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张凡却笑而不答。
    立在空中的光幕里，这个年轻英俊的男人坐在第一排，仿佛也是被台上演讲得慷慨激昂的小姑娘吸引，嘴角泛起一个温柔的弧度，然后打开笔记本，在上面端正地写下三个字。
    嗯？
    王皇后连忙运足目力望过去，却已经晚了，没能看清写的是什么。
    但她看得真切，就是这一个台上一个台下，就有清晰的情感萌芽，是她之前完全无法想象的。
    在大唐，讲究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尤其像她这样的名门，婚姻大事更是全由家里做主，跟个人选择几乎是毫无关系。
    王皇后从小就是众人羡慕的对象，后来嫁给李治，更像是选择了最正确的路线，终于母仪天下，成为理应最幸福的女人。
    但实际上呢？
    倒不如……
    王皇后看着光幕中那两道首次碰撞，仿佛就有些火花迸现的青年男女，竟有些说不出的羡慕。
    倒不如像他们一样呢！
    后来，画面变幻，却又是一个舞台，那个令王皇后动容的青年男子，依然还在台下。
    可这次舞台上的，却是一个报社记者，穿着长袍马褂大礼帽，带着金丝眼镜，还粘着俏皮的小胡子。
    对千年前的人来说，这一幕幕都是说不出的新奇怪异。
    但她看到，台下的那个青年男子笑了起来。
    原来他已经认出，这个报社记者，也是之前演讲的小姑娘扮演，这次居然是男扮女装！
    缘，妙不可言。
    两人再次相遇，虽然还没有说话，但空气中酝酿的气氛，就连王皇后都看得明白，一时间又是感慨，又是羡慕。
    倘若自己……也能有这样一段感情，是属于自己的，不是其他人安排的，该有多好！
    就算那个人不是皇帝，也是极好的！
    光幕再度变幻！
    这对在命运的安排下彼此靠近的青年男女，加入到同一个团体里，为了保密使用许多古怪的代号，王皇后看不太懂，张凡偶尔低声给她解释几句，于是这位大唐的皇后眼中异彩连连，对后世竟是越来越羡慕。虽身不能至，但心向往之。
    然后，两人开始通信，虽然不频繁，但却不曾断了联系。
    唔，很美好呢！
    王皇后不知什么时候，慢慢坐了下来，居然已经把自己的事情抛之脑后，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看着这对一千多年后的男女，什么时候挑破那层窗户纸，成为真正的伴侣。
    她跟张凡说的是要看夫妻，那么结果一定是美好的，所以现在反而不着急了，看着他们一封封书信往来，鸿雁传情，越看越觉得羡慕。
    据说……那个武氏，曾经也给皇帝写过信呢，好像还是一首诗？
    宫中自然有些传闻，但以王皇后之前高傲的性子，根本不屑去理会，也不认为那有什么了不起。
    但此时此刻，她忽然觉得心中一动，一股前所未有的莫名感受，凭空袭来。
    写信，竟然也可以这么美好的么？
    光幕中的画面，不论是男的还是女的，收到对方信的时候，都显得那样欢喜，就连拆信的手都是无比温柔的。
    哪怕那时候他们自己都还没意识到什么特殊的感情，但一举一动落到旁人眼中，已经相当清晰。
    “唉！”
    王皇后举起杯子，但久久没有送到唇边，最终化作一声叹息，重又放下。
    真的是因为那封信么？
    早知如此！我、我也给他写信啊！一天一封！一天十封都可以！
    论诗书词句，我难道会输给那个姓武的女子么？
    嗯？
    正自怨自艾的时候，王皇后忽然一愣。
    因为光幕里的画面虽然还是写信的日常，但背景音乐忽然变了。
    也是到这时，她才意识到，原来一直都有背景音乐！
    只是……为什么会突然变化？是要有什么事情发生吗？
    是的！bgm一变，自然是有事发生！
    年轻男子又开始写信，而且这一次写得很快，脸上温柔坚定的笑容，让人一眼就看出，这必定是一封求爱信！
    终于要挑明了么？
    王皇后竟也不自觉地振奋起来，觉得盼这一刻盼了许久。
    能见到有情人终成眷属，也是一种幸福！
    很快，那封信送到了女方那边。
    拆开来，镜头的特写给过去。
    “啊？！”
    王皇后看清字迹的一瞬间，惊得把手中的茶杯都打翻在地！
    这！
    这这这！
    这是一封表白情意的信笺？
    天哪！
    果然是一千多年以后！风俗跟如今的大唐，大大不同！
    那封信同时呈现给后世亿万观众，内容很简短，只有一行：
    希望我们两个人将来，也像他们两个人一样，一同上断头台！
    随书信，附有一张明信片，是一对外国夫妇的照片，他们已经为了自己的信仰付出了生命。
    “张凡先生。”
    王皇后忍不住问道：“后世，习惯用这种表达方式？”
    她还是不能置信！
    这要是那个武氏给皇帝写信是这个风格，那就好了呀！
    现在早没了……说不定感业寺都被推平了！
    然而张凡笑而不答，只是把画面再度变幻，呈现出另一幅珍贵的场景。
    他们结婚了！
    婚礼显得颇为寒酸，在王皇后看来简直寒酸得没眼看。
    只有两桌酒席，请了些熟悉的朋友……
    王皇后不禁想起自己和他大婚的时候，虽然那时他还不是皇帝，但排场也比这个大了太多！
    但，有什么用呢？
    光幕中的两个人，甜蜜幸福，虽然没有什么气派的场面，但两个人相视一眼的情意，让王皇后觉得心里酸酸的，不是滋味。
    唉！
    张凡在旁边看着，帮这可怜的女人做了个比较现代的注解。
    酸菜鱼。
    酸、菜，还多余……
    再后来，两人的感情不但没有因为结婚而变淡，反而开始了各种花式秀恩爱！
    这恩爱秀得……很多后世的观众都一边流着泪，一边笑着打字说受不了，周先生您不要隔空喂狗粮啊，这大晚上，饱饱的！
    “你的信，太过官方，都不说想我。”
    “你是大忙人，哪有时间来想我？”
    “闲人怎么知道，忙人多想闲人。”
    “望你珍摄，吻你万千！”
    “情长纸短，还吻你万千！”
    “我这一生都是坚定不移的唯物主义者，唯有你，我希望有来生！”
    “祝福你，热吻你。”
    “我在电视上看到你和好多越南的女孩子拥抱，你得抱抱我，亲亲我！”
    真的……别说王皇后了……也别说现代人了……
    就算是最年轻最前卫的小情侣，看到这些大胆的表白，也都觉得有些脸红心热，连忙在抖音里疯狂艾特自己的那块木头！
    问问他！
    你说工作忙？能不能忙过这位？
    你说事业在上升期？能不能上升到这个高度？
    人家都这样了！你呢？
    渣男！分手！！
    “要、要这样么？”
    王皇后觉得眼前简直是开辟了一片前所未见的新世界！
    男女之间，还可以这样热烈地表达情感？
    难道……不会失了身份么？
    难道……我就是差在这里？
    王皇后觉得自己只不过是愣怔了片刻，然而再抬头的时候，光幕中曾经的青年男女，却已经携手走完一生，到了最后分别的时刻。
    她更不知道的是，此时此刻，后世的直播间里、电视机前，亿万人同时落泪，竟是山河同悲！
    这一幕，几十年前就曾经出现。
    而今天，通过直播平台，通过电视平台，让更多人仿佛回到了那个举国哀悼的时刻。
    病床上的那个男人，在长久的昏迷中睁开眼睛，看着病床前相恋了五十多年的灵魂伴侣，慢慢说道：
    “我肚子里装着很多话没有说。”
    也已经头发花白的女人点点头，轻轻回道：“我肚子里也装着很多话没有说。”
    这，就是他们最后一句话？
    王皇后再次深深迷惘。
    好像什么都没说！
    但……什么都已经包含在内。
    “我，懂了。”
    王皇后竟是站起身来，向着光幕中正在诀别的这对恩爱了一辈子的夫妻，以唐朝的至高礼节，郑重一拜，仿佛是对着他们，也仿佛是对张凡说：
    “多谢！多谢先生！”
    “如果，生命可以重来，我相信……我不会再输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