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上午第一节是汽车概论，纯纯的水课，性质类似于一坨科普性质的讲座捏合起来，本质目标是给学生洗脑，让年级里成绩比较好的同学，产生“我学的专业高大上”的错觉，以便大一结束的时候不要转专业去经管或者计算机。
    但同学们很兴奋，足够容纳二百人的阶梯教室里，大家交头接耳地等待着老师的到来。
    因为今天这节，是上官老师主讲。
    上官芮雪无疑是汽车系的明星教授，这和她做的方向不无关系，新能源方向除了收入不菲之外，还有国家大力支持、打破西方封锁的属性，自带民族自豪感，相比之下，智能网联就落了下乘，毕竟现如今网络上《概率论与数理统计》学不明白的民科都可以在媒体镜头面前畅谈强人工智能，在许多人眼里和智能沾边的东西多少带点忽悠，况且提起智能网联，人们就会想到他们的学生毕业后会跑去互联网大厂捞钱，而互联网大厂面向985优秀学子的起薪，已经高于许多传统行业的普通人天花板，想想就觉得嫉妒啊！
    相比之下，搞新能源的那帮人，薪酬好歹在老百姓的想象范围内，况且，至少做出来的东西是我奶奶也能看懂的——做电池嘛！
    “话说，做电池到底具体是做什么啊？”多少带点纯真的李浩然，又开始了惯例好奇，好奇得像个千反田爱瑠，“总感觉和汽车其实没什么关系。”
    “哇，这都被你发现了。”苏白竖起大拇指，“做电池，呃……这其实是材料学院的活儿，你可以去看看上官课题组近五年的保研名单，每年都要收一两个材料或者化学背景的，来完成涉及底层电化学原理的工作，然后由汽车系的学生思考如何让电池作为汽车动力源安全、高效地工作……”
    夏江月听闻此言，眉头一皱：“那核心工作不是都让别的专业做了吗？”
    “此言差矣，在成年人的世界里，越是接近具体实务的工作越不核心，比如说搞技术研发的不如搞生产管理的，搞生产管理的不如搞人力资源的，搞人力资源的不如搞政治斗争的……哈哈，我开玩笑的，其实单单是电池热管理就够研究很久了，核心得不能再核心了，某品牌的电动车隔三差五就炸一下，安全性依旧非常可疑……”
    就在苏白瞎逼逼的时候，刘欣从教室后门潜入进来，一进来就听见苏白的高论，笑嘻嘻地往他们旁边一坐：“哎呦，你好懂啊，怎么，想加入他们的大家庭吗？”
    “……那倒不至于。”苏白愣了一下，突然摆出夸张的笑脸：“哎呦！欣导吉祥！”
    刘欣笑骂道：“少给我阴阳怪气了，你啊，怎么又带着大家坐最后一排？能不能积极一点。”
    苏白理直气壮：“总有人要坐最后一排，为什么不能是我呢？再说了，这可是阶梯教室，坐得高看得远，懂不懂啊？”
    旁边的李浩然和夏江月，缄口不言，面无表情，甚至有点虚。
    苏白敢跟辅导员嬉皮笑脸，他们可没这么刚。
    倒不是刚了会有什么后果，只是根植在所接受的十二年的教育里的本能反应罢了。
    我们从小被要求服从，却没人教过遇到不合理的东西要反抗。
    至于大哥……大哥已经在卖冬枣的生涯里磨去了学生气，沉迷于低头跟正在实验室摸鱼的未婚妻聊手机，甚至根本没有意识到刘欣的到来！
    “嘁，油嘴滑舌。”
    刘欣瞥了苏白一眼，拿出本子写写画画。
    等了许久，苏白也不见她走，试探地问：“您……也来听课啊？”
    “是啊，刘教授让我帮他做ppt，我来看看上官老师的，取取经。”
    “原来是研究生做的ppt啊，我还以为他们会自己做。”李浩然又露出了纯真且吃惊的表情。
    “瞧你说的，这年头大老板谁自己做ppt啊，或者说，都课题组大老板了，所有挂名的东西哪有自己写的，都是手下的学生代劳，唉，这就是科研牛马的宿命……”
    “什么叫牛马啊，说谁牛马呢？”刘欣不乐意了，“帮教授写底稿，这是一种难得的锻炼，有多少人想帮还没门路呢。”
    苏白动了动嘴唇，决定不跟她辩这个。
    刘欣还处于刚开始读研、春风得意马蹄疾的阶段，教授交给她的所有任务都视作恩赐，这种人最容易被压榨，然后在某个时刻幡然醒悟。
    聪明人，如小乔，已经醒悟了。
    唉，可怜的欣爷，不知道读研期间还有没有精力换男朋友。
    念及此，苏白好奇地问：“欣爷您最近换男宠了没？”
    啪！
    刘欣受不了苏白这张破嘴了，合上小本本，往前坐了几排，坐到宁子恒旁边去了。
    多少带点鼻青脸肿的宁子恒流露出受宠若惊的情绪，甚至还跑出教室找自动贩卖机给刘欣买饮料。
    苏白看乐了，怎么恁会巴结人呢，倒是个混体制的好苗子……不对，就这家伙的情商，混体制的话，不到一个月就得被同届的学汉语言文学的小妹妹宫斗致死，然后被领导打入冷宫……
    于是整节课苏白都在脑子里胡思乱想“学汉语言文学的小妹妹和学土木工程的选调生大哥哥和沙雕宁子恒在机关单位里宫斗”，节奏是现代反腐剧的节奏，掺杂了悬疑、刑侦元素，官方背书，宣发拉满，逗瓣评分9.7，烂番茄新鲜指数95%……
    等他回过神来，都快下课了。
    他并不知道上官讲了什么，问夏哥和李浩然，他们也直摇头，总感觉讲座内容没什么干货，就是一些科技公众号里说烂了的东西，然后拼命地吹她的课题组如何的未来可期。
    坐前排的同学们倒是听得热血沸腾，毕竟，都坐前面了。
    和苏白的预计没什么出入。
    夏江月发现，她确实适合和苏白一起摸鱼，就她在女生宿舍的见闻而言，氛围总体略显浮夸，大家作为天之骄子来到这所学校，向往着光鲜的东西，想当学生会主席、想当社团领袖、想当竞赛大佬、想成为聚光灯的焦点，而她只想学点东西，以后找个研发工作，然后和苏白过好小日子，人生就很圆满啦。
    这些日子她不怎么能融入本系的女生群体，与她的性格有关，更与她的志趣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