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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五回 各怀鬼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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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大人了然的点点头。
    难怪这小寡妇这么有见识,宫里养大的,即便只是个宫女,耳濡目染之下,也比寻常女子要见地非凡。
    要不怎么说宁娶大家奴,不娶小家女呢。
    王大人又问:“掌柜的娘家可还有什么人吗?”
    沈家娘子是个生了七窍玲珑心的,听到王大人打听她的娘家,她心里就有了分寸,莞尔一笑:“小妇人的阿爹阿娘都不在了,剩下的哥哥远在幽州,多年不曾来往了。”
    家世清白,见识不凡,还孤身一人,这简直就是为妻的最好人选啊。
    他试探着问道:“掌柜的孀居多年,就没想着再往前走一步吗?”
    这弯弯绕绕,试探再试探的,终于说到了正题上。
    沈家娘子轻轻挑唇,柔柔一笑:“看王大人说的,怎么想过,只是缘分未到,没遇上合适的。”
    王大人的一颗心哟,终于大定了,有这个念头就好,他好歹也是个外放的六品官,进了京估摸着也就是六品了,虽然搁在京城里不算什么,但是官眷说出去怎么也比酒肆掌柜要好听许多吧。
    他眯着眼笑道:“我倒是觉得,我和掌柜的颇为有缘呢。”
    沈家娘子掩口,不置可否的轻轻一笑:“天晚了,大人该回了,府里的娘子该等急了。”
    王大人轻轻一笑,又追了一句:“我夫人前年病故了,府里只有两个妾室,现如今,可没有夫人惦记着。”
    沈家娘子轻轻呀了一声:“王大人颇为长情啊。”
    王大人笑了,长不长情的他不清楚,上门说亲的可真是不少。
    他想了想,放下一锭银子,笑道:“我的宅子在常乐坊,不知道能不能请掌柜的明日送一桌午食过去。”
    沈家娘子知道这是他在自报家门,让她去看看,她盯着这王大人好几日了,对他是有几分兴趣的,自然不会拒绝,点了点头,轻轻一笑:“王大人是熟客,当然没问题了,明日,小妇人亲自把午食送到大人府上。”
    王大人得了准话,又见暮色四合,今日虽然没能进去秦王府,但是却意外的得了个可心可意的人儿,他也绝心满意足,又说了几句闲话,才登上马车,往常乐坊去了。
    沈家娘子立在酒肆门口,一副目光依依的模样,目送王大人的车驾远去,才脸色一寒,趁着店中无人,转身把食案上王大人用过的器具统统扔了,才深深吐出一口浊气,往后院走去。
    酒肆的后院显得有几分简陋,只要一间正房,两间厢房,其中一间厢房住着酒肆的大厨和伙计,而正房则是沈家娘子和她的一个远方亲戚住着。
    她穿过菜地,一撩正房的帘子,屋里一股暖意混合着浓重的药味儿扑面而至。
    她反手掩上门,听到床上传来咳嗽声,她赶紧端了温水过去,轻声细语道:“大嫂,喝点水吧。”
    床上那人的跟沈家娘子长的并不像,半边脸庞又被火烧透了,伤疤狰狞,看着十分可怖。
    她的一双手全是被火舌舔过的痕迹,皱皱巴巴的伤口从指尖盘踞到手臂上,她颤巍巍的接过水一饮而尽,缓过一口气道:“三娘,姓王又来了。”
    沈家娘子点点头,满是不屑:“看到他的嘴脸,我就恶心透了。”
    那女子叹了口气,握住沈家娘子的手:“怨我没用,不能替你分担。”
    沈家娘子忙劝慰道:“大嫂,你说什么呢,咱们姐妹能再见面,就是万幸,什么有用没用,等找回了阿杳,咱们以后就都是好日自了。”
    那女子长长叹息:“也不知阿杳现在在哪。”
    沈家娘子轻声细语道:“大嫂,那姓王的亲叔叔,就是那年在牢里带走阿杳的内侍,如今正管着掖庭呢,跟姓王的套上了近乎,也就算跟他的叔伯扯上了关系,有了这两层关系在,不怕找不到阿杳的下落。”
    那女子微微蹙眉,眼中满是惊恐:“三娘,你说阿杳,会不会,会不会已经死了。”
    沈家娘子赶紧握紧了女子的手,劝慰道:“大嫂,你别胡思乱想了,阿杳福大命大,怎么会死呢,她一定还活着呢。”
    那女子却落下泪来:“可是,可是你在宫里带了那么些年,从来也没见过她,她,她当初入掖庭的时候,还那么小,三娘,若是,若是阿杳真的没了,弟妹又在那腌臜地方出不来,她,她可怎么活啊。”
    沈家娘子的脸色暗了暗,心里一阵阵钝痛。
    当年一朝家破,满门女眷尽散,她还算是走运的,因为年纪小,被送进了掖庭为奴,可家中其他的女眷,尽数被没入官妓。
    一晃十五年过去了,当初那些没入官妓的女眷们,活下来的已经不多了,她出宫以后努力查找,也不过找到了眼前的大嫂和六嫂而已。
    大嫂因久病缠身,命不久矣,被人轰了出来,而六嫂却始终无法逃离。
    她神情悲戚,转瞬又劝道:“大嫂且放宽心,过几日,我就去看六嫂,六嫂如今已经三十五了,早就不是最好的年纪了,我再去磨一磨管事的,看能不能替六嫂赎身。”
    其实这话她说的也心里没底,她在宫中多年,熟知律法,没入官妓,非死不得出。
    六嫂能活到今日,不过就是一口气撑着,想要再见一面女儿而已。
    若这口气散了,她怕也是活不成了。
    两个人相对无言良久。
    那女子突然开口:“三娘,你当真要嫁给那个姓王的?”
    沈家娘子轻嗤一声:“他,哼,我不过是想查出阿杳的下落,才跟他虚与委蛇,多说那么多废话的,大嫂放心,我不会让姓王的占到半点便宜的。”
    那女子重重嗯了一声,反手握住沈家娘子的手,目光坚毅,
    冷冷清清的秦王府,和府门口烈火烹油的热闹景象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府里的下人们个个屏息静气,不敢说错一句话。
    秦王谢晦明这些日子过的不太好,不,是非常不好。
    他从侧门进出已经好几日了,都是为了躲开府门前那一群一群送礼的人。
    说实话,他看到这乌央乌央的送礼队伍,丝毫不觉得有什么可高兴的。
    这些人不过是天下熙熙,皆为利来,看着汉王要完,才来临时抱他的佛脚。
    若有一日他也走到穷途末路,这些人只怕扔石头扔的比谁都狠。
    他苦恼的揉了揉眉心,握着笔,让自己思绪放空,不去想府外的纷纷扰扰,也不去想圣人的忌惮目光,只一门心思的练字。
    相貌普通的婢女兰苕没有声响的走过来,静立在书案前,抿唇不语,一直到谢晦明抬头,看了她一眼,她才不疾不徐的开口:“殿下,冷临江星夜兼程,已经过了祁连山了。”
    谢晦明低低唔了一声,没有说话。
    兰苕又开口:“有消息传来,汉王曾经在贪汗山出现过。”
    谢晦明愣了一下,笔尖儿在纸上停顿,洇开大片黑漆漆的墨迹。
    他用力抓住了纸,攒成团,扔进废纸篓里。
    他就知道,就知道,连老天爷也偏着那个人。
    他平静了片刻,问道:“韩长暮呢。”
    兰苕沉声道:“韩长暮和汉王一起,随行的还有那个京兆府的参军,姚杳。”
    谢晦明不以为意的挑挑眉:“一个京兆府的参军,不足为虑,倒是韩长暮,我却是没有想到的,韩家手握重兵,在剑南道拥兵自重,还封了本朝头一个异姓王,以父皇多疑的性子,竟然对韩家没有半点疑心,对韩长暮也颇为倚重,我用内卫司少使的位置稍一试探,父皇竟然就允了,说实话,我有些摸不透父皇的性子了。”
    兰苕思忖片刻,轻声道:“殿下,韩长暮的生母韩王妃是圣人的堂妹,自幼就养在太后身边,与圣人兄妹情意颇深,您说会不会因为这个,圣人才对韩家多有容忍。”
    谢晦明嗤的一声冷哼,颇有几分不屑:“兄妹情意颇深?”他自嘲低语:“无情最是皇家,父皇与先太子还是亲兄弟呢,对先太子的遗孤,不照样手不留情吗?”
    兰苕哽了一下,抿唇无语。
    若非圣人对先太子的遗孤手不留情,又何来如今的手握天下,坐稳了那把龙椅。
    谢晦明在纸上漫无目的的写写画画,突然蹙眉问道:“汉王既然还活着,为什么不返回第五烽,要往贪汗山去呢。”
    兰苕别有深意的笑了:“据说那叫姚杳的参军身上有伤,恐撑不到返回第五烽,汉王和韩长暮这才带着她翻越贪汗山,估摸着是要去最近的高昌城求医问药吧。”
    其实即便是八百里加急文书,消息也会滞后,兰苕得到谢孟夏和冷临江的消息时,韩长暮一行人已经离开了高昌城,翻越了银山,过了江,已经看到了八百里荒原。
    而冷临江也已经深入伊吾道,由乌山烽的戍官护送着,往第五烽去了。
    谢晦明听到兰苕的话,微微一笑:“想来那位参军,长得颇为不凡吧。”
    兰苕掩口轻笑:“这婢子就不得而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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