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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七十九章 年前幸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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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安城云波诡异,暗流涌动,宛若一块飞地的东海城,却异常的热闹。
    自从三年前开始,在那场震动整个天下,吸引了无数目光的黑木崖大战之后,东海城开始了高速发展,迎来了质的飞跃,现如今的东海城跟以往的东海城,宛如是两个城池。
    东海城有富甲天下银如海的说法,这里商铺林立,商人无数,走在大街上,不敢是十个有九个是做生意的,至少十之五六的人肯定跟做生意有关,以前的东海城,乃至海洲的市场,都是东海城三巨头说了算,可自从百货楼出现并且崛起之后,市场被重新划分,使得原本无序发展的东海城,形成了一个好的发展环境。
    百货楼除了一家几乎囊括了所有生意的商铺之外,其名下还有诸多工坊,专门用来生产这些东西,单凭这些工坊,就结结实实养活了很多人。
    做生意就是一个滚雪球的过程,越滚越大,百货楼更是其中的佼佼者,只用了两年半的时间,百货楼就在全国各地遍地开花,而其名下的各大工坊,也从之前的小作坊,慢慢变成了大工坊、大工厂,很多工坊和工厂现如今都搬出东海城,在城郊建立新的基地。
    至于说工坊搬走之后,留下的那些店铺,也很快成为了一家家商铺,现如今的东海城,其地价之贵,直追神都长安,而且这个价格每天都在涨,很多在东海城有房有地的百姓,即便啥也不做,就凭卖掉这些房子和田地就能一辈子吃喝不愁。
    长安百姓贵气,洛阳百姓傲气,而东海城的百姓则异常的精明,在那酒楼茶肆当中,随便一个人都能说上几句跟商业有关的事情,因此除了那些实在家里过不下去,或者目光短浅,亦或者是想去其他地方发展的人,选择出售手里的房产和田地之外,大多数人都死死地捂着手里的这份家产,不思进取也好,待价而沽也罢,亦或者做长远打算,总之,这些人现在的身价,都已经起来了。
    百姓最好骗,百姓最精明,这不是什么套话,而是事实,可能在某些大事情上,百姓的眼界很窄,看不到那么高,那么远,可是,在某些事情上,百姓的智慧才是最卓越的。
    温宏方是东海城本地人,今年已经四十来岁了,祖上是靠海为生的渔民,起早摸黑的出海,靠着勤劳的双手,辛勤的汗水,在经过几代人的不断累积,终于积攒下来了一份不算厚,却也不算薄的家底,在东海城内购置了一套不算大的房产,还有几亩薄田,小日子过的也还算不错。
    在东海城这边,除了商业发达之外,其实这里的农业并不算好,良田稀少,越是靠近大海,良田就越少,薄田是有,在年份好的时候,能回本,稍有盈余,可在年份不好的时候,别说盈余了,就是回本都难,很多时候都是入不敷出的情况,可即便这样,也需要耕种下去,寄希望来年能获得一个好的收成。
    不是人人都适合做生意,也不是人人都有本钱做生意,大部分的人只能靠一些手艺吃饭,抛开那些给富裕人家做工做事儿的人之外,很多人还是靠海为生,以捕鱼为业。
    温宏方爷爷是渔民,父亲也是渔民,到了他这一代,算是半个渔民,其前三十年即便都泡在海上,在其很小的时候,就跟着父亲出海打渔,捕鱼的手艺自然没的说,不过,到了温宏方这一代的时候,家里也有些闲钱,在其成年之前,其父亲就在东海城购置了一套不算大的宅院,待到温宏方成家的时候,终于有了个落脚的地方。
    温宏方的妻子不是什么富贵人家的女子,是距离东海城稍远县城的女子,严格论起来,二人还是沾亲带故的亲戚,不然的话,对方也不可能嫁这么远,不过,这种亲戚都没有什么血缘可言了。
    穷人家可没有正妻平妻小妾这个说法,一般男人能讨到老婆就很不容易了,妻子长相一般,甚至有些显丑,人长得也有些豪迈,可能勤俭持家,会过日子,打理家务,下地劳作也都是一把好手,跟这样的女子过日子,是最好的选择,也是最安心的选择,虽然温宏方的父亲没读过书,可是在给儿子选媳妇这件事上,还是很有眼光的。
    皇权时代,首重孝道,而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因此成家是很多人在成年之后,首先要做的事情,温宏方跟他爹不太一样,温宏方兄弟姐妹众多,可惜存活下来的,成年的没几个,除了一个二姐和两个哥哥之外,其他的兄弟姐妹都没能活下来。
    两个哥哥都比温宏方大很多,其大哥很早就跟着父亲和爷爷出海捕鱼,练就了两膀子力气,后来镇海军征兵的时候,他就去当了兵,据说在军队里混的还可以,可惜,在十多年前,随着大军出海剿匪的时候,死在了海上。
    二哥身体羸弱,干不了体力活,读书很不错,一直想进入书院求学,奈何海洲没有书院,在其十六岁的时候,就学那文人仕子负笈游学,一走就是很多年,起初还有书信送回来,可过了几年,书信也没有了,人是死是活都不知道,温宏方爹娘去世的时候,还念道着这个二儿子。
    至于二姐,在很早的时候,就嫁为人妇,嫁的不错,给东海城一位姓翁的富裕人家的公子的当了小妾,翁姓在海洲是大姓,主要还是源于翁家,作为一个传承久远的大家族,除了嫡系那一脉之外,其他的旁支旁系更是无数,而其二姐所嫁的翁家,就是翁家旁系当中的旁系。
    嫁的不错,只可惜福薄,嫁过去没几年,就病死了,死前也没能诞下一儿半女的,对于富裕人家而言,一个小妾死了就死了,所谓的亲家,只是稍微熟悉一点儿的朋友而已,连亲戚都算不上,即便其二姐还活着,对方也不太承认这个亲家,因此,温宏方一家还是老样子。
    贫苦百姓人家都有一个怪圈,越是那种穷的叮当响的家庭,子女越是众多,而子女越是众多,家里就越穷,几乎每一代都是如此,循环往复,而温宏方也不例外,到了他这一代,子女不算多,却也不算少,三儿两女,最大的已经二十多岁,最小的也才八岁而已。
    温宏方读过书,说是读过书,其实就是识字,以前是其娘亲在给某个大户做工的时候,对方家里请了私塾先生,温宏方小时候长得也可爱,很讨喜,于是就跟着富家子弟学过几天,不过,这种情况也没持续多久,当那个富家子弟在学了一段时间之后,发现他不适合习文,反而适合习武,就专心让其走武道一途,之前请的私塾先生自然也失业了。
    读过书终究还是有好处的,温宏方自从成家立业,有了子嗣之后,除了捕鱼之外,还学了其他的一些手艺,至少能做一些脑力活儿,其中一项技能就是打铁,也就是所谓的铁匠,当百货楼才刚刚建立起来的时候,工坊诞生,招募了不少能工巧匠,而温宏方就是其中之一。
    子女多了,压力就大了,单纯靠捕鱼自然无法维持生计,即便是加上妻子在如何的持家有道,还是入不敷出,温宏方当初进入工坊,主要是因为工坊给的工钱不低,活儿数量累了点儿,可整体还是不错的。
    温宏方脾气好,性格也不错,做事儿很认真,虽然技术相比那些专业人士差了不少,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还是很让人放心的,因此,当他在工坊做了一段时间之后,东兴工厂出现了,在其缺乏人手的时候,他就被调到东兴工厂做工,工钱多了不少,就是管理的严苛了些,一个月很难回家一次。
    没办法,东兴工厂刚开始建立的时候,只是生产一些水泥、砖块和钢筋的活计,可是,随着战事的发生,东兴工厂开始朝军工厂的方向发展,铸造的都是军备,而这都是国之重器,管理严苛是必然的事情。
    东兴工厂经过两年的发展,已经形成了一条完整的流水线,整个工厂被切割为大大小小上百个车间,每个车间做活的人很多,而负责的东西只是众多环节的一个,在这里做活儿的,除了像温宏方这样的技工之外,还有很多普通劳力,其中最多的还是那些长相怪异的奴隶。
    温宏方负责的是炼钢,技术有一些,可主要还是体力活儿,这些钢材大部分都是用来打造军械的,对钢材的质量要求很严,温宏方不是一个普通的工人,是个小组长,手下管着十来个人,类似于这样的小组长在整个车间还有很多。
    炼钢是一个很消耗体力的活计,那几个炼钢炉从他进来的时候,就一直没停过火,其中的温度很高,即便是在这严寒的冬天,在该车间做事儿的人,大多赤-裸着上半身,仅穿着一条宽松的长裤,由此可见,这里的温度之高,若是到了夏天,那可就要了命了,热死人是常有的事情。
    东兴工厂最忙碌的时候,是从去年一直到今年秋天这段时间,尤其是在东家去了西北之后,东兴工厂一天十二个时辰,是昼夜不息的在告诉运转,据那些负责最后一道工序的工人说,很多军械才打造出来,还带着滚烫的余温,就被装车带走,第一时间送往前线。
    在这里做活儿的人,都知道东兴工厂的东家是谁,是那个叫许一凡的年轻人,但是,绝大多数人都不曾见过此人,只知道他很年轻,温宏方有幸见过一次,东家是真的年轻,这让他第一时间想到了自己两个大儿子,老二的年纪跟其差不多。
    温宏方很感激这个东家,除了因为他在这里做工之外,更重要的是,这个年轻人改变了他的家庭生活,他在东兴工厂做工,妻子在作坊工作,两个女儿一个在百货楼做工,一个在四季楼做工,大儿子很早的时候,就进入了镇海军,成为了大将军殷元魁身边的亲卫,在殷元魁去往京城的时候,就跟随着去了京城,然后又去了西北,而两个小儿子,老二在今年秋闱的时候,赴京赶考,可惜名落孙山,不过,儿子来信说,他距离高中就差一点儿,听说明天会有恩科,他决定留在长安,明年再试试,对于儿子这个决定,温宏方还是很满意的,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虽然这句话有失偏颇,可读书似乎是他们这种清苦人家唯一的出路。
    至于说最小的儿子,也在起点书院开学之后,被送往了书院求学,虽然起点书院严格来说属于私人学塾,可能有地方读书,终究是好的,更何况,教书的先生还是一代大儒荀德华呢。
    年过四十的温宏方,现在觉得很满足,不,是非常的满足,单单就他这一家人,每个月的收入都不低,不提在长安备考的二儿子,还有在书院读书的小儿子,就两个女儿,现如今已经不用为嫁妆而操心了。
    今天,温宏方没有留在工厂,而是选择回家,一来是西征战事停歇,工厂虽然还在运转,却不用像以前那般高负荷的运转;二来,温宏方已经有三个多月没回家了,再加上年底了,工厂那边也陆陆续续的放假,温宏方算是提前回家置办年货,待几天再去工厂做工几天,就可以正式回家过一个好年了。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大儿子温玉回来。
    大炎王朝是有服兵役的律法,在建国初期,男人皆要服兵役,在十八岁的时候,需要服更役,就是每年服役三个月,服役三年,到了二十一岁的时候,需要正式服兵役,期限是两年,第一年在本地服役,可以是县,也可以是郡,或者是州城,被称之为正卒,另外一年则是到边关,后者京城等大州城服役,被称之为戍卒或者是卫卒,而在战时,人人都要随时应征入伍,若是不从,全家连坐。
    不过,随着大炎王朝政权的稳固,兵役、徭役、劳役等等制度也都随之发生改变,兵役从凡是男人都要服兵役,变成按户服役,就是一家当中,年满二十岁之后,就需要有一男丁服兵役,而家中其他人,则无需再服兵役,只需要服徭役和劳役就可以了。
    服兵役的士卒,大部分都是地方军服役,想温宏方的大哥,就是在海洲当地的镇海军服役。
    当战事发生之后,得知儿子跟着大将军去了西北,对付西蛮子,温宏方说不担心那是不可能的,可担心归担心,他还是觉得很荣幸的,男儿披甲上阵,奋勇杀敌,建立功勋,是每个男人都想做的事情,对于儿子的安危,自然是担心的,可也不那么担心,毕竟是在大将军身边当亲卫,不一定需要亲自上阵,他还是毕竟放心的。
    在年初的时候,西北那边传来军中爆发瘟疫的事情,这可把温宏方一家人给担心坏了,毕竟,瘟疫这种东西,是个人都知道其厉害程度,往往瘟疫发生之后,那就是拿命去填的。
    可是,没多久,好消息就传递回来了,瘟疫被解决了,虽然在那场瘟疫当中死了很多人,可得知瘟疫被解决了,众人还是欢呼雀跃的,只是,在那之后,西北的战局就陷入到了极度危险的境地当中,这让很多人都替西征军捏了一把发汗。
    那段时间,东兴工厂处于高负荷的运转状态,温宏方虽然担忧儿子的安全,可也只能干着急,他能做的只是做好自己分内的事情。
    在东兴工厂做工的人,除却那些土著奴隶之外,大部分的工人,其实都是士卒的家属,而东兴工厂在最忙碌的时候,负责人左一直接告诉众人:“想要你们家人在战场上活下来,就安心做好手里的每一件事儿,这才是对他们最大的帮助,你么锻造的每一把战刀,每一副铠甲,可能会穿在你们亲人身上,握在他们手里,是他们保命的东西,因此该如何去做,你们心里应该很清楚。”
    简单直白的话语,却往往最能激励人,在那段时间,工厂的所有人都铆足劲,拼命的做事儿,他们无法抵达现场,也无法改变左右战局,唯一能做的,就是以这种方式默默地支持和保护他们。
    连续几个月不眠不休的奋战,当前线将士浴血奋战的时候,身为亲人的他们,也在加班加点的忙碌着,当西北战局的结果出来,西北大捷的消息传递回来的时候,很多人终于如释重负,而在这之后,当一份份阵亡将士的名单被送回来的时候,又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马裹裹尸固然壮烈,可伤心是真的伤心,那些说将士就应该死在战场上的人,说的对,却也不全对,至少有种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嫌疑,让温宏方感到庆幸的是,他的儿子还活着,如此甚好,没有什么比这更值得高兴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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