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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九、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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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师弟。”
    “最后我们是如何逃出来的?”
    “你真的一点印象也没有了?”
    苏尘驱马前行,逃过一劫的黄骠马马背上坐着个头发如枯草,身形瘦削的女子,而虚净师兄跟在苏尘脚边,亦步亦趋,追问道。
    “不记得了。”
    听到对方提及这个问题,苏尘脸上就露出茫然的神色。
    他的表情无懈可击,让虚净师兄想要问些什么都问不出来,便也只要摇头作罢。
    虚净叹口气道:“看来你我运气确实不错。”
    它也实在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据虚尘师弟所言,它自己昏迷时,已经将猪脸诡带入了灯像魔光笼罩之地,但猪脸诡并未因此被转运回鸦鸣国,反而再一次出现在了灯光之外。
    此后,虚尘心神惊惧之下,忍不住点燃了黑烛。
    再之后发生的事情,虚尘师弟就没有丝毫印象了。
    虚净只能将自己二人,甚至带着整个清河集百姓都逃脱生天的主因,归究于二者运气确实不错,能在那般现象环生的环境下,闯出一条生路。
    甚至整个清河集的百姓都因此幸免于难,都存活了下来。
    它昏迷之时,分明是笃定此次劫数必将波及整个清河集,让这个集镇所有生灵都荡然无存,没想到自己的推断最终也被完全推翻。
    不过,这终究是个好结果。
    虚净内心有一肚子困惑,只能待到回去以后,将此事告知师父,请他老人家代为研判一二,或许能窥见甚么端倪。
    白鹅师兄看向马背上摇摇晃晃,有些怯弱怕生的瘦削女子,迟疑着向苏尘问道:“你让招娣与我们同回寺内,她可知道进入心佛寺将要面临什么?
    山下日子虽然贫瘠穷苦一些,但日子总归平坦如水。
    若是上了山,一切可都不一样了。”
    “非是贫僧要让招娣去山上,是她自己非要跟着来。”苏尘叹息着摇了摇头,看向马背上的招娣,“你若是只想求个温饱,我们可以与你方便。
    何必要与我们一道上山?
    恰如师兄所说,山上的日子,可不是你想象里的那么好。”
    招娣虽然性格怯懦,对于上山一事却甚为坚决:“招娣的丈夫、父母皆已亡故,在山下已经没有什么挂念了,不如随大师一同上山去。
    心佛寺既然不禁女子拜入门下,我去山上,两位大师也不能阻拦吧?”
    苏尘闻言苦笑。
    虚净亦是不再言语,踱着步子与苏尘一同前行。
    它以为此时的招娣还与彼时一般无二。
    然而苏尘却比它看得更加清楚,‘金刚亥母’因为是取了他所融合的影子诡的一部分,承接真印而降临,以至于他与金刚亥母之间,存在有至深关联。
    如今的招娣,就是金刚亥母专门为祂自己凝聚的人间身。
    所以不能为她表面弱不禁风的样子迷惑了,这具人间身真正爆发开来,能发挥金刚亥母本尊至少五成的力量。
    至于金刚亥母为什么要专门凝聚出这具人间身,跟从在苏尘身边,执意要与他一同上山,这却是苏尘也想不明白的问题。
    虽然其成为神圣,过往种种皆不可追究。
    但祂这个‘金刚亥母’神圣尊位,毕竟得位不正,若就呆在心佛寺眼皮子底下,日积月累之下,未必不会露出马脚。
    届时,心佛寺可未必没有手段剥去她的尊位真印。
    毕竟祂只是一尊神圣,而心佛寺却有数之不尽的护法神圣、菩萨金刚坐镇。
    三者各怀心思,带着一匹黄骠马行在长堤之上。
    如此一路行去,未至河堤尽头,便先见前方大雾漫漫,穿过那片浓郁弥漫之地,立刻便能至心佛寺山门之前。
    常人沿着堤岸行走,一切则都如旧,哪怕走到长堤尽头,也看不到大雾弥漫之景。
    不过苏尘、虚净乃是心佛寺弟子,他们出门之时,自有心佛寺颁下身份令牌,持有那一道令牌,沿着旧路回转,自然能有种种神异加持,照见回归山门的路。
    看到前方情景,三者并不迟疑,依旧牵马走去。
    一入雾中,便是天地混成,颠倒日月。
    再回首时,三者已经置身于一片深林当中,正是当时虚净、苏尘离开心佛寺时走过的那片森林。
    ——
    回到山上。
    苏尘依着山门的规矩,将招娣送到了俗家院。
    招娣是女子,所处俗家院与男子并非在一处,将她送到那里安顿好以后,他专门唤来了俗家院主事叮嘱一二。
    而今招娣上山,与他山上时面临的情形却已经不一样。
    毕竟招娣没有被如虚云那般的人记恨在心,甚至暗中出手加害于她。
    苏尘真正担心的,也非是谁会害了招娣,而是担心有人惹到了她,反而被她随手打发了,那样把事情闹大,就更加不好收场。
    与俗家院主事拜托一番,又叮嘱招娣许久以后,苏尘自回转去续明院,向本觉师父问了好,与几位师兄师姐见了面,之后便说自己下山一番历练,委实身心疲惫,要回去歇息一二。
    本觉师父准了他的请求,自让他下去休息。
    虚净师兄却留在了正院里。
    ——它家小都在此地,本就居住于此。
    不带本觉法师询问它什么,它便先将山下种种离奇经历竹筒倒豆子一般倾诉了出来,请求师父为自己解惑:“虚尘师弟后来说他自己因为在灯像魔光中待了太久,以至于走出去时耗尽力气,只点燃黑烛,便昏迷了过去。”
    “可他还说,他昏迷之前,分明发现那只诡并未被转运回鸦鸣国。”
    “如此情况下点燃黑烛,他与我岂不都是必死?”
    “可我们却偏偏活下来了。
    这让弟子百思不得其解,师父可能为弟子解惑?”
    虚净对虚尘并无怀疑。
    毕竟这个师弟肉身属实羸弱,几乎没有丝毫修为在身,纵然有操弄事实的机心,却也没有那个本事。
    更何况,虚尘给虚净的印象很好,它打心底相信虚尘所言无有虚假。
    然而它却不知道,苏尘这次真正对它有所隐瞒。
    苏尘对虚净所言可以说句句属实。
    包括猪脸诡为他们设套,让虚云作为幻觉,分出化身让苏尘以为这是猪脸诡的本体,将之代入灯像魔光之中,只转运去猪脸诡部分气息。
    而它本体仍然等候在灯像魔光之外。
    可是,他却隐瞒了其后的种种发展。
    因为之后一切事情,都是在他出手干涉之下才得以完成。
    他即便能把谎言编织得再完美,可一旦吐露给虚净,其中必然留存蛛丝马迹,他又知虚净有很大可能会将今次经历告知于本觉师父。
    纵然虚净不能看出谎言里的痕迹,但是本觉师父一定能够看出。
    既然如此,费心编织谎言终遭看破,不如推说自己‘之后的事情都不知道,都不记得了’,如此看似玩赖一样的说辞,却正正可以无懈可击。
    即便以后被本觉师父发现端倪,也可以说一句尸龙鳞片或是自己身体里的诡主宰了自身的意识,做出那些事的自己并不是真正的自己。
    不过,他觉得事情应该不会到那一步。
    毕竟眼下有更吸引本觉法师这个层次的大事件。
    听过虚净所言,本觉法师沉吟了片刻,开口说道:“老衲今时刚与‘大欢喜院’的性空法王吃了茶,从他那里得到些消息。”
    师父与性空法王吃茶?
    虚净低下头颅,鹅嘴漫无目的地刨着泥土。
    他知本觉师父与心佛寺所有修行正院都不对付,没有任何一位法王上师与自家师父交好。
    此种情况下,师父与性空法王吃茶,那能是真的吃茶吗?
    只希望没有闹出人命才好。
    “那性空法王吃茶吃得高兴,方于我透露了一个只在他们这些法王乃至更上层面流传的消息:金刚亥母,已在昨夜复苏。”
    本觉法师神色平淡,不知喜悲:“再结合你当下所说的这些消息,不难猜出,清河集就是金刚亥母始降临地。
    不过,其复苏之后便无影踪,只留下住空法性存续于清河集,为心佛寺接引去。
    预备为此法性选好种子以承继。
    所以在我看来,虚尘与你双双昏迷以后,或许金刚亥母正好在那个时机降临,只是可惜,那时发生的种种事情,你们未能见证。”
    其实本觉内心,未必没有怀疑自己最后收入门的那个弟子-虚尘,可能在此中横插一脚。
    毕竟这位弟子周身隐隐流散‘荒之气’。
    他此次归回,身上蕴含的荒之气愈发浓郁了,都让本觉暗暗心惊。
    不过,本觉亦不觉得,对方能与金刚亥母降临之事有任何推动之用。
    自己这个弟子,蕴含荒之气是真的。
    但自身没有半点修为,战力约等于零那也是真的。
    “虚尘能处处回护百姓,却是颇为难得。
    你们几人,或为妖类、或为僵尸、或为异种,皆非凡人,非我族类,自不能与我族类共情。
    而虚云能有此心,会心怀怜悯。
    这个徒弟终究是收对了的。”
    本觉面孔上不知不觉间流露一抹笑意。
    他对于虚尘这个徒弟甚为喜欢,那也是真的。
    ……
    三妄院。
    主殿内,摩睺罗迦、地狱主降阎魔尊、密迹金刚三尊泥胎塑像立身于黑暗之中,即便此间灯火长明,亦难将殿宇内的阴暗驱散万一。
    面貌明艳,身段婀娜,披着佛袍的女子面向正殿门口,端坐于蒲团之上。
    正是三妄院首座‘天蛇法王’。
    开悟了‘密迹金刚化相’之真种,得授上师位的虚真与‘天蛇法王’面对面,他跪在蒲团之上,双手合十,垂着头颅盯着地面,默然不语。
    身前盘腿端坐的女子面孔正像是瓷器一样不断龟裂。
    裸露在外的一条玉璧亦崩开了一道道血淋淋的伤口,顷刻之间,将这明艳女子渲染得如同地狱里爬出来的厉诡。
    腥臭的气味从她身上散发,弥漫整座殿宇。
    一条条蛇虫自她崩开的伤口里蠕动而出,逐渐在地面上铺展蜿蜒开来,围绕于虚真蒲团的周围。
    “摩睺罗迦吃了我的大半的性魂。
    性魂大半损毁,以至于我的双臂不听使唤,五脏近乎衰竭,这副肉身也承载不住真种的重量。”
    天蛇法王缓缓开口,声音依旧动听,有种让人心旌摇曳的魅惑。
    如若不看她此时的形象,那么一切似乎都很美好。
    虚真低垂着头,皱眉听着这位自己名义上的师尊言语。
    事实上,对方所言他已经听了不下数百遍。
    然而每听一次,他的心都愈寒冷一分。
    “幸而有你与虚云在外替我搜寻适合我性魂拼图的真种。
    我的一条手臂得以被拼凑上,具备了些微力量。”天蛇法王缓缓抬起一条手臂,她抬起的那条手臂相对于其身而言,显得很是粗壮,像是条男人的手臂。
    那是刚被她赐名,即被她夺去真种,切割了性魂而死的虚凡的手臂。
    不过这条手臂如今与她结合无间,已经不会从她身上被分割了。
    粗壮、有些发黑的手臂上燃烧起熊熊黑色的火焰,仿佛地狱里喷出的恶火,具有拷打性魂,威慑生灵的威能。
    “然而如今,虚云却死了……”
    天蛇法王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她垂下那条与自身极不相称的手臂,整张面庞都裂开来,语气落寞,一双蛇瞳里却满是炽盛的贪欲:“你可知道,虚云寻到了怎样一只诡?
    他寻得的那只诡,依照狮陀岭佛土的布置,蛰伏至今,终于等到契机成熟。
    与另一只皆愿力而演化的‘金刚亥母假身’诡,共同承接了‘真印’,化作了真正的金刚亥母!”
    虚真豁然抬头,眼神不敢相信。
    如若知道虚云寻到的诡类,最终竟有如此成就,能直接成就神圣,那他一定会代替虚云下山去,将那只诡牢牢控制在手里,带回三妄院!
    这只诡最终会为天蛇法王所用,成为她拼图的一部分。
    但是,成就了她,也就等于成就自己!
    “你而今已是‘蜕凡’顶点,圣觉将近了……
    你禀赋之出众,在心佛寺中可排进百年之内的前三位。”天蛇法王看着虚真,口中夸赞着对方的天赋,眼神里却有深深的怜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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