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里斯失神之间，手上的速度不受控制的放慢了一拍。
    与此同时，被称为嵇康的男人手按古琴，食指轻挑琴弦。
    一道宛如自云端传来的琴音传来。
    乳白色的光晕以古琴为中心呈圆环状扩散而出。
    只是瞬间，就扫过了挥动的匕首，再扫过克里斯的身体。
    明明只不过是一道看似完全无害的圆环，一道天籁般的琴音。
    但是，这把在市面上难以得见的极品炼金武器，已然发出了濒死的哀鸣。
    雪白的匕首上，银灰色的炼金矩阵浮现而出，震荡不砍。
    一息之后，终究是无法承受这份过于沉重的负担。
    崩溃了。
    清脆的碎裂声响起，随之而来的，是十余片各异的掉落碎片。
    这把价值上亿的顶级炼金武器，就此沦为了废铁。
    千锤百炼，铭刻了炼金符文的炼金武器尚且如此，那么人又如何呢？
    克里斯的大脑在琴音响起的瞬间就已经一片空白。
    仿佛回到了母胎一般，神智未开，身体不受控制。
    刚刚拼凑好的身体，此刻再次重创。
    四肢断裂，其中右手更是断裂成了三截。
    胸前破开了一个巨大的血洞，其中已然不见了心脏的踪影。
    血花四溅，同时克里斯双眼无神的后仰倒地。
    “咦？”嵇康似是有些意外的举眸，第一次正视眼前伤害他弟子的邪道。
    克里斯没有死。
    哪怕心脏粉碎，四肢断裂，全身血液已去其七，但是他依旧没有死。
    他双眼放空，呆呆的看着已然破碎的天花板，还有那隐约可见的蓝天。
    在诸夏那么多的“圣徒”中，到底哪位是最强的呢？
    是公认的诸夏顶梁柱之一的“混沌”？
    亦或是杀伐超绝的“白虎”？
    还是说被内定为一位五阶继承人的“湘君”？
    很少有人会知道答案。
    但是，毫无疑问，如果要论及“最强”，那么，就绝对绕不开一个人。
    嵇康！
    不同于如今年轻一辈“混沌“、”白虎“等人的惊才绝艳。
    相较而言，嵇康似乎要平凡得多。
    十五岁觉醒能力，初始能力位阶不过寻常一阶。
    这绝对不是一个值得夸赞的天赋。
    十八岁抵达二阶，如此晋升速度更是平平无奇。
    二十五岁升至三阶，在十余年前还未从重大打击恢复过来的诸夏而言，勉强算是新一代有生力量。
    很多认识的人都认为，嵇康这辈子就止步于此了。
    三阶与四阶，质的差距。
    也是人和非人之间的距离。
    以他的天赋，是绝对无法跨越那一条界限的。
    当时，几乎所有认识他的人都可以肯定这一结论。
    但是，令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
    在他二十九岁那一年，在一个平凡无奇的工作日，在他正常上班的时候，他成功的突破到了四阶。
    成为了诸夏那极少数的“圣徒“之一。
    这倒也罢了，毕竟出了一位“圣徒“虽然值得令人欣喜，但是，诸夏毕竟是”五大国“，
    底蕴深厚，历史悠久，并不是某些历史不过两百年的“暴发户“。
    咱什么没见过。
    坐下，都坐下……
    当然，这样的心态并不长久。
    正当局里正在协商决定这位新任“圣徒”的圣名之时，传来了一个惊人的消息。
    让所有人都彻底坐不住了。
    诸夏宝库中排名前三的神器，放眼全世界也是足以排入前十的最上级炼金武器——伏羲琴，和这位新任圣徒起了反应。
    淡定，都淡定，咱们什么没见过……
    淡定个屁啊！这我真没见过！
    伏羲琴，诸夏传说中的十大神器之一，在如今的诸夏，更是堪称镇国的国宝之一。
    它的琴音可以操控万物的心灵，在诸多神器当中威力并非最强，但却最引人忌惮。
    因为声音传播的特异性，在历史上，有伏羲琴的主人，手握伏羲琴，以一己之力，改变一场万军之战的记录。
    这也更加加重了伏羲琴的战略意义。
    可惜的是，这种战略级武器，在诸夏数千年的历史中，能掌握者实在了了。
    理论上，只要到了四阶这一等级，就有着使用伏羲琴的可能。
    然而，在历史上，有超过两位数的四阶在接触伏羲琴的过程中，非但未能发挥出其全部的效果，反而在很短的时间内，心神失常，最后癫狂致死。
    最终，他们终于找到了问题所在。
    想要成为伏羲琴的主人，是有着必要的条件的。
    其一，便是至少四阶。
    其二，也是最关键的一点。
    伏羲琴可以祸乱人心，这个效果不仅是针对敌人，也针对他的主人。
    当一个人拥有了强大的力量，他内心的欲望便会不受控制的浮现，乃至暴涨。
    而伏羲琴，会潜移默化的加速这些欲望对你的侵蚀，最终，让你沦为欲望的奴隶。
    你将会在无穷尽的欲望之中彻底沦为野兽。
    所以，伏羲琴的主人，在心智上的要求极高。
    虽然不需要彻底无欲无求的地步，不过也差不多了。
    简单的来说，就是所谓的“圣人“。
    历史上，每一位伏羲琴的主人，都是活着的圣人。
    在各方面都无可挑剔的存在，真正的一生无暇。
    也只有这样的人，才可以掌握这份过于恐怖的力量。
    否则，哪怕是五阶的“皇帝“，以他们那半神的伟力，也无法强行掌握伏羲琴。
    也就在伏羲琴对他产生了共鸣后，他才真正的引起了当时诸夏高层最高的重视。
    也在同时，定下了他的圣名。
    嵇康。
    这位在诸夏历史中，也是首屈一指的音乐名家。
    而在嵇康就此走入诸夏高层之后，他没有趁此机会手握重权，更没有积极的对外表现。
    反而一如以往。
    就仿佛，他从来就不是什么诸夏的“圣徒“，而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人一般。
    只不过，这个“普通人“手中握着的力量，足以让世界都为之忌惮。
    他的成名之战是在他成为“圣徒“后的第二年。
    那一年，亚洲南部出现大型异空间。
    诸夏所派出的领队正是嵇康。
    当时，面对身为竞争对手的超过七名敌对四阶。
    嵇康以一曲“广陵散“一战成名。
    以一敌七，压倒性的战斗力，帮助诸夏成功取得了那个异空间的探索权。
    至此，世界彻底认识了这个被称为“嵇康“的男人。
    而如今，嵇康三十九岁……
    虽然他肯定没能突破到五阶，但是，谁又能知道，这个一向不显山不露水的男人，在四阶的这一条路上到底走了多远呢？
    “为什么？所以到底为什么……”克里斯的声音有些嘶哑。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他给的情报里分明没有说过……
    等等！
    他好像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不知不觉之中，他灵魂中的那道枷锁似乎已经被解除了。
    也就是说……
    “契约完成了？但是我明明没有……”
    那个女孩分明没有死，为什么契约会完成！
    这个瞬间，他豁然明悟，满脸的震惊，眼底深处还有这一丝恍然。
    “原来……是这样吗……”他呢喃道，有些失神。
    你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我能杀掉“歌姬”，只要我能够把“歌姬”最后的底牌给逼出来，你的目的也就已经达到了。
    同时，你根本就没有给我安排什么所谓的后路。
    我的结局从一开始就已经注定了。
    死在这里。
    只有死人才不会说话。
    这一刻，哪怕是堪称穷凶极恶的克里斯都不由身体颤抖，遍体生寒。
    恍惚间，他感觉到，有一双充满智慧，但却尽是冷漠的蓝眸正在看着他。
    他突然癫狂的大笑起来，笑容惨烈。
    “原来……一切都在你的计划之内啊！”他笑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他笑得不是别人，笑的是他自己。
    明知道对方是什么样的人，为什么自己竟然有这种勇气和对方做交易呢？
    到底是谁给他的胆子啊！
    是这些年顺风顺水导致他飘了？还是说对于对方威名的敬畏呢？
    他没有想过求饶，没有想过坦白一切。
    因为，他知道，这没有意义。
    那先不说那一位根本不会留下这么明显的缺漏，就说他目前的所作所为，哪怕他袒露一切，最终等待他的，都只有一个结局。
    嵇康静静的按着那张古琴，并没有因为眼前敌人的失态而有所动作。
    许久，他才轻声说道：“你不是三阶。”
    随后，他补充道：“不是一般的三阶。”
    尽管克里斯的能力似乎和血肉有关，但是，哪怕恢复能力再强，如果是寻常三阶，在受到这种伤势后，也不可能活得下来。
    “你是从四阶跌落的吧。”嵇康说道。
    克里斯不可能是四阶。
    任何四阶以上的强者，一旦踏入诸夏的土地，“长城”都会立刻示警，他们超保局可以在第一时间把握对方的位置所在。
    所以，只有这一种可能。
    这样就说得通了。
    克里斯的能力可以说是勉强可以算是肉体强化系得一类，这种能力，哪怕灵魂位阶跌落，但是，对于身体的改造无法逆转，所以往往拥有着超越寻常三阶，但是，却又显著弱于四阶的表现。
    嵇康的眉头微微皱了皱。
    尽管对于万事不萦于怀，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他对于诸夏的现状完全不关心。
    更不代表他什么都不知道。
    特意找到这么一个罕见的能力跌落的前“圣徒“来杀他的弟子。
    恐怕对方所图甚大……
    “咳咳咳，是又怎么样？”克里斯咳出一口鲜血说道。
    “告诉我，你背后的人是谁？”嵇康问道。
    “我说了，你难道会放过我？”克里斯笑了起来。
    “这个问题，你的心中应该早就有答案了。”嵇康冷淡的说道。
    “当你选择在诸夏犯下如此恶行之前，你应该就已经有这种准备。”
    哪怕是“圣人”也并非真的没有怒气。
    看到自己的弟子险些死去，如果他还能说什么“回头是岸”，那么，他就不是“圣人”，而是傻哔！
    更别说，就算他有这个意思放过对方，诸夏的规矩也不允许，
    “呵呵呵，不愧是一生无暇的嵇康啊！竟然连骗都没有想过要骗我吗？”克里斯嗤笑一声。
    “哈哈哈！看来这个女孩子对你是真的很重要啊！竟然连被誉为‘圣人’的你也不愿意给我救赎吗？”
    “既然如此，我为什么要说呢？”
    得到了对方的答复，嵇康再不多言，手上又是轻拨琴弦。
    克里斯显然也是注意到了他的这个动作，脸色微微一僵。
    同时，已然没有了四肢的躯体暴起。
    “这是……”嵇康轻抬眼眸，眼神讶然。
    断裂的四肢依旧在血泊中，那么，克里斯是怎么动作的？
    他看到了克里斯自腰际往下，那疯狂生长蠕动的肉芽。
    隐约构成了双腿的形状。
    尽管有些踉踉跄跄，但是，毫无疑问，这已经是双腿的雏形了。
    “如此顽强。”饶是嵇康，也不由轻叹一声。
    若非能力位阶跌落，当克里斯仍然处于四阶之时，生命力又会强大到什么地步呢？
    恐怕当真已经没有了常规意义的要害了吧。
    现在只是可以无视心脏粉碎的创伤，再进一步，怕不是连脑袋掉了都可以再连回去。
    但是……
    “结束了！”嵇康淡淡的说道。
    于是，天边，再度有着天音响起。
    “吼！”克里斯大声的嘶吼，脸色狰狞。
    不！我不要死！我怎么能死在这里！
    毫无防备的身后，乳白的光晕已然临近。
    下一秒，他就会在这琴音之中被枭首。
    血泊中，几道黑影骤然腾空。
    克里斯断裂在地的四肢，此刻已然膨胀化作一团团巨大的肉团，然后如同盾牌一般的挡在了克里斯的身后。
    就仿佛月光一般柔和的光晕扫过，在狰狞的肉团上留下了一道白线。
    四个肉体，四个盾牌，四条白线。
    几乎没能起到哪怕一点的阻挡作用。
    克里斯已然能够感觉到自己脖颈处那几乎寒冰一般的冰冷。
    他现在能做到的就只有一件事了。
    脑袋尽可能的向一旁偏过。
    很快，四团肉团破碎着从空中跌落，不再阻挡嵇康的视线。
    看着不远处那连着一大片血肉的耳朵，嵇康讶然低语。
    “躲过去了吗？”
    他看着不断滴落蔓延的血迹，已然不见了敌人的踪影。
    他的脸上有着些许的迟疑，似乎在思考是否应该追杀。
    他可以确定，尽管对方在他这一击下没死，但是，恐怕也已经几乎完全丧失反抗能力了。
    然而，当他低下头，看到眼前的少女时，他的脚步停了下来。
    抬起手，看着自身那已然透明了一半的身躯，嵇康无奈一笑。
    “罢了。”他无奈的说道。
    说到底，哪怕借助了伏羲琴的帮助，他得以跨越能力者的位阶，一窥“皇帝”的权柄。
    可惜，终究是劣质的替代品。
    虽然勉强为之，但是，可以寄托的力量却还是相差太多。
    现在，他早先放置在陈思仪身上的这份力量以及快要坚持不下去了。
    如果再动手，如果再有什么意外，思仪就危险了......
    反正那家伙也不可能走得脱。
    现在最重要的是……
    半透明的眼眸看向一个方向，在那里，有一个白皙的人影静静而立。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嵇康呢喃道，脸上难掩动容。
    他看到了那本不应该在这里的身影，唯独他不应该在这里才对。
    “到底是什么原因，竟然向你这般高洁的人也会来趟这趟浑水……”
    似是感觉到了嵇康这不敢置信的眼神，这位天竺的来客满脸苦涩的闭上了双眼。
    “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