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韬并不打算说出猜测。
    他的目标是让老头自己说。
    虽然看起来很有难度，但一旦老头开口了，也就意味着他愿意臣服了。
    至于他出的考题……
    李韬会心一笑：“那荒地里全是石头瓦砾，卖不了高价。裴明礼以低价买入，又以那种本来花不了几个钱的方式将石头瓦砾清理干净。”
    “然后可以让人放羊，获得羊粪，再将事先拣拾搜聚的各种果核撒到地里，让它们长成杂果树苗拉到集市卖，能赚很多钱。”
    “再然后可以在那片土地上建造房屋，在院子周围安置蜂箱养蜂贮蜜，地里全种上蜀葵，蜜蜂采花酿蜜又传授花粉，蜀葵与蜂蜜双丰收，又可大赚！本大将军说的对不对？”
    “对……”
    说出这个字的时候，裴明礼咬到了自己的舌头，而且还给直接咬出血了。
    原因无他。
    李韬说的这些跟他设想的丝毫不差。
    而他只跟老头说过。
    哪怕东西厂无孔不入，还能潜入他的脑海里不成？
    所以这应该是李韬自己想的。
    太不可思议了！
    他一个高高在上，又喜公然敛财的皇帝，怎么还懂经商之道？
    尤其是这种以极低成本赚取高额利润的法子？
    要知道这种法子可是他从收集人间弃物再卖之中，总结领悟而来。
    一直屡试不爽。
    连老头对此都是赞叹有加……
    老头也是很惊讶：“难怪大将军轻易搅了明礼的好事，原来也是深藏不漏，深谙经商之道。”
    李韬道：“很简单，本大将军只是参照裴明礼的发家史推演而来，本大将军可不会用这种法子赚钱。”
    老头皱眉道：“哦？”
    “赚钱的速度太慢了。如果换成本大将军，本大将军会直接往那片地里埋金子，让他们去挖！”
    “埋金子？”
    “本大将军在天启城就是这么干的。相信用不了多久，你们就会看到一个容纳万方，车水马龙，买卖极盛的天下商都！到时本大将军一日所赚便是你们穷尽毕生所赚，而且战时也可以俯冲九国，变为要塞，可谓商战一体，天下无双！”
    “……”
    如果刚才是震惊的话，那么这会儿裴明礼和老头便是“震恐”了！
    对，震恐！
    恐惧的恐！
    他们并不是为自己恐，而是为九国的百姓而恐！
    这个皇帝太可怕了……
    他们是看出那天启城不简单了，但经他这么一说，他们才完全看出它横空出世的意义。
    那注定是一座可以改变天下格局的城池啊！
    一城乱天下！
    别人的眼中的笑话，他手中的利器！
    而且商战一体这种说法，他们也是头一次听说。
    关键是以那个地方的地理条件，完全可以实现。
    在这个商贾低微，诸国重农轻商的时代，他愿意把商给拔高到这种程度，足见他锐意进取，敢想敢干。
    放眼天下，找不出第二个帝王了。
    裴明礼谦卑至极道：“听您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明礼着实惭愧！承蒙不弃，明礼愿意投效，造福万民。”
    “你也不用惭愧。”
    李韬负手走了几步道：“你是以一人之力经商，本大将军是拿着至高无上的皇权经商，更何况本大将军还在不断推出新玩意，你们所有的商贾联起手来，恐怕都不是本大将军的对手！”
    老头好奇道：“新玩意？”
    “比如粗盐提纯、白糖、活字印刷术、榨油等等。”
    “这些都出自您之手？”
    老头向后退了几步，第一次想给他跪下了。
    他虽已隐居，但裴明礼经商。
    从裴明礼这里，他也知道近来私盐贩卖猖獗，其中又以从未见过的精盐最盛。
    当时他就断定，这很有可能是官商勾结。
    没想到他还是低估了。
    有这位大唐天子在幕后推动，单此一项，大唐就可以赚翻九国。
    如果再略施手段的话，还可以把其它九国给搅得鸡犬不宁。
    想到这，他瞬时对“商战一体”有了更深的领悟。
    战可以夺城灭国。
    商又何尝不可如此？
    “妙！太妙了！”
    老头本就不修边幅，激动之下，他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先是以手撞树，随后又抱着裴明礼不停地拍打着他的后背。
    乍看之下，甚是疯癫。
    李韬继续加码道：“天下乱战，粮草为重，让耕农显得尤为重要。但这天下终究是在不断演变的天下，商贾的地位不该卑贱如此。”
    “本大将军可以提高商贾的地位，但也需要有那么几个人证明给天下人看，商贾配得上这样的位置！”
    “说白了，本大将军要培养几个‘官商’，他们不为私利，为国经商，为国引发农商变革。不知二位有没有兴趣？”
    裴明礼早就拿定主意了，慌忙看向老头。
    老头拨开长长的头发，露出了那张玩世不恭的面孔：“大将军，你不会事成之后，卸磨杀驴吧？”
    李韬言简意赅：“朕不是朱重八！”
    老头怔了一下，伏拜在地道：“草民沈万三，愿为大将军效犬马之劳！”
    果然是大明巨富沈万三！
    李韬连忙扶起他道：“如果按照世人所说，你被朱元璋杀了的时候，本大将军应该还没出生吧？”
    老头笑中含泪道：“应是如此。黄粱一梦，物是人非啊！想当初草民为那朱元璋倾尽家财，结果他在建立大明后却随便找个由头，先将草民贬到偏远之地，随后又让锦衣卫暗中下手。”
    “幸亏好友提醒，提前逃脱，残喘至今，没曾想还能燃起心中赚钱之欲，实属三生有幸。”
    李韬意味深长道：“本大将军虽荒诞不经，但不会像朱元璋那样屠戮功臣，这一点你大可放心。而且帮本大将军办事，你们会既轻松，又高兴。”
    “现在本大将军还需让宋国付出代价，你们拿着这封信到长安找到信中之人，她自会安排。沿途本大将军会让东西厂暗中保护你们。不过在世人眼里，你们已经死了，你们需要暂时蛰伏，这样也便于经商。”
    裴明礼接过信道：“大将军放心，我们明白您的一片良苦用心。”
    沈万三笑道：“死而未死，亦官亦商，虽需暗中蛰伏，但我很喜欢这种身份。现在大战在即，我们也不敢耽搁。待大将军班师回朝，草民一定要向大将军好好请教一下这商战一体！”
    “好说，一路顺风！”
    李韬目送他们上马离开后，转身对曹正淳道：“还别说，这次御驾亲征收获甚丰，竟然连沈万三这种商界传说都变成本大将军的人了……”
    “老奴也没想到他竟是名闻天下的明国巨富！”
    曹正淳小声道：“若是有一天明帝看到他侍立在大将军左右，不知会作何感想？”
    李韬托着下巴道：“老朱现在很偏执，很狂躁，按理说比萧衍好气。”
    “大将军这是要？”
    “一气化三帝！”
    “三帝？即使气死了朱元璋，那估计也是朱允炆和几个皇叔之间的争斗吧？最多出现两个皇帝……”
    “哈哈哈，本大将军就是随口一说，你别当真！”
    别当真？
    曹正淳不信。
    他这明显是有所筹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