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裂痕太深
陈崇州拧动门锁,悄无声息进病房。
人影晃过,卷起一阵裹着消毒水味的凉风,沈桢背对门口,缓缓睁开眼,很快,又释然阖住。
他不露声色一扫,示意薛岩退下,径直走向窗户。
纱帘虚掩,一抹浓浊的雪光骤然涌入,她本能蒙住眼睛,抵御强光。
“看过极光吗。”他挺拔伫立,“书房里关于天文学的杂志,我记得你阅读过。”
陈崇州使用的物品,喜欢做标记,他戒心重,保姆,司机,包括何佩瑜,他统统保留猜忌。
书架的三百多本书,他对于记号,印象一清二楚。
尤其医学类的书籍,里面夹杂了他的秘密,倘若浮出水面,必定引发石破天惊。
她躺着装睡,不理会。
陈崇州饶有兴味凝视西边天际的一束白光,“想去看吗。”他侧过身,鼓囊囊的被子内,沈桢蠕动了一下。
他故意戏弄的口吻,“天象预报今天中午有,你乖乖吃饭喝药,我陪你看。”
“你诓傻子呢?”她忍无可忍起来,“北极才有。”
陈崇州笑了一声,“终于开口理我了么。”
她莫名烦躁,抓了抓头发,“你从哪回来。”
他倒是如实坦白,“玫瑰城。”
沈桢猝然站起,“廖主任说你风流,我一度半信半疑,原来流掉一个孩子,你竟有心情寻欢作乐?”
陈崇州不禁皱眉,“你这样认为。”
她反驳,“我哪样认为。”
“我寻欢作乐?”他瞳孔投映出彼此的苍白激愤,“我约三叔在包厢商谈如何拒捕倪影。”
沈桢动作一滞。
“你悲伤,我就没有心吗。”他单手叉腰,闭着眼平复,“沈桢,你是母亲,我不是父亲?”
她握着拳,杵在原地。
气氛静默许久,陈崇州从背后抱住她,“我没有一刻忘记,没有一刻决定罢休。”
“那结果呢。”她哽咽失声,孱弱刺激得他臂弯隐隐发力,唇埋在沈桢脖颈,“你想要她怎样的下场。”
她没回应,背靠住他胸口。
沉稳有力的心跳撞击着她骨骼的每一寸,她越来越紧绷,如同堕入万丈炙热的焰火。
“坐牢吗?”
她眼珠动了动,“你舍得?”
湿润的气息喷洒在她肌肤,陈崇州嗓音磁性慵懒,“有点不舍得。”
沈桢立马挣扎,使劲挣出他怀里,他反手一拽,摁住她,在她头顶闷笑,“逗你。”
他胳膊绕过身前,掌心捧她下巴,“很爱生气。”
她整个面庞微微撅起,明亮澄净的深处,毛孔滋生出细白的小绒毛,极为清澈娇软。
陈崇州笑容愈发大,“真像一枚肉包子。”
她懊恼拂开他手,坐回病床。
他跟过去,逆光站在床头,“希望她付出代价吗。”
沈桢擦了一把眼泪,极力压抑,“我的希望没有任何意义。”
陈崇州重新抬起她的脸,“你连希望都不敢,更不会有你满意的结局。”
“那我希望她罪有应得,付出十倍的代价。”她浑身颤抖着,“你肯吗?”
他抚摸她潮红含泪的眉眼,沈桢感受到来自他指腹的薄茧扎进皮肉,厮磨筋脉的粗粝与滚烫,“我既然答应你,一定办到。”
她偏头,躲开他触碰,“你永远在回避和拖延涉及她的事,你始终顾念旧情,才到这种无法补救的境地。”
像是被戳破了最讳莫如深的东西,陈崇州的手僵在半空。
沈桢狼狈捂住脸,“分分合合那么多次,或许你不累,我累得一分一秒不想纠缠了。”
他笑意敛去,一张面孔仿佛乌云过境,阴郁得窒息。
阳光射透窗柩,击溃这份死寂,陈崇州克制住情绪,拨内线,“叫生-殖科2室廖坤。”
挂断,暴躁一摔,电话线牵连听筒,摇摇晃晃悬吊着。
廖坤仓促赶来,一进门,陈崇州衣冠楚楚坐在沙发,表情难堪至极,沈桢费力半蹲,取出抽屉内密封的塑料袋。
这架势,显然掐架了,打算分道扬镳。
他例行询问,“不舒服?叫蒋澜啊,她是你主治,我又不懂妇科。”
沈桢失控大吼,“他骚扰我!”
本来以为多大的争执,现场搞得打情骂俏似的,廖坤没好气,“你闲得?”他调头,走到陈崇州那边,“哎?产科新聘的护士,中澳葡德四国混血,我头一回遇到这么漂亮的护士,我要她微信,她告诉我不玩这个,是骗我不?”
男人心烦意乱,解开大衣扣,随手一挂。
廖坤没长眼,陶醉式感慨,“全身的部位要哪有哪,婀娜的小蛮腰,饱满的...啧。”他手背蹭口水,“我成心绊她一跟头,趁机搂住,然后我——”
“滚。”
他一愣,下意识瞟沈桢,她一手叠外套,腾出一只手收拾行李。
赌气的模样,特骄横。
廖坤误会了,苦口婆心劝诫,“女人流产之后,心里憋得慌,你也别太渣了,凶她干嘛?归根究底是你造成的。”
陈崇州看向他,“让你滚。”
他错愕,“你叫我来的!”
“没叫你进来废话。”男人抽了皮带,丢在地上,用力揉鼻梁。
廖坤这才想起事先承诺过替陈崇州澄清真相,他轻咳,围着沈桢兜圈,“在气头上?你也体谅陈主任,男人有男人的难言之隐。”
沈桢停下,看着他,“廖主任,你体谅吗?”
“体谅啊。”廖坤信誓旦旦,“陈主任不是舍不得动她,是暂时没法动。”
“他面对倪影心慈手软不是一日两日了,他以往的纵容,犹豫,怀念,令倪影变本加厉挑战他的底线,如今几乎赔上两条人命,他开始后悔了,还来得及吗?谁又体谅我遭受的磋磨,体谅手术台那一滩无辜的血肉?”
他一噎。
沈桢仰面,“你可以不要孩子,但你愿意娶一个完全丧失生育能力的女人吗?而且是另一个女人嫉恨谋害所导致,你的妻子在曾经那个男人手里遍体鳞伤,你迈得过这道坎吗,你未来妻子的公婆,会坦然接纳她吗?我为什么原谅险些毁掉我一辈子的男人。”
远处的男人剧烈喘息,濒临爆发崩塌的边缘。
廖坤没想到沈桢这样清醒理智,不像其他女人,天翻地覆哭闹得厉害,男人一哄,又和好如初。他语气无奈,“意外已经发生,你钻牛角尖,也改变不了局面。是谁害了你,她早晚恶有恶报,你逼迫陈主任和亲叔叔反目,这不现实,如果不痛不痒的报复,你还是不甘心。豪门水深,何况陈智云一直扶持陈主任,反目之前,需要清算总账——”
话音未落,廖坤瞬间被一股力量弹开,属于男人修长的手臂横在沈桢的行李袋,牢牢地扼住拉锁。
他眉头蹙得更紧,“死活不信我,是吗?”
“你连女人和孩子的安危也护不住,我信你什么。”
陈崇州抿唇,“没商量了?”
沈桢甩开他的桎梏,“陈教授,我们之间的裂痕太深。”
他舌尖舔过牙齿,里面咬得紧,“不给修复的机会了,确定吗?”
她看别处,毫不迟疑回答,“确定。”
陈崇州点头,胸腔同样堵着一口气,上不来,下不去,半晌,吐出一个字,“好。”
随即,转身离开,病房门砰地关上。
廖坤追出去,那副背影并未走远,停在炽白的灯光下,倚墙沉默。
“节哀。”他龇牙,嗑出一根烟,“纪念你逝去的爱情,又多了一位正经分手的前女友。”
陈崇州没要他的,掏自己口袋的烟盒,一言不发猛吸。
“比倪影倔。”良久,嘶哑出声,“也比她狠。”
廖坤乐了,“拉倒吧,她哪比得过倪影狠啊,倪大美人纯粹是灭绝师太,自己怀不了孕,专拣孕妇下手。”
陈崇州垂眸打量地面,瓷砖乌突突的,脚印凌乱丛生。
“想辙啊。”廖坤拍肩膀提醒,“不能晾着女人,万一晾凉了呢?”
他疲倦得很,呼出一大片烟雾,“冷静一下吧。”
***
陈翎从陈崇州的手上拿到证据后,直接安排稽查组进驻工程,打得陈智云措手不及。
秘书汇报情况时,他正在召开股东会议,闻言脸色突变,匆匆返回办公室,“怎么没一点风声?”
“应该是突发,上面并不知情。”秘书将稽查令交给陈智云,“有省厅的签署批示。”
他接过,落款处的公章是陈翎,“陈翎兼管税务问题了?”
秘书也茫然,“据说证据在三爷那里,所以他插手了。”
陈智云人脉广,多方打探后,得知是百洲国际的项目出现了纰漏,物证呈递到陈翎手中,他这人一贯铁面无私,当场拍板,启动调查。
秘书也了解陈翎的性子,这回,不扒下一层皮,没完。
“陈董,百洲国际可禁不起查,那是...”
这时,走廊传来一句熟悉的二叔,男人春风满面推开门,噙着一丝浅笑,“二叔似乎焦头烂额,莫非有棘手的麻烦吗?说不准我有办法替您排忧解难。”
“老二,果然是你阴我。”陈智云始料未及,更是怒火中烧,一步步逼至他面前,“百洲国际的这单工程,你是集团特聘的商业顾问,我信任你,从未防范过你,你却在背地里对我留后手,伺机胁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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