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之凪睁开了眼。
    他仍要为救赎宫樱子而继续努力。
    下午一点半，龙之凪来到朽木府前，跟随着佣人，走过七拐八拐的过道，进入主室。
    在那一副巨大的烫金刺绣三叶葵纹家徽背景图下，朽木月端坐在上首。
    他看着龙之凪走进，眼里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诧异和怜悯。
    “请坐吧。”朽木月微微颔首，大抵猜到龙之凪此行的目的了。
    “下午好，月先生。”龙之凪来到朽木月的对侧，跪坐而下，打了声招呼。
    “凪，你遇到了什么棘手的事吗？”朽木月扬起微笑，伸手提起茶壶，为他沏上一杯温茶。
    “嗯。”龙之凪轻轻点头，脸色变得灰暗，“我想救一个人，但光靠我救不了。”
    “凪，我也救不了。”朽木月轻叹了口气，“你救不了的人，我更不可能救得了。”
    “月先生，你……”龙之凪面露惊愕，丝毫没想到会被这么干脆拒绝。
    “你身上那股气息，越来越重了，这是因你而起的……”
    朽木月顿了顿，突然面露难色：“这种事，我确实帮不了你，只能送你几句话。”
    “你说。”龙之凪脸色难掩落寞。
    “胆敢为爱出卖灵魂的人，都有着改变世界的能力……还有就是，别放弃，事情会有转机的。”
    朽木月的话，很简略，但却包含了许多重要的信息。
    “我不能和你说太多，这会影响你，希望你不要放弃，谨记珍视之物。”
    “我知道了，月先生……”龙之凪脸色低落地回应。
    朽木月的话……不就是在告诉他，还要再见证不知道多少次的死亡，事情才会出现一丝契机吗？
    什么胆敢为爱出卖灵魂，他不懂。
    谁会要他的灵魂？
    他的灵魂，又值多少呢？
    之后，龙之凪和朽木月又聊了几句后，便起身离去。
    他不能再耽搁过多的时间了，必须得马上行动起来！
    “那股永恒气息，越来越重了啊……”
    朽木月望着龙之凪的身影，消失在和室门后，呢喃自语。
    在看到龙之凪的第一眼，首先就是感觉到他的麻木、痛苦，那是死了许多次之后的人，才会有的表情。
    对此，朽木月深有同感。
    他也曾这样，一次次的挣扎。
    只不过，最终还是什么也没挽回，才回逃避了原先的世界，来到这里的罢了。
    ……
    离开后的龙之凪，漫无目的在千代田走着，丝毫不知道该怎么去救宫樱子。
    理所当然的，这一次，他也失败了。
    只不过这次，他替宫樱子挡下一灾……
    晚上八点，他在新宿御菀的街头看到宫樱子出现在视野里，一辆辆疾驰的汽车从她身边穿梭而过。
    而有一辆轿车，赫然失控，偏离街道，向着人行道上撞去。
    在千钧一发之际，龙之凪推开了宫樱子，代替她被车撞死。
    第五次死亡回溯，结束。
    ——
    第六次死亡回溯，去和宫樱子和好，在晚饭时间，和神无夜子、宫樱子一同出门吃饭。
    晚上八点，在新宿车站，有一辆车失控——龙之凪死亡。
    第七次死亡回溯，和宫樱子和好，拜托津田爱衣照顾神无夜子，单独带宫樱子出门。
    晚上八点，他们吃完晚饭，走在没有车辆的公园里，宫樱子失足掉进公园湖，一起溺死。
    第八次死亡回溯，和宫樱子和好，邀请她和神无夜子来自己家做客。
    晚上八点，客厅天花板突然坍塌一块，龙之凪推开了宫樱子，被砸死。
    第九次死亡回溯，和津田爱衣、姬夜雪、神无夜子三人摊牌，告知宫樱子会在今晚死去，让她们陪在宫樱子身边救她。
    晚上八点，收到姬夜雪的信息，她们待在家里，宫樱子突然摔了一跤，撞到了头，变成植物人。
    这次没有死亡，但和死亡没有区别。
    ……
    到最后，龙之凪也不知道，自己究竟重来过多少次，又见过多少千奇百怪的死法了。
    如果没有外物存在的话，宫樱子甚至能突发恶疾！
    “这次，我要怎么去救呢……”
    龙之凪脸色麻木地坐在沙发上，双眼空洞无神地看着天花板。
    一开始，他还会去数自己重来了多少次，但到后面，他自己都数不清了。
    大概，几十次是有了吧。
    什么办法都尝试过，但最终都无法避免。
    龙之凪甚至想过，自己能无限回溯的话，那就回到几个月前，这样就能让宫樱子一直活着。
    事实上，他也这么做过了。
    但只是一次，他就厌倦了。
    他想救的是宫樱子，而不是和她在一起的时光。
    人不能活在过去，得向前走。
    “这次，去和她道个歉，带她逃离这里吧……”
    决定好做法后，龙之凪来到新宿御菀，造访了宫樱子的家。
    他对道歉的办法，早已烂熟于心，不过三言两语，就让宫樱子情绪决堤，和他敞开心扉。
    对此，龙之凪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表情了，只是在配合着她一起哭，露出伤心的神情。
    死了这么多次，他麻木了，感觉一切也就那样了吧。
    救宫樱子的初衷，从想能未来有她，变成偏执一般的执念。
    “樱子，我喜欢你。”
    龙之凪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能说出这种话来，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
    他只是单纯的为了取悦宫樱子而说出来。
    虽然不知道这样能不能救她，但总得去尝试。
    反正，回溯过后，一切都会重来，只有他记得发生过什么事。
    “凪，你……”宫樱子睁大眼睛，脸上满是难以置信。
    “樱子，能占用你一点时间吗？我有个地方想和你去。”龙之凪不想再过多废话，只想快点达成目的。
    “去哪？”宫樱子下意识问道。
    “回我老家吧。”
    龙之凪只想逃的远远的，远离这充满痛苦回忆的东京。
    他下意识地就想回到自己一直以来的家。
    ——那里，也该是他的最终归宿。
    “可明天还要上学啊！”宫樱子面露迟疑。
    “请假两天吧，我真的很想和你去，真的。”
    “我……”
    “神无我会拜托津田来照顾的，你放心。”
    “这……”
    “樱子，我喜欢你，我想和你一起回家。”
    ……
    最终，宫樱子还是没能抵住龙之凪的请求。
    只因他说，他喜欢自己。
    两人迅速地收拾好行李，并安排好一切后事。
    这一过程中，虽有曲折，但龙之凪都解决掉了。
    在晚上七点半时，他们来到「东京车站」，准备乘坐列车离开东京。
    龙之凪牵紧宫樱子的手，站在候车月台上。
    他们成为了恋人。
    对此，龙之凪并没有什么感觉，连一丝喜悦都没有。
    他只有麻木。
    但他伪装的很好。
    他每每看宫樱子的眼神，都充满了幸福与甜蜜。
    “凪，在这里就不用牵手了吧？好难为情……”
    宫樱子张望了四周一眼后，不禁羞红了脸，难为情地低下头。
    “樱子讨厌牵手吗？我想一直牵下去，因为樱子是属于我的。”龙之凪说着，露出柔和微笑。
    “不、不讨厌，就是害羞……”
    “樱子真可爱呢。”
    “笨、笨蛋！不要突然说这种话啊！”
    宫樱子如同受惊的小兔子一般，陷入惊慌失措中。
    一片淡红，自她白皙的脖颈向上蔓延到脸上，如同墨染、花开。
    “只是实话实说。”龙之凪脸上仍然带笑。
    但在心里，他却对此感到悲哀。
    他不知道，这样下去，自己会是怎么样，未来又如何。
    但如果能因此救下宫樱子的话，牺牲所谓的爱，也是值得的。
    如此，时间流逝，来到了最关键的八点。
    龙之凪很平静地接受这个时间的到来。
    他已经无所谓了。
    哪怕发生什么事，他心中都不会有任何一丝波澜。
    预想中的意外，并没有出现。
    他没听到烟火在夜空中绽开的声音，四周也没有动静。
    有的只是，依靠在身边的宫樱子，那砰砰直跳的心跳声。
    ……错觉吧。
    龙之凪怎么可能听得到她的心跳声呢？
    那是自己的。
    那是在意识到一切安好时，麻木得以解脱，情感开始焕发时的感触。
    砰，砰，砰——
    龙之凪鲜明地感受到，自己的心脏如同擂鼓一般，剧烈跳动着。
    他那无神麻木的眼睛里，突然有了一丝高光。
    龙之凪侧过头，看着宫樱子那精致的侧脸，发自内心地感到快乐。
    她仍在自己身边，她仍还活着！
    意识到这一现实后，他几欲落泪。
    “樱子，我们……”
    他说着说着，却是一愣。
    因为——宫樱子的脸色，突然变得悲伤、复杂。
    “樱子，你怎么了？”
    龙之凪的呼吸，变得急促，一阵强烈的不安将他给吞噬。
    他重新被拉进无底深渊里。
    在纯白的站内灯光下，宫樱子抬起头，绝美的脸，划过两行凄婉的泪。
    “凪，对不起。”
    她唯有这么一句话。
    然后，龙之凪感觉到握着的手，被松了开来。
    “凪，对不起，我完全不知道，你为了我做了这么多。”
    宫樱子往后退步，声音满是痛苦、不忍。
    “别救我了，别为了我，一次又一次自杀了。”
    她退至月台边缘。
    此刻，一道刺目白光，从远处的铁轨上照来。
    “凪，再见，好好活下去。”
    最后，宫樱子扬起一个微笑，身体猛地向后倒去。
    一辆列车恰好驶过，将她给吞噬殆尽，连一丝存在的痕迹都没能留下。
    龙之凪愣愣地看着这一幕，彻底崩溃。
    “啊！！！”
    他痛苦地抱着头，歇斯底里地嘶吼起来，像是发狂的野兽一般。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龙之凪彻底崩溃了。
    他救不了宫樱子。
    他只能看着她一次次死在自己面前。
    这不是最残忍的。
    最残忍的是，明明这次有了希望，宫樱子却突然想起之前的回溯经历，自杀在他面前。
    龙之凪的内心，被这猛然一击，给打的支离破碎。
    他发了狂的嘶吼，宣泄着一直压抑着的情绪，却怎么也得不到舒缓。
    想死。
    不想活了。
    活着真的好痛苦。
    龙之凪被一次次的死亡给折磨到崩溃。
    他回不去了。
    即便他不救宫樱子，他也回不到平常的时光。
    他只能带着这样痛苦的回忆，苟延残喘下去。
    死亡回溯——真是可笑。
    一开始还觉得这个技能还真是便利，能让他去救宫樱子。
    但现在，他只觉得这个技能是折磨他。
    【宿主，来做一场交易吗？】
    而在龙之凪准备跳下月台自杀时，内心突然涌现出那久违的声音。
    他愣住了。
    ‘什么交易？’
    【献上自我存在的一部分，规避宫樱子的死亡】
    ‘自我的一部分，是什么？’
    【情感、视力、听觉、嗅觉、五感、神智、自由……甚至是生命】
    ‘我要献上哪种？’
    【这不是宿主决定的事项，请问是否需要】
    【注意：交易后，死亡回溯并不能恢复失去的自我存在】
    面对系统提出的交易，龙之凪迟疑了。
    如果被剥夺了自由、生命之类的话，会发生什么事？
    说到底，他能去救宫樱子，就是仗着死亡回溯。
    此刻，他避无可避的想到了家人。
    要是他不在了，家人该怎么办？
    “凪，你记住，任何胆敢为爱出卖灵魂的人，都有改变世界的能力。”
    突然间，朽木月的话，又在脑海里回响起来。
    龙之凪突然脑子一热，一咬牙，最终还是决定交易了！
    ‘我愿意交易！’
    【交易成立】
    ——这即是龙之凪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在系统的声音刚消失时，他就眼前一黑，意识归于黑暗之中。
    【剥夺宿主情感——悲伤】
    【修正宫樱子死亡的既定事实】
    【世界修正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