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军团长…要见我？”
    “是的。”
    宁渊微微一愣，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身边两个女孩的脸色——这边薇薇安都还在呢，第三军团的军团长不忙着见她却点名要见我…这是个什么奇妙剧情转折？
    再不济你见见苏珈这样的战斗英雄也好吧，我除了在后面高强度修复晶卡之外也没杀几只亡灵来着…
    莫非…这是我那个身在翡翠雪的王女学生安排的？
    想到这里宁渊顿时了然，点了点头后跟着副手一起走向了一个临时搭建好的作战指挥所。
    翡翠雪第三军团到来没多久就已经把这片区域彻底改造成了一个战斗基地，充足的人力和近乎无穷的火力覆盖之下，原本不可一世的亡灵天灾大军节节败退, 隐隐有要退守蒙拉自由集市的趋势。
    前期的阵地拉锯战渐渐由翡翠雪军团占了上风，他们开始一步一步稳扎稳打地推进，宁渊看着这样显著的战果，心底不由地开始担忧起一旦亡灵天灾被彻底消灭平定过，翡翠雪军团反推到永霜源矿的时候该如何是好。
    也不知道落落小姐姐这个时候怎么样了…倘若说之前她的这一趟旅程还是十死无生的话，那么如今亡灵天灾的主力都被钉死在了前线阵地，她活着回来的概率就不再是那么微乎其微了。
    “到了。宁先生请。”副手在临时指挥所的帐篷前停下了脚步, 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后便退到了一旁。宁渊掀开帐篷厚厚的帘幕, 里头魔法灯火的光芒很是明亮，视线尽头是一个伏在案边沉思的军装老人，银发矍铄目光锐利，让人看了一眼就不敢移开目光。
    在老人桌前不远处的空地处摆放着一具通体漆黑坑坑洼洼的亡灵尸骸，宁渊的视线扫了一眼便匆匆收了回来。因为那赫然是之前在战场上缠住天启军团众人的异形亡灵。
    叫我进来，帐篷里还摆着一具尸体？是叫我来当法医解刨的吗？
    宁渊看下意识地望向了军团长老人的脸庞，随后视线就像是被定格了一般无法动弹，寻常人看到这位翡翠雪军团长不敢移开目光的原因或许是因为被他的气势震慑住了，可宁渊愣住的原因显然和普通人不一样。
    他一时间被事实冲击太大，当场怔在了原地。
    是他！落落传送到翡翠雪境内见到的第一个人，也是那个半张脸被毁了的可怕老人！他居然是翡翠雪第三军团的军团长！
    这是何等庞大的信息量，宁渊愣了许久都没有回过神来，直到老人淡淡出声打破了这份沉默：
    “来了。”
    “嗯…您…”
    老人抬了抬手止住了宁渊想要问话的举动，他咳嗽了两声，像是有些没有适应这片边境区域的严寒天气：“你过来。”
    “如果是你的话，你会选哪一条路回到永霜源矿？”
    他指着自己面前的地图，像是在闲话家常一般地问着宁渊, 宁渊走近看了一眼, 发觉铺在老人桌前的是整个永霜荒原的地图。
    宁渊迟疑了片刻, 心底明白老人这是在问落落的踪迹，于是乎他想了想指着一条路道：
    “这一条。”
    他指着的那一条路是之前永霜荒原上赫赫有名的死亡之路，因为那条路有着许多可怕难缠的魔兽栖息，很多试图穿越的冒险者都死在了那边。可如今永霜荒原上局势大变，亡灵天灾席卷之下，魔兽几乎被清理了大半，原本的死亡之路也变成了最好走的一条路。
    “你也选这条啊…”老人微微眯起了眼：“看来落落走的不是这条路。”
    宁渊闻言愣了愣，随后很快意识到了老人话里的含义：“既然绝大多数人都猜她会走某一条路，那她就绝不会选它，不管它是好走还是不好走。”
    “那您的意思是…？”
    “你们回来走的是哪一条路？”
    “中间这条。”
    “那应该就是它了。”
    “这不可能…”宁渊脸色凝重道：“我们逃回来的时候身后就是亡灵天灾蔓延的景象，她原路返回绝无生路。”
    “但原路返回是最快的一条路，其它的选择都需要绕行。”老人淡淡道：“既然巫妖之祸已经出现在了世间，她就不会浪费太多的时间。”
    宁渊沉默了片刻，毫无疑问老人说的是对的，落落向来对于自己的目标坚定不移，倘若是换做他站在落落的立场上，也不会浪费那么宝贵的时间去换取那多一丝的生还机会。
    “听说你之前陪落落一起去了永霜荒原？”老人问道。
    “嗯。”
    “谢谢。”
    “没什么好谢的，我和落落算是知己，更何况我之前也答应过您会尽力照顾她。”
    “我想你心底一定有很多的疑惑，坐下吧。”老人指了指侧边的一个椅子：“我会慢慢告诉你。”
    宁渊看了一眼静静躺在一旁的可怖亡灵尸骸，应了一声后坐下。
    “我的联邦通用名叫做奥罗·杰夫，祖上曾经参与过翡翠雪的建成之战。姑且算是个贵族后裔。”
    老人似乎注意到了宁渊的视线，指着那具尸骸缓缓开口道：“这种生物，你以前见过？”
    “不曾。”宁渊摇了摇头：“在永霜源矿见到它涌出来的时候我就觉得很奇怪…大陆上还有这个种族吗？”
    “没有，它不属于我们大陆。”奥罗军团长沉声道：“这种可怕的生物究竟来自何地，目前无人知晓，连我也只知道它们是从裁决殿那边暴露出来的。”
    “我把它们称呼为界外魔种，我曾经的同伴把它称呼为魔族。”
    “它们是裁决殿制造出来的？”宁渊的神情有些讶然，这种异形亡灵的嗜血和恐怖是所有人都有目共睹的，即便是变成了亡灵也依旧保持着那份智慧灵动。
    如果裁决殿打算大批量制造这种可怕的怪物当作杀手锏放出去，很难说会不会造成什么难以估量的影响。
    “这就是另外一个很久远的故事了。”奥罗幽幽叹息，目光中流露出了些许追忆的神采：
    “在我还年轻的时候，因为不甘心就此走上家族安排好的道路，向往着外面世界的广袤和新奇，于是我独自离开了家出去冒险闯荡…”
    宁渊：“……”
    等一下，这个开头怎么那么熟悉？
    经典富二代出去追求自由和梦想…奥罗的开头和落落当初说的那个故事有一些相像，果不其然，老人的故事很快遇到了落落的父亲，两人相见恨晚，然后一言不合地恰了起来…
    宁渊的表情略微有些抽搐，富二代和富二代的相遇是这么个情况，听起来好像也蛮合理的。你瞅啥，瞅你咋地这样的小摩擦都能发展成丢手套决斗，毕竟两人都是心高气傲谁也不会服谁。
    “后来我在决斗里输了。”
    说起这段时光的时候，奥罗的表情隐隐有些缅怀的意味，连带着那半张狰狞的面庞也变得柔和了起来：“他让我当了大哥，而且定下了规矩，以后一起冒险路上但凡有新人加入，都要进行决斗，输了的都得当大哥。”
    “因为这个规矩，到了最后我们小队成型之后我已经是七个人的大哥了。”
    “……”
    想不到看着严肃的军团长大人一本正经地说着以前的事情是这样感觉。宁渊脸色颇有几分古怪地望着奥罗，没有插话，静静等待着他把这个开头听起来很有少年感的故事说下去。
    八个来自天南海北的富二代因为同样的志气爱好走在了一起，一同闯荡大陆，很像是那种老式漫画小说里的王道冒险剧情。
    “我们的小队名字叫做‘诺亚’。原本有八个人，现在只剩下了我一个人。”奥罗轻描淡写地轻声说道：“他们都死了，有的死在当年那场动乱里，有的侥幸逃脱后被裁决殿追捕杀死，就像是落落的父亲母亲一样。”
    “那场动乱…和这种界外魔种生物有关？”宁渊心底猛然被揪起，轻声试探地问道。
    奥罗沉默不语，像是默认了这一事实。随后对着宁渊开口道：“当年的事情已经是不可明说，你只需要知道，我们发现了裁决殿的一个秘密，这个秘密可以追溯到晶卡时代的开启，也就是六百年前，罗德的那个年代。”
    “那个时代实在太过混乱，如今联邦格局的形成和当时也有一定的关联，坠明之森更是在其中扮演着某种角色。”
    “精灵族和罗德大师？”宁渊怔怔地问道。
    这个在绝大多数的历史书上可都没有记载，属于课外超纲知识，宁大师觉得迷惑也很正常。奥罗闻言只是淡淡嗯了一声，并没有给宁渊补习历史的想法，他继续缓缓道：
    “因为这个隐秘，裁决殿启动了最高级别的行动，那是一场血腥的动乱之夜。许多人因此失去生命，小队的其它人为了让我和落落的父亲逃走死战不退，用生命拖住裁决殿爪牙换我们离开。”
    “我的脸会变成这样就是拜那一晚所赐。”奥罗淡淡道：“可惜后来我连收尸都没法为他们做到。直到他们的尸体腐烂，被秃鹫啄食，我都没法出现。”
    这是一种刻骨铭心的悔恨，老人的手掌握成了拳，指甲像是都要嵌入肉里，宁渊不知道当初这位老军团长是抱着怎么样的心情离开的，但很显然他这一辈子都没有释怀。
    “后来我和落落的父亲各自回到家族，本打算先蛰伏一段时间，可是没想到他那边率先出了问题，他的弟弟引狼入室把偌大的家族付之一炬。最后加入了裁决殿。”
    “我当时知道事已不可为，拼着被暴露的风险把落落这最后的血脉独苗保了下来。”奥罗面容平静道：“就算当年的人都快死完了，可有些事情总是要有人记下来的。”
    宁渊犹豫了片刻，心说您老现在把故事说给我听，是打算让我把这个故事传下去了吗？
    我一个曾经的兵王文作者、二次元小黄卡贩子，何德何能被您这么看重啊…
    除非你打算拉我下水一起硬刚裁决殿？
    “我说这些话的意思不是要你和裁决殿翻脸。”奥罗缓缓道：“我相信落落的眼光，她既然选择了你，那就证明你值得信赖，站在我的立场上我其实已经不希望落落再为了复仇去虚耗一生，倘若你们能够让家族的血脉延续下去，那才是最好的结果。”
    “如果这一次落落安全回来，我希望你们暂缓一下复仇行动，先抓紧时间把血脉延续的事情解决了再说。”
    宁大师：“……”
    “不是…奥罗…军团长，我和落落小姐…”
    “你不用和我解释什么，我只知道我时间不多了。你是不是觉得我已经七八十岁垂垂老矣了？可我才四十多岁。”奥罗平静开口道：“我的生命力因为那一场动乱一直流逝，熬到如今已经快要灯枯油尽了，我这一辈子没法做到为他们复仇，那么至少我要在我死之前看到落落父亲家族血脉能够延续下去。”
    “这么一来，我也算是对他有个交代了。”
    宁渊：？？？
    原来是拿事实真相拉我当赘婿？！我看起来像是那种高质量血脉延续机器吗？
    “奥罗军团长，很抱歉。”宁渊深吸一口气道：“目前为止我和落落小姐的关系只是知己，并不是你想的那样…我答应了会尽力帮她完成复仇计划，这一点你不必担心。”
    “裁决殿和我的关系也算不上多好，所以知道这些对我来说意义还是不小的，谢谢你解答我的疑惑。”
    “无妨。”奥罗看起来并没有强求的意思，轻轻一抬手道：“既然你已经卷入了进来，我相信你只会离这个秘密越来越近的。”
    “我还有一个问题。”宁渊迟疑片刻问道：“落落曾经说过自己是半精灵，那么她的母亲是坠明之森里的人吗？”
    “嗯。”奥罗应了一声，随后幽幽叹了口气：“没有坠明之森的暗中庇护，光凭我的话恐怕也很难保护住她。”
    “明白了。”宁渊沉声道：“等到亡灵天灾的情况稳定后，我会试着重新走一次那条路找一找落落的踪影。这是我曾经答应过她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