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9、少年的歌
“再过两天就要正式举办校园十佳歌手比赛了吧。松屹和玉婵要上台演唱呢。”
餐桌上,方知嬅一边给苏松屹碗里夹菜,一边和吕依依说着学校里发生的事。
“真的啊,松屹要唱什么歌?”
吕依依一听说苏松屹要唱歌,便笑眯眯地看着他,俨然一副“妈妈粉”的样子。
“蔡琴的《渡口》。”
“这歌可以啊,唱两句试试。”
方槐也来了兴致。
方知嬅和闵玉婵放下了筷子,把视线投了过来。
“嗯,好!”
盛情难却,苏松屹放下碗筷,润了润嗓子,调整了呼吸,轻轻哼唱起来。
“让我与你握别,再轻轻抽出我的手,是那样万般无奈的凝视。”
“渡口旁找不到一朵相送的花,就把祝福别在襟上吧。”
“而明日明日又隔天涯。”
他的唱腔,有很大程度上是受牧君兰影响,气息很浑厚,混声唱法的基础十分地扎实。
鼻腔、头腔、胸腔、气息、发声,所有的这些技巧,都来自于那个从小教他音乐的女人。
“好听!”
方槐一个劲地鼓掌。
“是很好听的,但我觉得,这首歌适合像妈妈这样年纪大的人唱。”
吕依依温婉地笑着,揪了揪他的脸。
“少年就应该唱少年的歌。”
苏松屹听着她的话,陷入了一丝迷惘。
少年应该唱的歌,是怎样的呢?
当天晚上,闵玉婵和方知嬅在房间里玩任天堂的宝可梦游戏。
苏松屹拿着书去了她们的房间。
脱下鞋子,用被子盖住腿,在床上看了会书。
方知嬅对于苏松屹睡她的床没有半点意见,甚至还巴不得方知嬅帮她暖下被窝。
……
凤城区,覃敏家的别墅。
“有没有想好要唱哪首歌?”
牧君兰和覃敏坐在餐桌上,一边吃饭,一边轻声询问道。
关于女儿参加校园十佳歌手比赛的事,她也是知情的。
“陈慧琳的《千千厥歌》。”
覃敏不假思索地道。
“哦?你喜欢粤语歌。”
牧君兰这下有些意外。
以这个丫头平时乖张叛逆的性子来看,她应该会喜欢重金属和摇滚乐才对。
但她喜欢的歌,偏偏都纯情得很。
比如《慢慢喜欢你》,比如《恋人未满》,再比如《以后别做朋友》。
“可能是上了年纪吧,喜欢听老歌了,现在的歌都没什么味道。”
覃敏想了想,很是认真地道。
“上了年纪?你就一小丫头片子。”
牧君兰哑然失笑,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
“《千千厥歌》会唱吗?”
“粤语的发音略微有些不自然,感觉还是差了点意思,没广东人内味。”
覃敏如实地道。
“吃完了饭,我教你唱歌。”
牧君兰微微眯着眼,宠溺地笑着。
“好!”
覃敏连连点头,抄起筷子就往嘴里扒饭。
饭后,她打开伴奏,踩着拍子浅唱起来。
《千千厥歌》前面的曲调比较平缓,像是写给友人的抒情的散文诗。
牧君兰就开始仔细观察她的发音和换气。
“不对,唱歌的时候不要想着用去表现自己的嗓音,哪怕你的嗓音很有特色。”
没等覃敏唱两句,她就拍手叫停,一脸严肃地指导起来。
“不科学的唱法会对你的嗓子造成很大的伤害。”
“唱歌不是用嗓子,是用气。”
“缓慢地吸一口气,不要用力过猛,感受到自己的腹腔膨胀起来,对,就是这样。”
“扯着嗓子唱歌,不会调整呼吸,高音就唱不上去,不是破音就是唱到一半就降调。”
牧君兰恍惚之间说了很多,看着覃敏的脸,总是情不自禁地将她和那个小男孩联系在一起。
“妈,这些都是很基础的东西啊。”
覃敏出声打断了她,弱弱地道。
“嗯!”
牧君兰的思绪被打断,顿时回过神来,苏松屹儿时的样子在她眼前散去。
是啊,她都忘了。
现在站在她面前的是覃敏,不是那个对唱歌一窍不通的小毛孩。
“你继续往下唱,我帮你纠正一下粤语的发音。”
“嗯,好!”
覃敏觉得她有些奇怪,刚刚似乎走神了,但是也没多想。
“红红仍是你,赠我的心中艳阳,如流傻泪,祈望可体恤兼见谅。
明晨离别你,路也许孤单得漫长,一瞬间,太多东西要讲。
可惜即将在各一方,只好深深把这刻尽凝望……”
牧君兰安静地听着,尽管有些字句地发育不甚清晰,但她的歌唱技巧确实无可挑剔。
她可以教她的地方,并不多。
……
夜已渐深,苏松屹不知何时起,已经躺在姐姐的床上睡着了,那本《基督山伯爵》摊开放在胸前,苏松屹的手指别在书的正中间一半厚度的位置,一枚枫叶书签从扉页里滑落。
“睡着了啊。”
方知嬅站起身伸了个懒腰,看着床上熟睡的苏松屹,颇有些意外。
“今天赖在我们房间睡觉了,倒也是奇怪。”
闵玉婵轻轻笑了笑。
“行了,让他睡吧,别吵到他。”
方知嬅倒也没介意,换上睡衣就钻进了被子里。
“床有点小,要不,你去他房间睡一晚?”
她看向闵玉婵,乌黑的眼珠滴溜溜地转着,稍有些自己的小心思。
呼吖,苏松屹这只臭狗,抱着睡还是挺舒服的,比抱枕还舒服。
但是有玉婵看着,怪不好意思的。
“不了,挤一下比较暖和。”
闵玉婵缓缓摇头,清冷的脸颊没什么表情,没有丝毫嫌弃苏松屹的想法。
她轻手轻脚地取下他手里的书本,看了看右下角的页码。
137页,她将枫叶夹在了这里,然后合上书本放在床头。
紧接着,一手搂住苏松屹的腿窝,一手轻轻扶着他地后颈,将他抱起,往中间挪了挪。
随后她便翻身上床,脱下长筒袜,用被子盖住一双光洁如玉的大长腿。
感受着被窝里的温度,她轻声呻吟起来。
“嗯~今天暖好了被窝,怪舒服的。”
闵玉婵挤在被子里,玉足慵懒惬意地摆动着,像是戏浪的鱼尾。
熄了灯,三人挤在一起,大被同眠。
苏松屹抱住了方知嬅,耳鬓厮磨,像是抱住了那个妈见打的蕾姆抱枕。
“今天怎么这么黏人啊?”
方知嬅小声嘀咕着,倒也没有嫌弃,只是有些诧异。
在她的眼里,苏松屹就是一个需要她照顾的小破孩。
“唔……知嬅姐。”
苏松屹抱着她,往她怀里蹭了蹭,似在梦呓。
方知嬅想起了小时候,两人挤在一个被窝里睡觉的时候,苏松屹就很黏她。
“我不要当儿子,我要当爸爸。”
苏松屹小声嘀咕着,声音里带着些许委屈。
方知嬅顿时恍然,那是小时候她和苏松屹玩过家家的游戏,她当妈妈,苏松屹当儿子。
“该不会是梦到小时候了吧。”
方知嬅面色古怪,顿时哭笑不得,轻轻拍了拍他的背。
她其实也分不清,自己对苏松屹的感情究竟是什么。
亲情吗?但为什么又有一丝无法言喻的悸动和甜蜜?
爱情吗?那为什么,有时候又会那么嫌弃他呢?觉得他特别可恶,特别欠揍呢?
亦或者,是童年时代最真挚的友谊,夹杂着朝夕相处的亲情,再糅合了丝丝不易发觉的爱慕和怦然的心动?
其他女孩子都说他多么多么好,方知嬅却不以为然。
嘁~那是你们不了解他。
你们喜欢的不是苏松屹,你们喜欢的,只是那副好皮囊,还有卓越的才华。
你们要是见过了苏松屹的洁癖和严重的强迫症,你们就不会喜欢他了。
他对姐姐一点也不温柔,会和我吵架,也不懂得谦让,还会跟我顶嘴。
不会说好听的话,还会故意呛我,把我气得半死。
你们懂什么?
苏松屹就是一条臭狗,特别让人讨厌的那种!
“知嬅姐,我好喜欢你呀。”
“我最喜欢知嬅姐姐了。”
“可是……你为什么不喜欢我呢?”
“知嬅姐,我不惹你生气,你不要不理我好不好?”
苏松屹紧紧抱着方知嬅,用脸颊亲昵地磨蹭着她的胸口,说着儿时的梦话。
方知嬅突然反应过来,她的弟弟,以前是真的非常喜欢她,整天跟在她屁股后面,一口一个知嬅姐姐,叫得特别甜。
“啊,好啦好啦,姐姐也很喜欢你吖。”
“我不会不理你的。”
方知嬅耐着性子,在他耳边柔声说道,慢慢哄着他。
这时候她突然觉得,如果陪在自己身边的苏松屹回到了小时候黏着自己的样子,她一定会很宠他。
闵玉婵背过身笑而不语,默默开着录音。
夜半,苏松屹从梦中惊醒。
紧紧抱着他的女孩,是那个从小就一直欺负她的姐姐。
均匀的温热呼吸吹拂在他的脸上。
夜色中他看不清她的脸,但他记得她身上的气息。
她环抱在他身上的胳膊,搭在他腰上的腿,都是那么地可爱,就像是布偶猫抱住小咸鱼玩偶的睡姿。
风呼啸的声音,在夜间很是清晰。
冰雹被风吹着,拍打在厚厚的双层玻璃上,很是嘈杂,但是又将冬夜的安静衬得更加明显。
外面一定很冷吧,但是屋子里却格外暖和。
这种反差带来的对比,让人由衷地生出幸福感。
元旦的假期很短,好像都没有来得及做什么事,就很仓促地结束了。
高三的学生们又重新回到了快节奏的学习生活中。
“我最喜欢知嬅姐了,姐姐你为什么不喜欢我呢?”
上学的路上,方知嬅捏着嗓子,模仿着苏松屹说梦话的声音,声音里满是委屈,带着一丝哭腔,让人心疼。
苏松屹面无表情,默默忍受着她的处刑。
闵玉婵没什么反应,去街边的小店给他买了温热的哈密瓜豆浆。
“还是玉婵姐疼我,知嬅姐,你就喜欢揭我短,我不要面子的啊?”
苏松屹没好气地看了她一眼。
“啧,你知不知道你说梦话的录音都是她录下来的啊?”
方知嬅果断一刀背刺,将闵玉婵卖掉。
苏松屹闻言,有些怨艾地看了闵玉婵一眼。
闵玉婵这时候本来没什么表情,一脸冷傲,但是在看到苏松屹可怜兮兮的表情后,立马就心软了。
俏脸上的寒霜在须臾之间融化,露出暖阳般和煦的微笑。
“对不起,姐姐错了!”
闵玉婵这就当着他的面删掉了录音。
午间时间,苏松屹像往常一样在食堂的档口做着兼职。
当工作成为了一种习惯,坚持就成了理所当然的事。
“您好,请问您需要点什么?”
苏松屹戴着手套,头也不抬地道。
“松屹!”
女子的声音温柔婉约,富有磁性。
阔别了八年,他再一次听到了那个女人喊他的名字。
苏松屹的手指略微僵硬了片刻,缓缓抬起头。
面前的女人雍容华贵,皮肤保养得很好,化着精致的妆容,烫染过的卷发盘在脑后,还是以前的模样。
一刻钟后,两人坐在了一家咖啡厅的包间。
良久的沉默之后,女人张了张嘴,欲言又止,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苏松屹能看懂她的艰难。
“你现在,过得还好吗?”
牧君兰迟疑着,不知道该和他说些什么。
苏松屹平静地道:“谢谢您的关心,我过得很好。”
“爸爸,妈妈,还有姐姐,大家都很爱我。”
“妈妈会给我买很多衣服,妈妈会教我为人处世的道理。”
“妈妈会陪着我一起看动画片,妈妈会耐心地倾听我的心事。”
“妈妈会在我生病的时候放下公司的事情照顾我,妈妈会教我织毛衣……”
“能做她的儿子,是我这一生遇到的,最幸福的事之一。”
苏松屹看着她的眼睛,将妈妈这两个字重复了很多很多遍。
他说的妈妈是吕依依,和她毫无关系。
这是他能做的,对她最狠的报复。
女人的脸上流露出难以掩饰的失落,同时又暗自庆幸。
然后,空气又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或许是因为那份离别已久带来的生疏,或许是因为母亲带来的伤害让他无法释怀,总之,苏松屹不太想搭理她。
尽管这个女人让他日思夜想,曾让他多次在夜里流泪。
现在,她坐在他的面前,端庄优雅,熏染上了豪门阔太太的气质,让人看一眼便自惭形秽。
容光焕发的面貌和以往在深夜里的颓废模样迥然不同,不再是那个狼狈不堪的女人。
苏松屹有一点失落,又为她感到欣慰,他竟然还是希望她过得好的。
“覃太太,感谢您的款待。”
他站起身,不卑不亢地说完,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声音很轻很柔,听不出厌恶,也没有憎恨。
毕竟,人不会憎恨对自己无关紧要的人。
就在他出门之后,一名穿着米白色外套的少女站在了他面前。
“小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