器灵们站成两列，虽然男女老幼都有，但着装是统一的；
    全是黑色的束身制服，袖口外翻露白，口袋延出手帕一角，胸口用别针系着礼花。
    跟随卡伦一起进来的维克，恍惚间有种走入新开业咖啡馆的感觉。
    这是事实，因为器灵们今日“穿”的，或者说是特意呈现出来的，本就是约克城某咖啡馆侍者的制服，平日里，洛雅就是这个装束。
    因为那晚卡伦脱离了那几个光明余孽后在一间咖啡馆洗漱换了一身侍者服，然后才去了齐赫秘密经营的香肠厂见的洛雅。
    初见的美好，洛雅一直没忘，小姑娘也一直秉持着这种可爱的执拗。
    虽然洛雅来封禁空间的时间很短，可现在，她已经在这里混成了大姐头。
    靠的，就是她和卡伦之间这特殊的沟通能力。
    “卡伦哥哥！”
    洛雅蹦蹦跳跳地跑到卡伦面前，一把将卡伦抱住，除了她身体泛凉没有温度之外，现在的她和活人已经没什么区别。
    卡伦本想伸手摸一摸洛雅的头，但瞅见旁边的小康娜嘴巴已经嘟起；
    这才改为轻拍洛雅的后背，表示亲近。
    “卡伦哥哥，可真厉害唉，那个东西居然因为你来了而闭上了眼睛。请卡伦哥哥你放心，现在来欢迎你的器灵，都是我们精挑细选出来值得信赖的会员。”
    “会员？”
    “是的，会员，我们的会员准入审核可是很严格的呢！”
    “嗯，好的。”
    “那些立场不够坚定的以及没什么用的废物，我们是不带他们玩的，他们现在也被迫进入了沉睡，等你走后，我们会一个一个地检查他们的记忆是否抹除得干净。”
    卡伦一边听着一边微笑点头，这感觉，怎么像是一个狱霸组织。
    但洛雅所说的“忠诚”，卡伦确实是相信的，因为这些器灵都很渴望自由，为此不惜花费了无尽时间研究和尝试着如何越狱。
    而能给予它们希望的，目前只有卡伦。
    它们没有任何理由去出卖和通风报信，因为得到的奖赏，可能仅仅是从大众监狱提升到单独高级监狱。
    在洛雅的快速介绍下，卡伦大概了解了一下这里的情况，已知的会员器灵数，不算洛雅的话，有107位。
    秩序神教的家底很是富裕，这还是剔除掉了立场不坚定和没什么用的器灵，同时，这里仅仅是封禁空间的一座“大众牢房”。
    另外，还有一批更完整作用更大级别更高的神器，是供奉在秩序神殿的星辰上的，并不被封禁空间掌握。
    由此可见，上个纪元末期，秩序之神对神界的屠戮，到底有多么疯狂，没杀那么多的神祇，也不可能掉落出这么多的装备。
    时间有限，卡伦只是和热情的大家做了简单问候。
    随即，卡伦对洛雅说道：“我打算把你长租出来。”
    这是卡伦对洛雅的承诺，第一次分别时，洛雅就说等待着卡伦以后职位高了，把她租出来。
    “卡伦哥哥现在能租几件神器？”
    “长租的话，只有一件。”
    “那就不要租我，我已经在卡伦哥哥你身边了。”
    毕竟，卡伦身边还有一枚拉克斯铜币。
    洛雅撑开双臂，说道：“再说了，我也舍不得离开大家，嘿嘿。”
    她在这里，卡伦就能继续借助到这里器灵的力量与智慧，一如上次卡伦请这里的器灵们给自己修改手术方案一样。
    她如果不在这里，那卡伦和这里的联络也就中断了……大家的期望，也就此落空，原本不可能出现的背叛，或许就要出现了。
    “卡伦哥哥，如果是长租的话，你可以在这两个之间选择，星辉之神的神器【守护者之盾】以及狂暴巨神的神器【锐利之斧】。
    季莫斯，阿瓦尔，你们两个出列。”
    当即，一个瘦弱女孩和一个大汉走了出来，两个人对着卡伦单膝跪下。
    “卡伦哥哥，季莫斯和阿瓦尔，他们的效能被低估了，嘿嘿，他们为了能留在这里，每次大检查时都故意隐藏实力瞒报。
    所以，卡伦哥哥你从这两个里面选一个长租，是最合适的。”
    一件防御性神器，一件攻击性神器，确实是最具实用性的。
    而且，内行才懂内行，既然洛雅着重推荐，那这两件神器的力量，在这个段位里，应该是超标的，长租他们，绝对不亏。
    其实，教内的高层，也就是那些有资格租用神器个人，很少有愿意租用有器灵的神器，因为器灵往往不好控制，容易滋生出各种各样的问题，甚至一不小心还会被器灵带动造成污染。
    但卡伦这里不存在这种问题，过往的经历早已证明，器灵在饿瘾面前，都会恐惧得如同一只受惊的鹌鹑，更何况这里的器灵的主人，大多都曾被秩序之神镇压过，心理阴影只会更严重。
    卡伦看着洛雅，问道：“你真的不打算和我离开这里？”
    “我想的。”洛雅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但我对大家承诺过，要带大家一起出去的。”
    小康娜现在看洛雅的神情也缓和下来了，她觉得眼前这个和自己年龄差不多大的小女孩，好像也没有普洱姐姐说的那么坏。
    “啊呀，你好可爱哟，真漂亮。”
    洛雅主动拥抱了小康娜。
    小康娜有些腼腆地低下头。
    卡伦开口道：“感谢诸位曾对我的帮助，我的手术因此很顺利，在此，我向大家承诺，只要时机成熟，条件达到，我会给予你们自由。
    但我给你们的自由，不是让你们和本体神器一起离开这里，过那种无拘无束的生活。”
    听到这话，在场器灵们面面相觑。
    “但我可以给予你们新的身体载具，比如傀儡，比如血肉身体，你们可以去外面自在生活，减免掉你们必须无条件为神教服务工作的义务。”
    器灵们的表情终于恢复过来，大家脸上都出现了笑容，因为他们从卡伦这里，看到了诚意，也能感受到，卡伦不愿意欺骗他们。
    这世上从来都没有绝对的自由，就比如这些神器，别看现在一个个人畜无害很有礼貌的样子，可随便流落出去一件，就有可能引发一场天灾。
    卡伦承诺给他们相对的自由，这种自由，哪怕是现在，也十分珍贵，不，是几乎不可能拿到的东西。
    因为失去器灵的神器，使用价值会大打折扣，神器不仅考虑到个人使用的简便，事实上很多部门的工作，都需要借用到他们的力量。
    把原本的单方面奴役压榨关系，变成了平等关系，意味着以后秩序神教相关部门再想使用它们，就得苦求和讨好了，成本直线上升，效率极大下降。
    但只要能解决诸神归来的劫难，这个买卖，卡伦愿意认，先抓主要矛盾嘛。
    卡伦指向季莫斯，这个瘦弱的小女孩，说道：“我选她。”
    星辉之神的神器——【守护者之盾】。
    因为攻击性的神器，普洱她们已经在帮自己寻找了，且很快就能找到，要知道，那可是安卡拉的刀。
    维克点头道：“请部长放心，我会帮您安排好，很快，它就能送到您办公室。”
    伯恩先前在马车上调侃卡伦像是来逛市场买食材，其实确实差不多，这里甚至还有配送到家的服务。
    洛雅对季莫斯说道：“等去了后，你就和她融在一起，住在她的体内。”
    洛雅指的她，就是小康娜。
    小康娜看着这个小姑娘，眨了眨眼，本能觉得洛雅的这一安排，就像是自家普洱姐姐在提防她。
    季莫斯点头道：“好的。”
    “卡伦哥哥，你觉得呢？”
    “我觉得这个安排不错。”
    【守护者之盾】的器灵暂住小康娜体内，等于是由小康娜实际掌握了这件神器。
    她的龙神铠甲本就是卡伦现有的最强防御，再搭配上【守护者之盾】，更别忘了，卡伦还掌握着【战争之镰】的最高使用权限，也就是说【黑狱城堡】的效果也提到了极致。
    可以说，以后再面对同级别对手，卡伦真可以一边打架一边喝咖啡。
    得亏尼奥“离家出走”了，他要是在这里或者以后知道了这件事，怕是得指着卡伦的鼻子喊：
    “看看，看看，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啊！”
    一直以来，他都对卡伦这种死堆防御的习惯十分看不惯，称之为套乌龟壳。
    卡伦对此向来不以为意，因为乌龟活得长啊。
    “权限怎么还能提高？”卡伦问维克，这算是明知故问。
    维克也故意大声回答道：“等您当上执鞭人，我们这帮人也都再进一步的话，会有不少人拥有长租神器的资格。”
    这算是给在场会员器灵们画了一个短期维恩酱饼。
    “另外，还有一件事。”卡伦将一道卷轴取出，递给了洛雅。
    “卡伦哥哥，这是什么？”
    “这是工程方案，我在外面有人可以负责构架空间阵法，你们在这里对方案进行论证、研究和升级，我希望在不久的未来，我们可以构建出一条独立隐蔽的线路。”
    “哇哦！”
    洛雅发出了一声赞叹，周围的会员器灵们眼睛里也流转出了兴奋的光彩。
    这种兴奋，不仅是“隧道”本身，而是因为他们又有事情可以做了，上次他们帮卡伦研究手术方案时就干劲十足，没办法，谁叫他们的生活，实在是太枯燥乏味了呢。
    这条线路要是能建立起来，卡伦等于拥有了避开封禁空间，单独申请借用神器力量的资格。
    维克笑道：“其实，还有一个更简便的方法，以后让您的一个手下，负责掌管封禁空间就好。”
    “你觉得谁合适呢？”
    “这得看您的心意。”
    “看来，你对这个位置没什么兴趣。”
    “只要是您的吩咐，我都会无条件执行。”
    其实，维克想要的，是秩序之鞭执鞭人的位置。
    卡伦也知道，但他现在不适合提前许下这种承诺，最重要的是，维克还没和他的老师拉斯玛，完成“师生相见”。
    这种仕途安排，卡伦还是得尊重一下人家长辈的意见。
    时间差不多了，卡伦准备离开了。
    不过，就在这时，一道银色的光圈出现在了卡伦面前。
    洛雅惊呼：“这是通往更高级封禁地的通道，卡伦哥哥，它想见你。”
    任何群体里，都会出现阶层，神器圈子也是一样。
    在这个圈子出现时，卡伦就察觉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永恒之矛！
    卡伦还记得，它器灵的名字，叫米其欧斯。
    两人曾在秩序大学废弃宿舍楼里有过互动，卡伦之所以能进入那间一千多年前的人杰宿舍，也是因为他所带来的特殊能力。
    更重要的是，他似乎知道诸神不出的原因，当时就给予过自己暗示，只不过那时自己没能完全听懂，现在回想起来，那分明是早已知道答案时的戏谑心态。
    犹豫了一下，卡伦最终还是走入这个光圈。
    下一刻，他出现在了一个类似地洞的空间里，一根根粗壮的铁链从四面八方延伸到中心，死死锁住那根插在祭坛上的长矛。
    长矛下面，坐着一个人，正是米其欧斯。
    “我感应到了你的到来，我记得你，像乌孔迦对你的长久挂念一样。”
    发现卡伦在看着这些铁链，米其欧斯自嘲道：
    “都是一千多年前那四个家伙在宿舍里惹出来的事，哦不，是五个家伙，呵呵，毕竟还有你的参与。后来，秩序神教的封禁空间，就给我做了额外加固。
    等布达拉斯成为大祭祀后，又特意发布旨意，把对我的囚禁，又加深了一级。
    你说这可笑不可笑，从头到尾，我都很无辜。
    惹事的是他，可最后惩戒的，却是我。
    秩序神教的大祭祀，好像历来都很不要脸。”
    卡伦问道：“你认识几个？”
    “这么多年，来见过我的秩序大祭祀其实挺多的，但印象最深的，就三个，一个，是提拉努斯，我认为，你秩序神教能一直屹立到现在，和他最开始奠定下的基础构架，密不可分。
    但在上个纪元里，提拉努斯，不仅是神界里的神祇害怕他，连你们秩序一系的分支神，也都对他很畏惧。
    他的眼里，只有秩序之神，其他存在，他都毫不在乎。
    当秩序之神准备惩处安卡拉时，其他分支神都不敢动手；
    就他无所谓，不仅亲自设计了针对安卡拉的刑罚，还特意将自己刚编纂好的《秩序之光》拿过来，溅洒上安卡拉的神血，让其熠熠生辉。”
    卡伦恍然，《秩序之光》，居然真的是字面意义上的发光。
    “第二个印象深刻的，就是布达拉斯，这位，野心和能力都很强，他来这里见我，是希望借用我的力量，来找寻到光明之神的陨落之地。
    光明神教在他的任期里，被他覆灭消亡了，他希望永久地剪除掉光明火种，让其不可能复燃。”
    “那么，他找到了么？”
    “找到了，但因为一些特殊原因，他的计划没能完全成功，反而导致一些问题的发生，据说，还使得光明之神的一些东西遗落出去。”
    “光明之神，他没被拦在外面么？”
    “咦，你都知道了？”
    “我看到了。”
    米其欧斯站起身，向卡伦行礼：
    “伟大的您，请宽恕我过往的一切不敬。”
    “我不是他。”
    “但你正在走和他一样的路，一样的酒瓶，纵然里面装的不是一样的酒，但在外人看来，还是一样的。”
    “说正事吧，我的时间不多。”
    “绝大部分神，都被拦在了本纪元之外，但也有些神，并没有，我主、光明，以及那些位，并没有。”
    “既然没有被拦在外面，他们为什么不回归？”
    “主动离开，和被迫驱逐，是不一样的。
    具体是什么原因，就不是我所能知道的了，但有一点，我清楚，这一次诸神不出的纪元结束后，将迎来一个很热闹的纪元。
    神离开这个世界太久了，就像是一个人，口渴了太久，一旦打开牢门，他将疯狂地痛饮。
    不仅是前两个纪元，甚至更久远纪元的纪元霸主们，说不定也会趁着这次的机会，重新回归。
    我主在失落前，曾抱着我呢喃过，祂说现在这个纪元太寂寞了，希望那个纪元早点到来，可以好好热闹热闹，那才有趣。”
    永恒之神是前两个纪元的霸主，神教史料上，以他的名义定性了一个纪元，而他的失落，则是那个纪元的结束。
    接下来，才是光明之神的崛起，率领光明阵营击败了永恒阵营，所以，上个纪元又被称之为光明纪元。
    按理说，秩序之神在光明失踪（陨落）后的称霸，可以开创一个名为秩序的纪元，可问题是，秩序之神在上个纪元称霸之后，这个纪元一下子诸神不出了。
    不过，以秩序神教在这个纪元尤其是在击败光明神教后所奠定的地位，后世将这个纪元称之为秩序纪元，也不是不可以。
    总之，永恒、光明和秩序，是近三个纪元的霸主，都是当世纪元中，近乎最强神祇的代表。
    但按照永恒之矛器灵的意思，接下来的诸神降临，将会使得更久远纪元的霸主们回归。
    卡伦问道：“为什么会这样？”
    他不是在问米其欧斯，而是在自己问自己。
    因为这意味着，自己和秩序神教所要面对的“劫难”，变得更恐怖了。
    米其欧斯说道：“理想主义者是可敬的，但过于理想主义的操作，往往会迎来现实里更为残酷的摔打，我很敬佩伟大的秩序之神，他真的很伟大，我相信，即使是我主见到秩序之神，也会认可他。
    但他的行为，还是太疯狂了，疯狂到无法理解，疯狂到不可思议，疯狂到……必然失败。
    我算是器灵里，思维最完整，存在时间最长的一个了，我研究过秩序的教义，所以，我一直认为你们秩序的教义里存在着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不是说这个世界，需不需要神；
    呵呵，
    有没有可能，
    神，
    本就是这个世界的一部分？
    秩序的信徒们妄图构建出一个没有神的世界，
    可你们似乎忘记问一问，
    这个世界，
    是否答应？”
    卡伦：“你是在问我么？”
    “和您刚刚一样，我是在问自己。”
    卡伦摇了摇头，说道：“其实，我们并不在乎这个世界是否答应。”
    “然后呢？”
    “只是因为这个世界有些地方让我们不喜欢，可我们又不愿意一边说着不喜欢一边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看着天空发呆。
    所以，我们就决定自己动手……来改造这个世界。”
    米其欧斯沉默了，他很恭敬地再次行礼，说道：
    “你是有大气魄的。”
    这次，没有用尊称，意味着永恒之矛的器灵是在称赞卡伦本人，而不是卡伦身后的那个身份。
    米其欧斯随即又发出了一声感慨：
    “你配得上祂，虽然我不知道，这是否是祂的选择，但……你和祂，真的很像。”
    卡伦问道：“第三个大祭祀是谁？”
    米其欧斯笑道：“就是当今的秩序神教大祭祀——诺顿。”
    “他来找你，是为了什么？”
    “他是提拉努斯的传承者，但他比提拉努斯，更像提拉努斯，他对秩序之神的崇拜，近乎烙印进骨子里，渗透入灵魂中，达到了一种难以想象的狂热。
    极致的崇拜，连崇拜对象，都可以批判，甚至是……碾碎。
    他知道很多事，他不希望诸神归来，包括秩序之神。
    所以，请你要保守好自己的身份，不要让他知道你到底是谁，否则……”
    “会怎样？”
    “他会杀了你，让你从秩序之神那里剥夺下来的力量，回归；使得秩序之神，可以继续将这个纪元镇压。”
    卡伦说道：“你应该也清楚，秩序之神，已经累了，即使没有我，这种镇压，也不可能永远继续下去。”
    “他知道。”
    “他知道？”
    “是的，他知道，我也同样这样问过他。”
    “那他，是怎么回答的？”
    “算上以后，他凝聚出神格碎片后获得的寿命延长，其实最多也就是四百年，再寻求类似乌孔迦的方式，保持自身实力的特殊存在，也就一千年吧。
    他认为，将秩序之神的力量还给秩序之神后，秩序之神再镇压这个纪元一千年，不是问题。
    而他，则可以在这一千年里，继续控制着秩序神教，守护着这个世界，警惕着神的回归。”
    卡伦问道：“那一千年后呢？”
    “他回答：
    ‘我活着的时候，确保这个世界是干净的。
    我死后，
    哪管它洪水滔天。’”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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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