行地将信看完,对我期待的目光视而不见,仍旧一言不发。
    我能理解他的心情。
    眼下北魏、南越虽未正面宣战,但在一些战略要地的争夺上却从未停止过磨擦。近年北魏的实力增长迅速,虽然仍臣服于南越,却常常以各种理由拒绝纳贡。许多过去是两国中间地带的区域,已被北魏悄悄纳入势力范围,
    这种情况,直到我去年初接手荆襄要地才逐渐改观。最近与北魏在荆襄等地的几次交锋中,南越军队可说是屡战屡胜,还有几次一路打入了北魏边境。
    听说北魏国主为此急得几日食不下咽,还将负责进攻荆襄的三皇子江进急召回京,将他骂了个狗血淋头。
    在这样的大好时机下,北魏国主却不知道以什么花言巧语,骗得父皇答应了与他们和亲,还高高兴兴接受了北魏言不由衷的道歉,对北魏的屡次侵扰既往不咎。最后才一道密函发到我这当事人手中,通知我立刻休战回京,准备迎娶北魏的仪真公主。整个过程竟是丝毫不问我意见。
    几十万将士流血流汗,还不及北魏一个娇娇柔柔的小女子,一年多的战果可能付之一炬,谁知道了不会生气?要不是我涵养好,早跳起来诅咒他北魏皇族十八代了呢。
    想到这里我不由苦笑,向宋然道:“大军一撤,这里就只剩了襄阳郡守尚远捷一人镇守。尚远捷这人,领军作战还可以,要让他运筹帷幄应付魏军的阴谋诡计可就远远不够了。京里没另外派人来辅佐么?”
    “听说派了罗厉。”
    我眉头一皱:“是不是皇兄推荐的?”
    “正是太子殿下极力促成。”
    我手指轻敲桌面:“这人长居京师,性子骄横,皇兄若要为南越着想便不该推荐罗厉,本来我离开襄阳,宋大哥你才是接手的不二人选。看来他这次是趁机要分我兵权了,完全以忠心为首选条件嘛。宋大哥真的没什么意见么?”
    宋然微微垂下眼睑:“想必殿下心中已经有了筹划,属下全凭殿下安排。至于个人的得失,属下不会放在心上。”
    我不由一笑:“宋大哥总是能看透我的心思。但我岂能让你吃亏,皇兄既已出手,我也不能就此示弱。去将大家都叫来这里,就说有重要军情商议。”
    宋然立刻抬脚出门去了。我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宋然虽与我异常亲厚,却也从不肯缺了礼数,现在他却似乎有些失态。也许大军撤离襄阳这件事对他打击太大了吧。
    我又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等人都到齐了便命人将密函一一传给他们看。
    自然,他们每个人的反应都是十分愤慨,似乎十分想将那个搅乱我南越军机的红颜祸水千刀万剐。可怜的仪真公主,其实也不能怪她,谁让她生在皇家,又摊上北魏国主江德那样狡猾的老爹呢。
    转念一想,我的父皇又何尝不是将我当了棋子?拿我的终身幸福换北魏几座城池,在他看来是划算得很。
    想到要娶的仪真公主,不由一阵发冷。我这样抗拒,并非我对仪真公主本人有什么看法,只要看看我的几位皇妹有多难缠,便不难猜想我的处境有多惨烈了。唉,我可是曾经发誓这辈子都不会娶什么公主的。
    正在胡思乱想,一个粗声粗气的声音打断了我:“殿下,照这么说接下来的仗不能打了?兄弟们准备了这么久,难道甘心被江老儿一门亲事给搅黄?”
    我不用特意看,就知道是石岱这火爆脾气按捺不住了,正想逗逗他,便板起脸道:“怎么?石将军非但不向本王道喜,倒好像不希望看着本王成亲似的?”
    别看我平时没什么架子,每次严肃起来也不是他们能消受得起的,不然我的军队怎会成为南越最精锐的部队之一?
    果然,石岱见我变了脸色,立刻满脸涨红,结结巴巴道:“属下并非这个意思……”
    我挑挑眉:“那你是什么意思?虽然传闻说仪真公主是举世少有的美女,以本王的地位也不算委屈了她吧?”
    这倒不是夸口,论地位,我是南越的二皇子,十九岁便凭战功加封越凌王,无论是谁都不敢轻忽我的实力,虽然小时候常因过于白皙的皮肤被当作女孩儿,但金戈铁马的战场练就了我一身好体格,文弱那种形容书生的词藻如今与我半点关系也没有了。
    我饶有趣味地看着石岱一脸尴尬,丝毫没打算放过他,其他的将领一边对石岱使眼色一边交头接耳。
    终于,石岱低声嘀咕道:“看来咱们这次定要让北魏捡个大便宜了。”
    我冷冷道:“谁说咱们要让北魏讨了好去?和亲要和,仗却还是要照打!”
    此话一出,众人显然吃了一惊,石岱自然更是惊讶,其实大家虽心有不甘,却也只有生气的份,便算以石岱的鲁莽也知道这件事非同小可。
    毕竟父皇的亲笔密函中不许荆襄大军再出兵与北魏交战,我若这样做无异于公然抗命。
    “请殿下三思!”
    “请殿下三思!”
    ……
    我扫视一眼众人,只有宋然依然安安静静地站在一角,丝毫没有阻止我的意思。
    我不由自信地一笑,宋然是最了解我的人,也是从来与我步调最一致的人。他知道有些事算阻止,我还是要做的,与其争执不下还不如默许。
    而对我来说,有他的支持我便有必胜的把握。
    耐心地等待众人声音停下来,我开始分析形势:“北魏主帅刚刚易主,不管继任者是否比江进出色,短期内都必然面临下级将士的信任危机,这是我们千载难逢的机会。诸位知道,荆襄之地,是我南越立足根本,只要这一仗打胜,便可给北魏西路军以重创,令他们至少五年内无力还击。下一步正该全力对付秦淮驻军,直取山东,彻底除去北魏威胁。到时候,便算南越无心问鼎中原,也可将北魏置于股掌之中。”
    满意地看到众人脸色凝重而亢奋,显然理解到了我之所以不能放弃的原因。我继续道:“北魏国主之所以在这个时候提出和亲,就为了使我们放松警惕。这一点希望诸位要牢牢记住。”
    谁要以为能轻易用美色将我迷惑住,那就是他大错特错了。一个出色的将领,应该善于从层层乱像中找出最关键的信息,在他的眼中,战场形势永远比别的东西更重要。
    我摊开地图,正要布署作战计划,传令兵来报:“殿下,罗厉率五十轻骑已来到城外四十里处。”
    来得也未免太快了,连我都有点意外,皇兄果然是心急得很呢。
    不过他急我可不急,我还不想这么快将兵权交给一个对眼前战机毫不了解的人,至少在达成我的作战计划之前绝无可能。
    我向着传令兵挥挥手:“知道了,在他到达城门之前不必再报。”
    “属下遵命!”
    装作看不见众人脸上的意外神色,我若无其事地拿起令箭:“左将军石岱听令。”
    石岱显然还没从刚才的事情中缓过劲来,低着头出列等我号令。他虽然脾气有些急躁鲁莽,一旦受命却是令行如山,不像别人有诸多顾虑。每次有难以完成的任务,我总是先拿他开刀,这次自然也不例外。
    “石将军,今夜子时你率两千人马悄悄渡江,到北魏中将元修营外骂阵,诱他出战。许败不许胜,天明之前务必将魏军引至新野。”
    石岱本来已准备伸手,听到后面一句话又缩回去了:“殿下,这不行!让老石上刀山下火海都没得说,就是这吃败仗的窝囊气受不了!您还是叫冯栩去。”
    说着将一个三十多岁的青年将领拉到我面前。
    冯栩身长七尺有余,面色白净、足智多谋,看起来一派儒将风范,然而他在战场上的勇猛却丝毫不下于石岱,虽然目前只是个偏将,假以时日定会成为我南越的中坚力量。
    冯栩被石岱无缘无故拉出来,显然有些懊恼,又不好立刻回去,站在当地颇为尴尬。
    我不由失笑:“石将军不必过谦,本王对你有十足的信心。至于冯栩我已另有安排。”
    神色一凝,拿起另一支令箭:“冯栩听令!今夜子时率二百精兵与石将军一同渡江,渡江后穿起魏军服饰,伺于魏军大营一侧。若元修不肯出战,则扮成魏军逼他出阵;若他出战,则混在其中,一到新野立即倒戈。”
    其实前面的安排只是为防万一,以我对元修的了解他是不会不出战的。而让石岱这莽汉诈降,也是为了确保元修不生怀疑。
    这下石岱再也没有可以推脱的办法,只好随着冯栩一同下去准备。
    两道令箭一下,下面的安排就好办多了。我将令箭一一掷出,游刃有余地布署着我的作战安排。
    “右将军梁济山听令!率两万精兵埋伏在雀尾坡,等北魏副帅杨复升援救元修的主力一到立即出战。”
    “鲁右卫听令!率五千人绕至杨复升大营背后,待他出战立即攻营,另派五百精兵火攻魏军粮草。”
    “李中卫听令!率三万人江边接应。等到火光一起,立即渡江攻打北魏驻军。”
    “木护卫听令!率五千人扮成北魏援军埋伏在雀尾坡东路,等到杨复升回营自救便攻上前去。”
    ……
    好不容易房中的人越来越少,大家各自忙去了,只剩了宋然和几个贴身侍卫还站在一旁。
    我伸个懒腰,又舒舒服服地坐回椅中,这还是刚刚开始,我的安排还有一半没完呢。攻敌先攻心,出兵自然也要合情合理。
    “宋大哥,你去安排一下,最好让北魏主要守将都以为南越反悔,已暗中准备撕毁盟约。让他们越恼恨越好。”
    突然想起什么,我又赶紧道:“ 哦,还有,再到城外驻地点五百人装扮成魏军来咱们城下挑衅一下。”
    布置完这些应该就万无一失了,我胸有成竹地看向宋然。
    宋然没有动。
    不知何时房中的光线已黯淡下来,夕阳的映照下,宋然半张脸隐没在金光中,看不清脸上表情。
    “宋大哥,有什么问题么?”
    “我立即去办。”仿佛刚刚从睡梦中惊醒,宋然微施一礼快步离开了房中。
    我心中不由奇怪,宋然心志坚忍,印象中可是没有什么能让他失魂落魄到这种地步的,如果他真不想离开,那我就想个法子让他留下好了。
    算算时间,等到他们该出发的出发,该布置的布置停当,罗厉也该到了。突然觉得有点饿了,我环顾四周。是先吃点什么呢,还是等着那个不速之客一起来用,顺便给他个下马威?最后我决定不能委屈了自己,立刻吩咐侍从传膳。当然没忘了让火头司同时给所有将士加餐。
    想到这可能是最后一次呆在荆襄与他们同甘共苦了,心里还真有些不舍得。这一战之后,伤亡难免,其中有些人可能就再也见不到了,虽然不想在临行之前还让他们上战场,但我已别无选择。如不速战速决,等圣旨一到,我移交了荆襄兵权,就再没大规模挫败魏军的机会了。
    据我猜测,北魏西军将由皇长子江原接替。虽然近年他一直在与西北的赵国周旋,极少插手南越事务,但通过分析由他主持的几次战役,我预感他将是南越最强劲的对手。
    回想起来,我十八岁那年还在江陵与他打过几场呢,基本上胜负两平。虽然我那时还不够成熟,他也是初出茅庐,却都是少有的桀骜不屈,在各自的大营中运筹帷幄、指挥军队斗智斗勇,几乎使出全身解数,当真是酣畅淋漓。
    后来江原被调去北疆对付赵国,从那以后我就很少在战场上遇到敌手了,自然也很少有作战全神贯注的时候,新来的将士看到的多半是我懒懒散散的样子,哪里想得到我还有神采奕奕、锐气夺人的一面。如果不是还要回建康成亲,我倒是很想留下再与他好好比试一下,看看磨练了这么多年到底是谁更强一些。
    我看着军情图上建康的位置,离家一年多,不知道母后可好?这次回去,府中就要平白多一个人了,不知道那个仪真公主会使什么手段将我缠住,这可是她此行的任务呢,这段待嫁时间她一定在加紧训练吧?
    脑中浮现出仪真公主拿着长篇计划书不停背诵的样子,想着想着我不由笑出声来,根本没注意传令兵已在门口等候多时了。
    我连忙收起笑容,一本正经道:“是罗厉到了吧?传令七品以上留守将领到城门等候。”我说着站起来整整身上战袍。
    第二章 新任统帅
    登上城楼,果然看到不远处扬起的尘烟,几乎是一眨眼工夫,几十匹高头大马已来到城下,我隐隐听到守门士兵与那些人的对话声。
    从那傲慢的语气中,我已可以想见他们的态度。真是来者不善呢,我与宋然对视一眼,一起将目光转向城楼的梯口。
    出现在我面前的罗厉几乎与我印象中完全一样。
    他一身簇新的锦衣战袍,即使长途跋涉依旧一尘不染,猩红的披风随风摆动,精心打造的军刀挂在身侧,刀柄在夕阳的余晖中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这一切,都使他在我们这些满面风尘的将士面前显得风度翩翩,佼佼不群。
    我眯起眼睛:他明显比以前成熟了,但不知是因为长期在京师任职,还是因为皇兄的特别提拔眷顾,使他带了一股骄纵之气,连原本端正的五官都被这气质破坏了。那种目中无人的态度,即使在我面前极力压制,仍旧不由自主地露了出来。这样的人怎能用来与北魏的精锐之师对抗?
    不过更让我感兴趣的还是他那一身光鲜的打扮,这么日夜兼程赶到此处,他的衣服竟然还能保持纤尘不染,看一眼自己身上半新不旧的战袍,我不由想到这个家伙是否有洁癖?
    大概看到我审视的目光,罗厉大为不满,立刻从怀中扯出一方黄锦,厉声道:“越凌王赵彦接旨!”
    毫无顾忌地直视着我,显然在等我跪下听旨。
    我倒不在意他的态度,只是我旁边的将领显然被他这明显无理的举动激怒了,有几个甚至握住了刀柄。
    这种情况下,若不杀一杀他的气焰,可就对不起手下将士还有我越凌王的名号了。
    我双手抱肘,悠闲地看着罗厉,仿佛没听到他的话一般。这里可不是他该放肆的地方,若他还看不清这一点,我只好拼着与皇兄正面冲突的可能,奏请父皇更换主帅了。
    短暂的僵持后,宋然静静开口:“罗将军,既知凌王殿下在此,为何不行叩见之礼?”
    比起罗厉的疾言厉色,宋然语气平平,甚至毫无责怪之意,却是就事论事,令他无法反击,不着痕迹之间双方高下已然分出。
    罗厉脸上怒意一现,马上识相地隐去,他还不算太笨,总算意识到站在面前的是谁了。
    在无数凌厉的目光之下,罗厉身子僵了一僵,终于拜倒:“下官罗厉,参见凌王殿下千岁。”
    看着罗厉由白转青的脸色,我实在很想告诉他气势高低不在衣服是否威风。
    我讽刺地一笑:“罗兄多礼了。你是皇兄的得力干将,本王年轻识浅,哪里受得起?”
    “下官惶恐。”罗厉语气虽然仍是僵硬,却恭敬了许多。
    目的达到,我便不再追究,令他起身后,明知故问道:“罗兄远道而来,不知有何要事?”
    “回殿下,下官奉皇上之命前来宣旨。”
    “旨在何处?”
    罗厉迟疑了一下道:“在下官手中。”
    我迎着他目光笑道:“宋大哥还不接过来。”罗厉眼中射出怒火,张了张嘴,终究是没有说什么。
    我从宋然手中拿过圣旨,展开看了一遍,又交给宋然道:“宋大哥给诸位兄弟念一下吧。”
    宋然看了一眼罗厉,开始替他读旨:“越魏两国,唇齿之邦,近来边境频有战乱,念及生灵可愍,朕心实忧。今两国联姻,结为永世之好,朕深感欣慰……”
    我一边漫不经心的听着,一边向城北张望,我安排来挑衅的“魏军”也该到了吧?
    “……今特命镇安将军罗厉,暂代统帅一职,接掌荆襄大印,安抚魏越边境,保我一方平安。荆襄二十万守军,除十万留守,各调五万分散至汉口、九江,越凌王麾下三品以上将领,率本部暂调江夏任职。越凌王即日启程,返回建康,准备迎娶事宜。旨到之时,立即执行,不得有误。钦此――”
    宋然话音刚落,我耳边一片嗡嗡声,几乎所有的人都在交头接耳,尽管大家早有准备,还是没有料到圣旨的内容竟是如此不留余地。
    我努力忽视掉罗厉脸上露出的得意表情,向襄阳郡守尚远捷道:“罗将军一行远来辛苦,你去安排一下客房,备下饭菜,好好款待。”
    又向罗厉道:“军中不设酒宴,恕本王无法为各位接风洗尘,只好委屈你们用些粗茶淡饭了。有何需要只管吩咐尚大人。”
    说着我就要走下城楼。
    “且慢!”
    “罗将军还有何事?”我转过身,冷峻的眼神在他身上一扫,咄咄逼人地问道。
    罗厉显然被我方才凌厉的目光震慑了一下,但他毕竟也不是草包,马上镇定下来:“圣旨已下,还请殿下按旨行事。否则皇上怪罪下来,下官担当不起。”
    我冷冷道:“既有圣旨,岂有不尊之理?只是不巧的很,今日接到密报,魏军要来偷袭我西北大营,圣旨到前本王已部署了作战计划,今夜子时待魏军起兵便要应战。罗将军初来乍到,难道要在对荆襄军情毫不了解的情形下,替本王主持这场战役么?”
    不是我目无法纪,这种时候我也只好仗势欺人一下了。
    “下官不敢,只是圣旨中明文下令不许荆襄再出一兵一卒与魏军对抗……”
    “报――!”没等罗厉说完,就有传令兵急速跑来:“殿下,魏军急攻我西北大营!”
    我嘴角一弯:“罗将军,你看如何是好?”
    罗厉迟疑片刻,似是下定决心道:“殿下神机妙算,既然早已布置停当,下官无话可说。只是下官既已来到此处,便不能置身事外,接掌帅印之事还请殿下及早执行,今日天色已晚,不知殿下明日是否可以动身回京?”
    这次他的回答倒是出乎我的意料,看来我倒低估了他。我冷冷一笑:“怪不得皇兄这样看重罗将军呢,你可知便算皇兄亲自来,也未必敢这样逼迫于我。”
    “殿下言重了,下官只是奉命行事,请殿下不要让下官为难。”
    “好,既然如此,本王若再不将帅印给你,倒显得本王以势压人了。明日正式升帐议事――罗将军不会连这一夜都等不了吧?”
    “全凭殿下安排。”
    我又是一笑,快步走下城楼,将罗厉远远抛在后面。
    也许他以为我对交出荆襄兵权是万般不愿吧,其实我又无意跟皇兄争权,方才发怒只是为了试探一下,顺便把兵权交给他罢了。既然他无意阻止我出兵,我还留着帅印干什么?接下来与魏军的一战是顺理成章,结果也早在掌握之中,我也乐得轻松自在了。
    这时候天色已晚,我吩咐侍从去替我打点准备明日动身的行装,自己则来到书房。
    挑亮了案前灯光,我摊开一卷宣纸。
    除了行军打仗是我不可推卸的职责、练武骑射是我赖以防身的本领外,我平生爱好惟有弹琴、书法。虽然都是雕虫小技,我却乐在其中。不过从十八岁以后,我就再也没弹过。随着作战次数增多,我逐渐发现弹琴比较容易流露内心情绪,这对一个掌握全军成败的主帅来说可不是一件好事。
    两军交战,难免有细作混迹其中,万一被敌军主帅掌握了我的脾气秉性可是很危险的。当意识到这一点后,我毅然放弃了这项爱好。此后领军征战沙场,更是无暇重拾,现在别说是琴谱,怕是指法都忘光了。
    放弃弹琴后,我平日的爱好便只剩了书法一项。什么颜平原、王右军,乃至于钟体、欧阳体等等,都是我模仿的对象。
    最近我又迷上了柳体,那种笔势间的遒劲挺秀虽不比颜体的浑厚,却是风骨卓然、自成一格,深得我的喜爱。
    眼下我就正依着柳体的风格在雪白的纸绢上笔走游龙,写得不亦乐乎,连偶然想到回京后的遭遇都不那么烦心了。
    时间不知不觉过得很快,从从容容地在纸上落下最后一笔,我吹了吹未干的墨迹,抬头向门外道:“是宋大哥吗?”
    “……”没有应答。但过了一会,门便被一双有力的手臂轻轻推开了。
    宋然出现在门口。
    我急忙迎上前去:“我只顾埋首写字,差点忘了时间,宋大哥该提醒我一声才对。”
    宋然垂首道:“我看殿下写得入迷,便没敢打扰。”
    我哪管他这些客套,早拉他到我案前,拿起刚刚写好的一张,在他面前晃了晃,得意道:“我写得怎样?几可乱真了吧?”,
    宋然接过来仔细端详了一遍,一脸意外道:“殿下准备让我留在襄阳?”
    我不由扫兴,这个宋然,竟然只看到我纸上的内容,无视我的笔下功夫。
    只好放下笔墨道:“荆襄的战略地位太重要了,罗厉在这里我不放心,宋大哥威信仅次于我,应该可以镇住他。待到他可以独挡一面了,我再上奏父皇将你调回我身边。你看如何?”
    宋然面色依旧沉静:“殿下如此安排确有道理,属下没意见。”
    我笑道:“得了吧,我看得出你十分想留下,你跟我回去便只能领个闲差,哪比得上在这里?其实这次还是委屈了你,若不是看到罗厉还有几分才干,加上我不想与皇兄太过针锋相对,否则无论如何定要让你做主帅的。”
    宋然眼中闪过一丝感动:“殿下不必为属下这样挂心,属下在何处都无所谓。”
    我笑了笑,坐回椅中:“宋大哥,从我少年时你便与我浴血疆场、并肩作战,便算亲生兄长也不如你亲厚,如今你却总是免不了这些客套。”
    大概看到我有些失落的表情,宋然重新拿起桌上手稿:“殿下写的可是柳体?”
    见他谈论书法,我自然来了兴致:“近来一直在写,这还是第一次用来写呈文。我正要请你品评,看看哪里还不对?”
    宋然虽无特别喜好,然而博闻强记,鉴赏能力很强,边看边道:“那属下便乱说一通了。殿下其实已深得个中精髓,一眼看去确实颇有柳公风骨,只是柳体不像别的字体般讲究横细竖粗,笔划较为匀衡,殿下日后注意这点便是了。”
    我掴掌笑道:“我说怎么总觉什么地方不像,果然还是宋大哥眼力精准。”
    我又写了几个字,听到宋然点头说“不错”,不由越发得意,兴高采烈道:“以后批阅公文我便用柳体了。”
    不知道为什么,宋然轻笑了一声,不过马上又皱皱眉头恢复了常态,我困惑地看他一眼没理他。
    说来也怪,虽然我能够逼真地模仿多数名家的字体,却很少能融入我自己的风格中。我的字太过飘逸,倒像足了我自由散漫的性子。
    一个统帅千军的将领还是写苍劲有力的字体更令人信服,因此凡是公文往来我从来不用自己的字体写字。能辨认出我真迹的人是少之又少,以至于很多时候都被怀疑某些公文是否是我亲笔批示,对岸的魏军就更是分辨不清了。
    我将写好的呈文封好,叫来信兵命他秘密送往建康。随口问道:“宋大哥觉得罗厉此人如何?”
    宋然迟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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