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后。
    凌晨6点，在手机闹钟响起的前一秒，一只苍白近乎没有血色的手取消了闹铃。
    顾小暖自床上坐起，一头黑发垂在脸颊两侧，就这么低头坐了一会儿，她起身走进了卫生间。
    电视设置的自动打开，每天6点的早间新闻都会准时开始。画面上，两个热情洋溢的年轻主持人出现，带着职业微笑精神满满地开口。
    “欢迎您收看d市的6点早间新闻，新的一天即将开始，下面来为您播报城市的新鲜事……”
    顾小暖站在淋浴头下，冰冷的水自上方洒下。
    她身上的皮肤苍白无比，温度近乎和冷水保持一致，身型相较几年之前瘦了一圈，让她看上去更为娇小。
    这是位于d市的一处高层公寓，都是精巧的小户型，相比从前在t市时候的住宅，这个又缩了一圈。
    嗡嗡嗡。
    放在客厅桌上的手机震动了几下，是季向南发过来的信息。
    “今天是送货的日子，你下班回家记得去拿。”
    走出卫生间的顾小暖将这条信息看完，回了一句知道了。
    还是那张漂亮的小脸，但无论是眼神、表情还是整个气息，都更了无生气，死气沉沉，再合适不过的形容。
    迅速换好了一套十分古板老旧的衣服，完全看不出任何身体曲线的那种。
    顾小暖走回到卫生间，将黑发盘在了脑后，紧接着拿起十分宽大的眼镜架在鼻梁上。
    这个眼镜将她的眉眼完全遮挡，配上老旧的衣服和盘发，她看上去像是一个阿姨。
    无名指上的戒环在顾小暖的整理衣领的时候，闪过微微的光，镜片后面的黑眸微微暗了几分。
    自那天之后没多久，顾小暖便离开了t市。
    季向南并没有阻拦，只是给了她一个忠告，她要离开没问题，但不要走远，在血液保鲜的送达时限之内，她可以任选要去的地方。
    “你想死都不可能，只会变成皮包骨般的行尸走肉，你只会那样的活着，小暖，你自己想清楚。”
    顾小暖来到了d市，带着陆一沉给她的这枚戒环，选择了这个距离t市车程有2个小时的地方。
    她像是一个真正的人类，作息和人类一样，正常工作上班，也会吃人类的食物，虽然还是一样没有任何味道。
    顾小暖走进地铁里，周围都是匆忙挤车的人类，除了夏天，她不再抗拒和人类如此近距离的接触。
    “前方到站……”
    车厢里的播报声音响起，拥挤的人流迅速往车厢门附近拥挤，顾小暖被直接挤进了一个角落。
    她整个后背贴附在车厢墙壁上，一个穿着干净利落的年轻人被猛然挤到了她面前，差一点就压到她身上。
    “对不起！您没事吧？”
    他的声音和播报的声音混在一起，顾小暖垂着脑袋摇摇头，下一秒车门打开，人流迅猛地涌出车厢。
    方才道歉的年轻人很快就被冲散在了人群之中，顾小暖也不甚在意，她跟着走出车厢，来到了她现如今在d市上班的地方。
    现如今的顾小暖，是d市一所大学的图书管理员。
    一整天都很安静的图书馆，顾小暖身处这里感觉很安心。
    “顾姐，来了啊。”
    员工换衣间内，顾小暖进来有人打招呼，顾小暖嗯了一声，她的简历上写的是40岁，打扮和整个人的状态也趋近于这个年纪。
    在婚姻状态的那里，顾小暖写的是丧偶。
    “顾姐，我们先出去了。”换好工装的两个人推门走了出去，忍不住悄声低语，“真痴情啊，这么久都走不出来。”
    “是啊，顾姐虽然40了，但她的体型保持得挺好，虽然看上去死气沉沉有点丧，但应该不难再婚的。”
    “顾姐虽然看上去冷冰冰不愿意多说话，但只要开口她就会帮忙，这么好的人，哎，可惜了。”
    几秒，顾小暖便换好了衣服，她坐在换衣间内，能听见外面大学生们传来的谈话声音。
    笑声，打闹，还有欢呼声。
    年轻时候的陆一沉，也经历过这样的时光吧。
    顾小暖垂眸，看着无名指上的戒环默默站起身，推门走了出去。
    顾小暖负责的是图书馆的古籍馆，这里只有持研究生证或者是老师开具的特别证明才可以进入查阅。
    整栋图书馆内，这里是最安静，人最少的地方。
    一个月之内，也不见得会有几十个人来。
    顾小暖坐在管路员的位置上，墙壁上的钟表滴滴答答地在响，她翻看着手上的旧书，专注地看着。
    一道身影自外面走了进来，好听干净的声音响起，“请问，要怎么借阅古籍。”
    “请出示下你的借阅证和研究生证，或者具体说明。”顾小暖低头开口，推了推桌子上放着的表格和笔，“在这里登记一下。”
    “好的。”
    干净好听的声音自上方传来，白皙的手指伸过来，他的指甲修剪圆润，很干净的甲面，没有丝毫污垢。
    这是一双很好看的手。
    两个证件递了过来，顾小暖接过，扫了一眼之后，她忍不住将证件按在桌上。
    证件上的名字，是陆一沉。
    证件上名字旁边的照片，那上面的五官顾小暖再熟悉不过，年轻时候的陆一沉，就应该长这个样子。
    站在桌前的学生微微弯下腰，头低着在表格上写着什么，顾小暖愣愣地看着他，看着近在眼前的一头黑发。
    “我写好了。”
    他，突然就抬起了头。
    他们的视线，毫无征兆地碰在了一起。
    他不是陆一沉，就算再像，也不可能是他。
    “是你！”眼前这张俊朗面容突然扬起笑容，“我在地铁上撞到你了，实在不好意思。”
    顾小暖别开眼神，看着他填的表格，他是研一新生。
    怎么可能会是陆一沉，年纪都对不上。
    “你没有撞到我。”顾小暖低低开口，看了一眼他写的需要借阅书籍名称，在电脑上操作了一番之后，“c架2排在3。”
    “谢谢。”
    他开口，走了进去。
    顾小暖盯着桌上的借阅证，想着方才见到的眉眼，像他却不是他。
    陆一沉已经死了，死在了5年前，死在了那个教堂里，死在了她的眼前。
    若是真有死而复生，他怎么可能会一副不认识她的样子。
    顾小暖忍不住探手，摸上了脖颈间的某个位置。
    “我还是撞到您了吧，脖子不舒服？”他拿着书走了回来，“我还是带您去医院看看怎么样？”
    “不用，没事。”
    顾小暖低低开口，登记好信息之后将书递给了他，“借阅时间3天，请务必准时归还。”
    “好的，我看您一直盯着我的借阅证。”
    好看的手将证件拿了回去，“我是研一的新生，有些事情还不是很清楚，这个借阅证是有什么问题吗？”
    顾小暖看着电脑屏幕，微微皱眉，“没有任何问题，我没有一直盯着看，这位同学，借阅完书籍之后可以走了，图书馆内保持安静。”
    “好的，实在抱歉。”
    他拿好书很快走了出去，顾小暖眼睛有些不受控制的盯着他离开的背影，身高、身型很像。
    只是，这是一张明显更为年轻的脸和身体。
    心脏跳动的频率，血液流淌的速度，都是不一样的。
    直到他消失了很久，顾小暖才收回眼神。
    桌子上一个东西让她微微皱眉，那是一张被遗落的学生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