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老大这话说的其实没什么毛病。
    张光沐在名为《诡秘作业》的戏里，扮演的角色是“语文课代表”，去拍戏的确相当于去上学。
    可张光沐总感觉哪里不太对劲。
    “大哥你来啦！”
    张光沐没有多想，热情洋溢地打了声招呼，三步并作两步，钻进了飞车的后排客座上：“咱们兄弟同心，其利断金！这部戏肯定能大展拳脚！”
    老大哥实在是太靠谱了！
    光站在他旁边都是满满的安全感。
    赵峥嵘点了点头，语气平淡道：“别给自己太大压力，咱们也不需要跟其他人攀比。”
    “做到自己的最好，就足够了。”
    “潜意识电影终究是剩者为王的行业。”
    两人闲聊的时候，豪车旁的两对漆黑翅膀支棱起来，车辆也开始逐渐升空。
    这个时候，张光沐才注意到，主驾座位上坐着一名相貌有点小帅的儒雅中年，看气质就不太像司机。
    “你是……？”
    儒雅中年在驾驶盘上轻轻一拍，开启了自动航行模式，这才转过头看向张光沐，温文尔雅地说道：“鄙人曹冠，导演兼剧本创作者，一直渴望能与你这样优秀的潜意识演员合作，以后，请多多指教。”
    张光沐眨了眨眼，咧开嘴角，嘿嘿一笑，友好地伸出手：“我从一开始就觉得，你这身气质，像是圈内人士。”
    “我，张光沐，是要成为潜意识影帝的男人！”
    “很高兴能有机会跟曹先生合作！”
    孙演武导演要是看到这一幕，估计会有点怀疑人生。
    毕竟，同样是初遇，他当初可没有这么好的待遇。
    “我知道。”
    曹冠微微一笑，握住了张光沐的手，神态温和：“作为钱亿元导演的师弟，我从《无尽食物袋》就开始关注你了。”
    “长河光沐也好，炎狼堡主天光也罢，都是我最想要合作的对象，没有之一。”
    这并不是什么客套话。
    他是真的超级欣赏张光沐！
    在所有潜意识演员之中，最想合作的对象就是张光沐！
    可以说，张光沐在曹冠心目中的地位，直到目前为止，都是无可取代的。
    所以……
    曹冠一打开话题，就止不住自己的倾诉欲。
    他似乎是想要把自己的过去全都分享给张光沐一样。
    “我以前是一名普通的文学爱好者，看了很多很多书，也分析过不少电影。”
    说到这里，曹冠眨了眨眼：“从这个角度来看，咱俩是同类，都是【读书人】序列的潜意识。”
    “只不过，你比我更优秀，潜力和特质都更出色。”
    “几年前的某一天，我在影评区和人对喷，说了一句类似‘我上我也行’的话，然后头脑一热，就扑进了这个行业。”
    “事实证明，拍电影真的很难，要学的东西太多太多了。”
    “有些错，没有亲自犯过一次，别人再怎么耳提面命，遇到陷阱，也同样会忍不住一脚踩上去。”
    曹冠毫不掩饰自己的过往，大大方方地说道：“你如果查过的话，应该知道，我和钱师兄是在狱里认识的。”
    “我当初被关进去，就是因为犯了钱师兄类似的错误。”
    “当时我直接赋予了部分演员基于肉身和灵魂的超凡力量——无需借助任何外部助力和装备，就能够凭借自身意志飞行。”
    “后来有几名潜意识演员在拍完戏之后，因为种种原因，摔断了腿。”
    “好在我还算幸运，没有人因此而死。”
    张光沐觉得自己应该当一下捧哏，但不知道应该怎么插嘴。
    这人看起来斯斯文文的，怎么这么勇啊？
    都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钱亿元的师弟，骨子里面，果然也是一位猛士！
    不过……
    说话的时候，能不能把手先松开啊？
    大家不是很熟诶！
    张光沐偏过头，看向副驾驶座上的老赵，发现赵峥嵘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淡定的雅痞，当即心中大定。
    虽然这个曹导让张光沐感觉有点怪，但他明显是赵老大的熟人，道德方面应该不存在太大问题。
    “和其他真正优秀的导演比较起来，我还有许多不足的地方。”
    曹冠笑了笑，说道：“我需要保持学习和进步。”
    “甚至，就是这次的《诡秘作业》，各方面也都存在着缺陷。”
    “我知道它们存在，可我能力有限，不知道应该从哪里入手。”
    “看过了《无尽食物袋》和《炎狼堡》之后，我就知道，你是个非常有智慧的人。”
    “学习，思考，归纳总结，从先贤的著作中汲取养分，化为自身能力。”
    “我之前就说过了……”
    “我们是同类。”
    曹冠松开张光沐的手。
    他用近乎总结陈词的语气，抑扬顿挫地说道：“我，曹冠，虽然现在并不强，但我终将成为潜意识导演之王！”
    张光沐注意到，赵老大的眼角似乎微微抽搐了一下，却还算淡定。
    于是张光沐秒懂。
    这位曹导……
    老中二病了！
    飞车上，赵峥嵘如同往常一样沉默寡言，肩上像是扛着一座无形的大山，给人一种莫名的沉重感。
    张光沐有几次想要开口询问，都硬生生地忍了下来。
    毕竟，张光沐在网上被称作“阳光暖人”，专治各路抑郁症十多年，好评率100%，无一差评。
    就连人设崩塌身败名裂的楚凡和背景神秘的可怜虫李筱筱都被他治愈了，现在【无尽饭桶】群里的大家现在虽然过的不咋样，但一天到晚都快活的飞起，只恨时间走的太快。
    唯独老赵，给人的感觉只是没有以前那么阴郁可怖了。
    根据张光沐的经验判断，赵老大的过去，或许悲惨的超乎想象。
    半个小时之后。
    张光沐步入银灰双色的摩天大厦，抵达拍摄现场。
    老赵朝他点了点头，又重复了一遍之前的嘱托之后，就先行一步，进了潜入舱。
    这个时候，曹冠导演才语气幽幽地说道：“有些时候，我都觉得自己有点犯贱。”
    “看到你和赵哥这样的人，我就会忍不住去想，如果我没有那么幸运的话，现在会不会距离‘潜意识导演之王’更近一些？”
    “毕竟，我现在坚持认为，苦难可以磨砺一个人，让一个人迅速成长起来。”
    “你是孤儿出身，又罹患了辐射病，听说在遇到【无尽】群的好朋友们之前，身边只有一只猫相依为命。”
    “可是……”
    “赵哥比你更惨。”
    “他的妻子当年患上了和你同样的病。”
    “那个年代，技术还不发达，基因手术只是一个构想，辐射病相当于绝症。”
    曹导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了最后四个字。
    “一尸两命。”
    似乎是觉得自己将这件事说出来实在太过残忍，曹冠立刻转移话题道：“当时还是走清爽帅哥路线的赵老大，直接做了‘毁容手术’，直接摘除了自己头部和眉骨部位的毛囊，开始自残一样地锻炼身体。”
    “所以，你现在应该可以理解赵哥在《无尽食物袋》那部戏里面，为什么想收你当干儿子了吧？”
    “作为一个单身男人，赵哥条件优秀的离谱，有钱有名，身强力壮，气质英武阳刚。”
    “这十几年，帝国又开始流行‘恶质猛男’审美，不晓得有多少女生迷恋欢他这一款。”
    “光是我这边，几乎每次拍完戏都有小女生找我要他的联系方式。”
    “可是结果呢？”
    “赵哥多年未娶，这么长时间下来，甚至没有和任何女演员传出过半点绯闻。”
    “因为……”
    “他深爱着他的妻子。”
    “除了拍戏和锻炼之外，就将所有的精力和至少九成片酬都投入到他那个【辐射病救援会】上了。”
    “他一直过着苦行僧一样的生活。”
    曹冠叹了口气，低声念着赵老大的名字，脸上是敬仰，语气里全都是敬佩：“赵峥嵘啊……”
    “他这样的潜意识，究竟恐怖到什么程度，你应该很清楚。”
    “圈子里许多导演都认为，赵哥是最被低估的资深潜意识演员。”
    “由于在感情上太过专一，赵哥拒绝出演任何痴情系男主。”
    “他接角色的唯一条件，是没有感情戏。”
    “新人粉碎机？”
    “那个绰号，根本就是个笑话！”
    “它配得上赵哥？”
    曹冠说到这里，拍了拍张光沐的肩膀：“说这么多，其实我只是想告诉你，赵哥面恶心善，是个很好的人。”
    “千万别被他吓到了。”
    “有机会的话，多跟他聊聊天，说说话。”
    张光沐认真地点了点头：“一定会的——这是我张光沐的承诺！”
    赵峥嵘已经过完了悲剧的前半生，而张光沐，会与群里的沙雕兄弟们齐心协力，让赵老大脸上重现欢笑。
    哪怕只因为赵老大是【辐射病救援会】幕后的匿名投资人，也绝对要做到这一点！
    对于张光沐来说，这就是真正意义上的救命之恩。
    虽然随着年龄的增长，张光沐忍痛能力逐渐增强之后，就没有再去领免费的止痛药，把为数不多的机会让给了其他病友，但是……
    如果没有【辐射病救援会】的话，他当年早就痛死了，怎么可能苟到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