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腹中空虚
唐明逸虽眼见着城门吏与那人的行径,但心中总觉得有些不妥之处。
来潼城之前他是清楚太守刘著的事迹的,心下觉得是个之前埋没了的人才。而后这刘著借着他姑母的名号将李寻先一步救走,实际上是暗地里帮了自己的忙。
这太守是何目的暂且不知,但世上总是很难有这般的巧合。本还想着此人若有心,大可收拢成为自己的助力。
而他今日要进城中却又遇到了这样一番事情,虽来推来想去倒也合情合理,但他心下却有些说不清楚的感受。
实际上,这般种种终归是他觉得堂堂大楚一国,总该还有些尽忠职守的臣子才是。
那人来叫住他,或许便要与他道些实际上的缘由。
想到此处,唐明逸便按住性子问道:“还有何事?”
“数目不太对。”那人却皱眉道。
“不是一人五十两吗?”其中一个随从被他搅得烦了,出声来问。
“几位莫急,咱们潼城的城门吏可是相当严格,入城前咱们打点起来方便,一人五十两自然够用。”那人反正是不要面皮的,尽管自己说着,“可几位没出这个钱,在城门下头被扣下了,再打点起来可就远远没有那么容易了。”
唐明逸听他这般说,心下颇有些失望,又觉得自己方才所想有些可笑,便也懒得与他再做纠缠,只好道:“那你说现下是什么价钱。”
“一人一百两。”那人开了个天价。
现下潼城,一百两几乎等同于城门吏一年的俸禄,可他大嘴一张,却是满不在乎。
“你疯了吗?”随从终于忍不住,呵斥道。
“事已经办了,就是这个价,总不能让我来垫钱,或是失了上面的信誉不是?”那人认准了这几人必定是要出钱的,把方才的一百五十两往怀中一揣,手又伸出来,就要接另外一百五十两。
“你……”那随从心头火起,恨不得掏了匕首给他扎几个洞出来。
唐明逸却冷静许多,只道了句“给他”。
随从见二殿下已然发话,也不好再争,只得掏出钱袋子来,全倒在他手上:“就这些,多了一文都没有了。”
那人仍旧用小秤称了,说了句“正好”,随即又补充道:“几位若是囊中羞涩,城中好几处都缺人手,可以去谋个差事,便就能在潼城里面安稳住下了。”
唐明逸却问道:“我们若找不到差事,你可能办?”
那人看了他好几眼:“我瞧着你相貌堂堂,不会找不到差事的。现下城里面就缺你这样的人。”
“这是何意?”唐明逸又问。
那人却只是说:“你到城里四处转转便就知道了。”
唐明逸见问不出什么,便也不再理会他,这人又说了句“实在找不到去处,可以去投奔王家。”
随从见二殿下不再和他说话,便骂了句“滚”,那人也不在乎,还迤迤然行了一礼,没再多做纠缠,果然反身走了。
“殿下,我们就带了三百两整银,全给他了!”随从见四下再无旁人,愤然道。
“潼郡里面竟是这般风气。”唐明逸也深叹一口气。
随从知道二殿下又在忧心什么,只好劝道:“殿下早定大局,一个小小的潼郡自然也能收拾得干净。”
唐明逸又叹道:“我大楚又何止这一个潼城而已,此地尚且如此,恐怕连州之外遍是这般景象了。”
两名随从也不知从何劝起,无非反复说些“为大楚百姓早定天下”“为朝廷基业早安民心”之类的话。
三人一起感怀两句,此事便到此为止。
唐明逸倒也没有全然失了希望,他们拢共十二人,除他亲自带两人在西城门这一处外,其余人等又分作三队,由东南北三处同时进城,哪怕有一队被扣下,再“不小心”透露出其余几人的行踪,事情还是一样做的。
不过这还需要些时间,一行三人暂时没有别的去处,听方才那城门吏说可往南市去卖兵器,想必该是这城中最热闹的地方,便就临时决定先去看看。
在做正经事之前,也好把这潼城里面到底有多少徇私枉法的事摸个清楚。
然而待他们到了南市,却发现从南城门入城的那三人早在此处等他们了。
一问之下便就得知,这三人的经历大体也相同,唯一不同的是,唐明逸的随从实际还贴身藏了一些铜板,而那三人连三百两都没凑够,七七八八拼了二百五十多两,还遭了对方一通白眼。
但自己也是这般遭遇,唐明逸自然不会责怪什么,这六人便一起在南市当中先查探一番。
南市里面从早到晚,果子糕饼一直都有热乎的,全凭着四溢的香气吸引顾客,店铺与店铺之间还颇有些争斗的意思。
放在往常倒也没什么,只是现下里,唐明逸几人腹中饥饿,闻了味道更觉难忍,但六个人身上加起来只有十四五文钱,可最便宜的糕饼也要三文一个。唐明逸知道护卫肯定要照顾他来吃喝,便干脆忍住不提。
这一行人忍着忍着,没再看到什么新鲜玩意,却先看到了原本要从东、北两道城门入城的六人,也如他们这般,从另一头迎面而来。
唐明逸这才知道,潼城四道城门的守卫,这是全都烂到根上了。
然而两伙人相见,先不提别的,彼此心中都有一个盼望。
十二人凑到一堆仔细盘算一番,便就得出了一个颇为难堪的结果。
原本供六人分用的十五文钱,现下要十二人来分用了。
此时吃喝暂且不说,再晚一些住宿都成问题。
唐明逸实在想不到,他堂堂一位大楚皇子,竟要在自己国中为钱财困住。
然而入城之前为了伪装身份,特意没有携带什么贵重的物品。唯一能换钱的只有各自身上的靴子匕首。
如此便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得寻个典当铺铁匠铺之类的地方,拿身上匕首换些银钱。
打定主意就不在耽搁,急匆匆往南市深处去,不多时就到了摆着那“覆盆难照”的十字街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