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青宁商会大批混吃等死的废物里，找到贺明远这位“商业人才”确实不容易。
    正式工作汇报结束后，杨路还特意与贺明远进行了一次深谈，他发现贺明远虽然对青宁商会的商业模式理解很深，但因为没有接受过专业训练，相关知识明显缺乏系统性。
    这段时间，为给李青宁和慕容讲课，他正好让慕容将这些天的讲课内容整理成了小册子。
    虽然这本由慕容整理的《青宁商会管理实践》远不如教科书严谨，但至少比贺明远自己摸索出来的理论更加成熟系统。
    这本手稿不仅有青宁商会的管理问题作为案例，甚至还收录了许多杨路自己回忆起的地球经典商业腐败案例，水准要比九州修真界高出好几个档次。
    正好贺明远的女儿也要参加升仙大会，他本来就做好在海崖城暂居两个月的准备，于是杨路干脆让贺明远直接把落霞城分会的工作，全部交接给副手李峰，然后将这本《青宁商会管理实践手册》丢给他，让他老老实实在青宁商会总部进修几天。
    贺明远对青宁商会商业模式的理解，比起刚刚入行的李青宁和慕容等人，绝对要深刻得多，也更能体会杨路这篇管理学讲义具备怎样的水准。刚刚看了这份手稿的前几页，贺大管事就有些走不动道了。
    杨路看着贺明远不断翻动着慕容的手写稿，满脸震骇之色，明显是被吓到了，心里不禁有些得意：小样的，让你瞧瞧什么才是贪污腐败的最高境界！
    他假装没察觉贺明远的震撼，故意问道：“贺管事，我这份手稿水平还可以吧？”
    贺明远咽了口唾沫，甚至不敢直视杨路的眼睛。他现在总算知道，为什么杨路敢放任自己这个有犯罪前科的商会管事，担任青宁商会物流监督部门的负责人了。
    相比这本小册子里记录的高端商业腐败手法，自己那点老鼠仓的贪腐水平，简直就跟过家家般丢人现眼。
    现在回想起自己班门弄斧的样子，他都有种极强的羞耻感。
    贺明远艰难地将目光从手稿移开，用无比崇敬的语气说道：“杨顾问，这份手稿尽管略显粗糙，可其中蕴含的管理学智慧，甚至不亚于无量剑派有名的管理学前辈高人，至少在商会管理方面，已经达到有过之而无不及的水平了！”
    说到这里，他竟然从怀中掏出纸笔，开始撰抄起手稿里的重点内容。
    杨路有些惊讶地看着贺明远，而贺明远只是奋笔疾书，也顾不得什么尴尬不尴尬的，看到这么多经典商业案例，朝闻道，夕可死矣！
    贺明远的反应也让李青宁和慕容非常震惊，她们早就知道杨路教给她们的东西不简单，但没想到这些东西，竟然能让从业近20年的商会老油条贺明远看得如痴如醉。
    李青宁下意识摆出诱人的姿势咬起笔杆，联想起李青阳曾经嘱咐她的话。
    李青阳说杨路的理论水平可以堪比当年陆行长，她还只道这是某种夸张的修辞手法，但现在就连贺明远也表现出这般狂热的样子，这让她对杨路的专业水准又有了新的认识。
    杨路斜眼瞥着贺明远正在阅读的内容，笑着补充道：“你看得可真够快的，竟然都看到了矿产资源腐败这部分内容了。收购炼制飞剑用的玄铁矿石，长期以来都是青宁商会的支柱业务，甚至青宁商会还在峦石城全资收购了一座玄铁矿山。而就是这座玄铁矿山，里面的腐败简直可以用触目惊心来形容……”
    贺明远全部注意力都放在这本手稿上，下意识就点头回答道：“没错，根据这本手稿给出的说法，大小姐只是出资买下来这座玄铁矿山，矿山的管理层还都是原班人马，这绝对是商业并购的大忌讳。突然换了陌生外地老板，矿山管理者贪腐起来只会更加肆无忌惮，若是因此产生贪污腐败的问题，商会管理层至少要负一半责任。”
    贺管事已经沉迷学习不能自拔，甚至忘了李大小姐就坐在他旁边，他毫不留情批评起李青宁的管理能力，气得大小姐差点从椅子上蹦起来。
    杨路连忙按住险些暴走的大小姐，继续耐心解释道：“你说的没错，而且矿山腐败本来是水最深的腐败行为，根本查无实据。因为矿山蛀虫们有很多种方法可以将非法亏空合法转移到账目上。当矿山出现财务窟窿的时候，他们可以直接把责任推到矿山本身，比如他们可以声称，今年采掘的矿段品位相比去年差，所以才导致采矿毛利率下滑，然后再把高品位矿直接黑市卖掉，然后从市场采购低品位矿来应付交货。以这种造假手段做掩护，你光查账目，压根什么都看不出来，必须要实地进行抽检才能将其查得水落石出。如果这帮矿山蛀虫段位足够高，他们甚至还会在抽检中弄虚作假，不过我们也不是没有对策，毕竟采矿是劳动密集型行业，少数蛀虫不可能喂饱所有底层矿工，我们可以绕过矿山高层，直接从基层员工入手寻找破绽……”
    杨路说的这种矿山造假方法，已经属于现代地球矿企的高级造假手法了。
    青宁商会的峦石城玄铁矿山虽然贪污腐败问题严重，但是造假的水平还都比较低，仍然处于最低级的财务造假层次，甚至连最基本的账目都做不平。
    如果说现代地球矿企的造假手段堪比原子弹，那峦石城矿山的造假账手段最多只能算是玩弹弓，相比地球的同行差距非常明显。
    不过蛀虫的手段也会进化，防患于未然总归是不会错的。
    听到杨路的补充讲解，贺明远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连连感叹道：“果然是隔行如隔山，我做了将近20年粮食贸易，完全没想到矿产贸易的水竟然这么深。如果矿山蛀虫有这种造假水平，就算让我去做管理层，恐怕也会被骗得团团转。”
    贺明远的感慨，让杨路也深有体会。
    组织管理不是玩即时战略游戏，不是自身战斗力天下无敌，就能管理好企业、门派、国家、甚至文明，组织的成员也不是策略游戏里的npc士兵，用鼠标框起来就能a过去，扔个兵营就能暴兵，造俩农民就能采矿，招俩科学家就能开始爬科技树。
    事情哪有这么简单？
    青宁商会所有凡人雇员加起来也不够李青宁打的，但就算大小姐的拳头再硬，只要管理水平不到位，照样要被手下人当成傻子耍，甚至到最后她都不知道是谁耍了自己！
    如果没有杨路，就算给李青宁十次机会，她也猜不到落霞城分会唯一的腐败分子，就是看起来最为清廉正直的贺明远。
    杨路不是什么专业管理人才，他只是凭借数百次地球公司的实地调研经验，对九州修真界组织形式落后的修真商会造成了降维打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