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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9.生如蜉蝣,朝生暮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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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李臻一愣。
    就听红缨继续说道:
    “道长……或许我的定义不算准确,但刚才我见道长因小姐的态度而不满,所以……想和道长说说我的浅薄之谈。”
    “……居士但说无妨。”
    “道长可想过,飞马宗与飞马城孰轻孰重?”
    “……”
    李臻的眉头皱了起来。
    想了想,他说道:
    “你想说……飞马宗比飞马城更重要?”
    “正是如此。”
    红缨点头:
    “或者换个说法,有飞马三宗,这天下便有飞马城。若无飞马三宗,飞马城便不复存在。”
    “……”
    李臻不言,红缨继续说道:
    “我知道,道长可能觉得我有些言过其实。但道长又可知,这飞马城中之人也并非原住民。飞马三宗在此立城后,第一批流民,根据记载,便是携带了一批秋冬之时自己割的草料献礼,希望能得到三宗庇护,远离战乱。故而在此地定居。
    就这样,一点点的,所有人都知道了在那春秋乱世之中,有这么一座城池在一片水草丰美之地,无有战火,无有饥寒,只要努力便可衣足食饱。所以,有了第二批、第三批的流民……一代又一代的在这飞马城扎根了下来。”
    “……也就是说,在你的认知里,这飞马城的百姓,是依附于飞马三宗的?”
    “不是我的认知,而是天下的认知。道长博览群书,可曾听闻过有其他城池千年不倒?”
    “……”
    “事实便是如此。盛世时,飞马城养马,为天下军卒提供脚力,保家卫国。乱世时,飞马城养马,为那野心之人提供天下一等一的骑兵。不是没有野心之人想要吞并飞马城。
    可先祖伯乐与鬼谷子交好,纵横之术已经浸透骨血。任何觊觎飞马城之人,都化作了那一望无际的草场养料。而飞马城也依旧履行着千年之前伯乐先祖许下的承诺:入我城池者,纳贡而居,远战辟险。
    所以,不是飞马三宗离不开飞马城,而是飞马城离不开飞马三宗。飞马三宗对这城中一切掌有生杀大权,莫说三宗本家,连我这一个小小的侍女,这城中一切,我亦欲与欲求。他人纵然心生不满又能如何?
    飞马城从不拒绝他人离开。受不了,走就是了。可是他们敢走么?”
    说到这,红缨在李臻的沉默下继续摇头:
    “他们不敢。尤其是眼下,陛下三征高丽、乱世将起。除了飞马城,这普天之下谁敢保证他们衣食无忧,不受皇命,不理征召?又是谁保了他们衣食无忧,家有钱粮?
    这,便是三宗之功。
    我看的出来,道长对少宗主也好,对我家小姐也罢,之所以不满,其实原因无非是慈悲为怀,以佑天下苍生周全为念,不喜他人冷漠薄凉。可道长却莫要忘了,道长心中这份使命,飞马宗已经履行了千年。
    诚然,在道长……乃至有时候在我眼中,三宗之人确实不把百姓性命当一回事。青楼妓子,酒肆伙计……对于三宗之人而言,不过路边花草,高兴了,浇浇水,松松土,呵护一番。
    若不高兴,一脚下去,花草粉身碎骨也很正常。三宗之人对这城中一切应有生杀大权,至高无上。可同样的,至少,在大义之上,三宗之人对飞马城亦是无愧。
    小姐的性子便是如此。她不会在意天下之人的性命有多宝贵。可如果遇到不平之事,就例如那青楼花魁要被少宗主惩以鞭刑,小姐遇到了亦不会无动于衷。
    对于小姐而言,这花魁也好,其他人也罢。只要看不到,便根本不存在。可只要瞧见了,亦不会做那冷血之事。而真要说起来,有时候,我觉得飞马城对于飞马三宗之人,便像是家中饲养的鸡犬……我无冒犯之意……”
    见李臻眼神有些奇怪,红缨摇了摇头:
    “只是想说,平日里,或许此家主人取母鸡下卵,不会考虑其是否是骨肉分离,把狗仔送人也无需考虑爹娘感受。可用母鸡与狗仔的角度来看,在这家里衣食无忧,一不用怕被群狼环伺,成为血食。二不会流离失所流浪食粪。双方各有取舍,便是如此。而这些……我其实也分不清谁对谁错,只是希望道长莫要觉得我家小姐是个薄情寡义的性子。而小姐对道长亦是敬重有加,绝非视若猪狗。”
    “……”
    一番肺腑之言从红缨口中说出。
    而李臻在沉默了片刻后,忽然叹了口气……
    “唉……”
    接着,他摇了摇头,苦笑了一声:
    “生如蜉蝣、朝生暮死。人皆言蜉蝣不自量,不知人有百年,能见日月更替,能辨是非曲直。可却不知蜉蝣生于黎明仰望太阳,死于暗夜共伴星辰,死而无憾。人笑蜉蝣却如蜉蝣。蜉蝣笑人却如人。还真是……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听闻居士一席话,贫道到不知到底是做人好,还是做蜉蝣好了……”
    ……
    福隆楼最好的一间雅间内。
    孙静禅看着眼前的一行字同样若有所思。
    “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
    她本就是修炼者,五感发达。
    只要动念,这福隆楼中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得分毫。
    所以,从一开始,这位守初道长与红缨、以及黄鹂的话便一字不落的收于耳中。
    听的真真切切。
    一开始听,她其实是以为红缨是要替自己和这位守初道长解除误会冰释前嫌。
    而听着红缨的解释,她其实也在想自己……
    原来……飞马三宗在外人眼中竟然是这般模样么?
    这其中的是非功过,在这千年之中,可是太难理清了。
    可当听到最后时,面对守初道长的一席话,孙静禅在书写下来后却呆住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
    因为想不通。
    也不是说想不通……
    只是……她不知道该怎么想。
    这天地广阔,莫说蜉蝣了,连人也只是渺小的天地之虫而已。
    可为何……听到了这位守初道长之语,自己却觉得……
    比起人……自己连那一只小小的蜉蝣……都不如呢?
    蜉蝣生于黎明仰望太阳,死于暗夜共伴星辰,死而无憾。
    那自己呢?
    自己是人。
    可是却日复一日的过着同样的生活。
    而这……
    又何尝不像是日复一日的重复着……
    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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