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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五回 车弩太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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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一口气说那许多话,说到最后,声音低微几乎听不见了。
    说完之后,他竟然翻身下炕,踉跄着走到书案前,看着姚杳低头绘制的图谱。
    他脸上那不正常的红晕隐隐有些发紫,嘴唇却白的吓人。
    看到姚杳搁下笔,他拿起图谱仔细一看,便愣住了。
    他瞪大了深深凹陷的双眼,疑惑反问:“姑娘在军器监当过差?”
    姚杳抬头,茫茫然的无辜一笑:“军器监,那是个什么地方,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
    噗,真能装。
    韩长暮踉跄了一下,险些笑出声来,他的脸绷得生疼,才忍住没有笑喷了。
    王五哽了一下,虚弱点头:“那就是姑娘,姑娘天赋异禀了。”
    这下子轮到姚杳险些喷了,她不置可否的笑了笑。
    天赋,她没有,异禀,这俩字怎么写来着。
    所谓的天赋异禀,那都是先生打出来的,不挨打,谁愿意学那么多有的没的,还不够费劲的。
    王五继续讲解车弩,姚杳继续凝神绘制。
    灯火黯淡了下来,韩长暮倾身,剪下一截儿灯芯,灯火顿时跳跃着明亮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姚杳手边儿摆了一摞图谱。
    她手臂有些发麻了,手心儿微微潮湿,渗出细密的汗。
    而王五的声音渐渐低微,在说出“好了”两个字后,声音终于戛然而止。
    他的头向旁边儿猛然一垂,脸白如纸。
    韩长暮心下一沉,伸手在王五的鼻子下试了试,又按住他的脖颈片刻,神情悲戚的摇了摇头。
    徐翔理早料到了这个结果,但料到不等于接受,他的嘴唇颤抖了几下,强忍住悲恸的情绪,问了姚杳一句:“可都,记下了。”
    姚杳仔细查看了一番那些图谱,见并无遗漏,点点头:“都记下了。”
    徐翔理颤抖着手,将那图谱收了起来。
    这厚厚的一摞,是无声无息的躺在炕上那个人,十年的心血,用性命换来的结果。
    了结了此事,几个人离开了地仓。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雨。
    雨势瓢泼,声势浩大的从天而降,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土腥气。
    姚杳借口累了,回了房间。
    她挑亮了烛火,铺开一张纸,偏着头凝神想了半晌,才落笔。
    门无声无息的被推开,韩长暮闪身进来,肩上已经被雨点浸湿了。
    两个人默契的相视一笑,韩长暮淡淡道:“我来看着门。”
    漫天雨幕中,马蹄踩在泥泞中,声音闷闷的,溅起浑浊的水花。
    这一行人足有一百多,雨水将身上的盔甲冲刷的明亮。
    为首的正是那个曾和韩长暮交过手,被他一剑劈开盔甲的突厥人。
    他竟没有被那一剑劈的丧了命,只是受了些伤,脸色灰败了些。
    可他那双琥珀色的眼珠格外深邃,深深望着漫天雨幕。
    虽然没有能顺利攻下第五烽,且损兵折将,来时的一百六十人,此时只剩下了一百一十多,但他的脸上丝毫不见颓废的情绪,反倒格外轻松。
    “贺鲁将军,咱们就这样回去了,二王子那怎么交代。”一名吊着胳膊,脸上带伤,催马赶到近前,忧心忡忡的问道。
    贺鲁微微眯起极具魅惑的双眼,笑了笑:“葛罗耶,咱们的目的从来都不是打下第五烽,也不是把那人带出来,而是让他们相信那车弩制造图谱是真的。”
    葛罗耶点头,雨水冲刷迷了他的眼,他用力挤了挤眼睛,声音瓮瓮的:“贺鲁将军,他们会相信吗。”
    贺鲁凝望远方,似乎能看到极远极远处的乌德鞬山,阴测测的一笑:“咱们做了这么多的功夫,又是大军围困,又是抛弃车弩,再加上改良车弩的诱惑太大,不由得他们不信。”
    葛罗耶信服的点头:“将军说的极是,只要大靖皇帝相信了那图谱,就会倾尽所有去造,等造出一堆废物,他们就悔之晚矣。”
    这场雨下的极大,哗哗的雨声掩盖住了一行人的动静,掩盖住了两人的低语。
    时不时的几道闪电落下,照亮了黑漆漆的天际。
    韩长暮倾身又多点了几盏灯烛,捧到书案上。
    姚杳眼睛酸痛不已,伸手揉了揉,揉的眼前一阵迷茫。
    韩长暮递过去一盏茶,冷清却温和道:“要不歇歇吧。”
    姚杳极其自然的接过茶水一饮而尽,摇头道:“再歇就该忘干净了。”
    说完,她甩了甩手腕,又闷头画了起来。
    韩长暮闲着没事儿干,顺手拿起画好的那一堆图谱,仔细翻看起来。
    又过了许久,姚杳终于从一堆图谱中抬起头,揉了揉垂到酸疼的后脖颈,在心底哀嚎一声。
    画图什么的,真不是人干的事儿,难怪网上总有人说,最难伺候的是甲方,最难干的是乙方,而设计师就是风箱里的耗子,前边要被客户骂,后边要被老板骂。
    这辈子,不,下辈子,她也不想再画了。
    韩长暮直直望住姚杳,淡淡道:“都画完了?”
    姚杳点头,长吁短叹:“是啊,可算是画完了。”
    韩长暮把剩下的图谱又仔细翻了一遍,凝神一叹:“造一驾车弩耗资颇费,这费心画出来的图谱,只怕是要被搁置了。”
    “是吗,要花许多钱吗?”姚杳愣了一下。
    她刚才只顾着画了,没有仔细看过究竟都画了点什么,也没算过要花多少银子,但是直觉上觉得,所谓车弩,不就是一些木头,一些铁器吗,能费多少银子。
    她接过图谱,仔细翻看起来,越看眉头蹙得越紧。
    她没有实际做过车弩,没有发言权,但是她做过夹弩,做起来虽然繁琐了些,但也,不那么费钱。
    看了半晌,她抬头问道:“公子,十年前我朝也是做出过车弩的,您可知道那时一驾车弩,所费多少。”
    韩长暮想了想,最终摇头,十年前的事情,实在太遥远了,而最初的那驾车弩,算得上是大靖的奇耻大辱,这十年来没有人提及,有关车弩的事情,也都慢慢湮灭了。
    姚杳抿了抿干干的唇,道:“公子,我算不过来,您看现在造一驾车弩,所费又是多少。”
    韩长暮骤然笑了起来,原来看似精明的姚杳,竟是个难得的糊涂虫,在银钱上这么糊涂,他淡淡一笑,言语间开起了玩笑:“也没多少,就是圣人宫里一年的胭脂水粉珠钗衣裳钱吧。”
    “......”姚杳无语。
    那这车弩是一定要被束之高阁的,总不能为了造一驾车弩,让圣人的宫妃们,都灰头土脸的吧。
    姚杳抬眼,看出了韩长暮眼角眉梢的狭促笑意,她愣了一下,有点恼羞成怒的伸手:“公子,您刚才说过的,通义坊的两进院子,现在图谱我已经绘制好了,院子呢。”
    韩长暮哽了一下,把图谱叠整齐收好,然后冲着外头喊道:“孟岁隔,孟岁隔,进来一下,快点。”
    孟岁隔应声推门而入,茫然相望。
    韩长暮屈指轻叩书案,慢条斯理的淡淡道;“通义坊的宅子,地契房契,你都带着呢吗。”
    孟岁隔愣了一下:“公子,咱们出来办差,我带着地契房契干什么啊。”
    韩长暮挑眉,冲着姚杳无奈一笑。
    姚杳微眯双眼,哼了一声:“看来公子是要赖账了。”
    韩长暮抿唇,拿过纸笔,竟刷刷刷的写了个契约,签了名印了章子,递给姚杳:“喏,我写了契约,你签个名儿,等回了长安城,咱们就去衙署办手续。”
    姚杳笑了起来,利落签名儿:“白纸黑字,我就不怕公子赖账了。”
    孟岁隔终于看清楚了来龙去脉,一把抓下了契约,嚷嚷了起来:“公子,这宅子是刚买的,家具什么的也是刚打的,一天还没住过呢。”
    姚杳又劈手把契约夺了回来,叠好塞进袖中,笑眯眯道:“一天没住过才好呢。”
    话音刚落,外头就传来陈彦瑄的声音:“韩长史在吗。”
    孟岁隔赶紧打开门,冲着隔壁喊道:“陈戍官,我家公子在这边,您有什么事吗。”
    陈彦瑄笑着冒雨走过来:“没什么事。”
    韩长暮冲着孟岁隔使了个眼色。
    孟岁隔会意的点头,跟姚杳笑道:“阿杳,我刚看到戍堡在摆暮食了,看着还挺丰盛的,一起去看看呗。”
    姚杳是何等机灵之人,早从韩长暮二人的眼神交汇中,看出了不同寻常的猫腻。
    她故作不知,撇着嘴嘁了一声:“你现在才想起来用暮食啊,我早饿死了,走,看看去。”
    雨下的极大,一把油伞遮住了豆大的雨滴,姚杳的脸色沉了下来,回头望了一眼紧闭的房间门。
    显而易见的,韩长暮和陈彦瑄是早就认识的。
    难怪韩长暮坚持要亲自去星星峡求援,原来是早有预谋。
    他这个人,果然是疑心病重的令人发指。
    她慢慢走着,慢慢思量。
    韩长暮到底是个什么来头,能弄到韩增寿长子这个假身份也就罢了,居然还能手误韩王府长史的印信,跟星星峡的戍官还交情匪浅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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