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三十一号，下午一点。
    龙之凪站在家门口前，缓缓睁开了眼。
    他一手扶住大门，强忍着恶心还有潜意识里传来的阵阵惊惧和无力感。
    “呕——”
    最终，龙之凪只是干呕了几声，没过一会便平静下来。
    第四次死亡，虽然本能和潜意识里仍残留着恐惧，但却一次比一次淡了。
    “等着我，樱子……”
    龙之凪呢喃自语，打开家门，先行洗了个澡，让自己的思绪得以冷静下来。
    他整理着失败的原因，不停地在脑内模拟怎么才能让宫樱子自愿跟自己走，并且得到她的原谅。
    首先，要诚恳道歉。
    这也是他为什么选择回溯到这个时间段的原因。
    要是再回到晚上去找宫樱子的话，最终结果只能是和她吵起来，看着她被撞或者死于爆炸。
    龙之凪捧起一泓清水，打在脸上，抹了一把，随即站起身来，离开浴室。
    他胡乱将身体擦干后，穿上干净整洁的衣服，拿出手机，向宫樱子打去一个电话。
    电话很快就被接通。
    “喂，老师，下午好。”龙之凪率先开口，打了声招呼。
    “……下午好，有什么事吗？”宫樱子沉默了会后，回以一声招呼。
    “请问现在有空吗？我有很重要的话，想和老师说。”
    “什么话？不能在电话说吗？”
    “我希望是当面说，可以吗？”
    “……好吧，你想在哪见面？”
    “就在我家吧，我去千代田车站接你。”
    商定好见面地点后，龙之凪放下电话，闭眼轻舒了口气。
    宫樱子其实还是关心他、愿意和他谈的，只是在超市里，自己的行为太过莫名其妙，所以导致谈崩。
    而且，他仔细想了想，也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
    “老师，这次我一定要救下你……”
    呢喃自语一声后，龙之凪离开家，一路来到千代田车站的月台上等待着。
    站在月台上，他眺望着天边漂泊着的白云，还有浓烈到让人睁不开的太阳光。
    过了一会，一辆电车哐当驶来，带起一阵凉爽的风，停靠在月台边上。
    车厢门依次打开，一个身穿套裙衬衫的女性，缓步走下月台，目光锁定在那个同时看着他的少年身上。
    “老师，好久不见。”
    少年笑着向他招了招手，让本是燥热的天气，变得更加闷热难耐。
    “……好久不见，龙之同学。”宫樱子眼神复杂地说。
    “走吧，先去我家，我们坐着说。”说着，龙之凪就迈步向前走，准备离开车站。
    但他走出几步，却没听到后方有脚步声，不由得又顿住脚步，回头看着宫樱子。
    她说：“为什么要去你家才能说呢？”
    “因为我想说的话，有点长，在外面说也合适。”龙之凪脸上仍然带笑，令人感到如沐春风。
    ……这个笑容，对于宫樱子来说，还真是久违了啊。
    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再没见过他能对自己，笑的这么无忧了。
    宫樱子轻珉着樱唇，低头跟上。
    “谢谢你，老师，能听我说。”龙之凪笑着将头转回，朝前迈步。
    他们离开千代田车站，走在千代田区的街道旁，一路上都很沉默。
    宫樱子不知道该说什么，龙之凪则盘算着等会怎么开口比较好。
    如此，走了一会，他们回到神保町的豪华公寓。
    站在公寓前，宫樱子抬头望着高耸入云的建筑，嘲弄一笑：“这里就你一个人住吗？”
    “嗯，暂且只有我一户。”龙之凪点点头，扬起一个微笑，“我们先进去吧，外面热。”
    “你真厉害呢，龙之同学……”
    宫樱子幽幽说了一句后，跟着龙之凪走进豪华公寓，搭上通往八楼的电梯。
    而她那句真厉害，则显得意味深长。
    来到家门前，龙之凪拿出房卡刷了一下，门便自动朝里打开。
    “请进，老师。”龙之凪作了个请的手势，让宫樱子先进。
    宫樱子点点头，走进玄关脱下鞋，打量着这富丽堂皇的内景，心中泛起了涟漪。
    “请坐，我去给你泡茶。”
    “谢谢。”
    宫樱子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两手平放在双腿上。
    另一边，龙之凪拿着水壶，去厨房烧好热水，又拿出一直放着的珍贵茶叶。
    “老师，要绿茶还是红茶？”
    “绿茶就好。”
    “好……”
    龙之凪拿着一包绿茶出来，坐在宫樱子的对侧，手法顺畅的泡上两杯热茶。
    虽说他一直在喝便利店的大麦茶，但之前也被姬夜雪强制性要求泡过好几十次茶了！
    “尝尝吧，虽然不太好喝就是了。”龙之凪将一杯热茶递过，笑道。
    “嗯。”宫樱子微微颔首，捧起茶杯，轻珉一口，感受到清香四溢在口腔中。
    她如实评价道：“还不错。”
    “那就好……”龙之凪放心似得，松了口气。
    见此，宫樱子心中的异样感愈发强烈，感觉龙之凪今天特别奇怪，就像变了个人似得。
    而龙之凪接下来的话，更是印证了她的想法……
    “老师，不，樱子，这样叫你可以吗？”
    龙之凪问了一句，没等回答，又说：“樱子，你恨我吧？是觉得明明是我变了，却能生你气吧？”
    宫樱子闻言，睁大眼睛，半晌无言。
    不知过去多久，她才闷声开口道：“……所以呢？你想和我说的很重要的话，就这些吗？”
    “不，我有很多想和你说，但首先我要道歉。”龙之凪摇了摇头。
    随即，他脸上浮现出认真，语气满怀真挚的说：“对不起，樱子，一直以来，都很对不起，让你伤心了。”
    为了能救宫樱子，龙之凪暂且放下自己的情绪，将一切倾斜于她那一边。
    哪怕他对宫樱子之前的那番话话再怎么委屈、愤怒，现在，他也得全部压下、捻灭，好好地和她谈和。
    很多事情，不能硬要求个是非对错。
    谁都有各自的理由和苦衷，只有相互理解，才能得到救赎。
    “你……”
    宫樱子楞然地看着龙之凪，说不出话来。
    这样的场景，她也曾幻想过。
    她幻想过，他们有谈和的一天，也曾想过他向自己低头，或是自己再一次向他低头。
    但真到了这个时候，她反倒什么也说不出来，心情也很复杂。
    这其中，夹杂着委屈、愤怒、苦涩……等负面情绪。
    但唯独——没有开心、欢喜。
    “樱子，我变了，但没有你说的那么不堪。”龙之凪低着头，让人看不清他的脸色，“之前在高松时我说过的吧？我没有和姬夜前辈在一起，现在能住在这，是因为能更好的帮她忙。”
    宫樱子会在超市变得如此激动，大抵原因就是因为姬夜雪了。
    毕竟，她提过好几次姬夜雪，并让他去找姬夜雪，别来找她帮忙。
    “帮她的忙？”宫樱子闻言，突然笑了起来。
    只不过……那是嘲弄。
    “龙之同学，你搬来这的理由，就单单是帮忙吗？没有避开我的私心吗？”
    龙之凪低头不语，薄唇不自觉地紧抿起来。
    “你和姬夜同学没在一起……说到底，和我有什么关系？明圣并不反对学生们谈恋爱，我做老师的，也没权干涉你们。”
    “樱子，现在我们不是师生，以其他关系来谈，好吗？”龙之凪的声音，染上一丝难言的痛苦。
    若再执着于师生不师生的，只会再一次陷入死循环。
    这样下去，他还是救不了宫樱子，还是只能看着她死在自己面前啊！
    “其他关系？我们还有什么关系？”宫樱子笑了笑，“龙之同学，这不是你说的，我们是师生吗？”
    龙之凪脸色，霎时间变得苍白，双手止不住地发颤着。
    ……又来了。
    他不知道怎么去辩解自己之前所说的话。
    要保持师生关系的是他，现在要有其他关系的还是他，这未免也太可笑了吧？
    龙之凪悲哀地闭上眼，痛苦地说：“樱子，请原谅我之前说的话，一切是我不好，我恳请你忘记我的过错，暂且先原谅我，让我慢慢偿还我的过错，好吗？”
    他想着，只要宫樱子能听自己的话，安稳渡过这几天，一切都会变好。
    届时，宫樱子原不原谅自己，那都无所谓了。
    他只想她能好好活着，仅此而已。
    “你不用我的原谅，之前是我说的不对，所以你不需要向我道歉。”宫樱子平静地说。
    自高松一别后，她慢慢地就释然了。
    龙之凪不会原谅自己，自己也不会原谅他。
    在那次争吵后所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已难分是谁的错了。
    “樱子，我现在需要你，请原谅我，好吗？”龙之凪突然站起身，不顾尊严，向着她土下座道歉。
    他真的，真的，真的不想在听到宫樱子死亡的消息了。
    宫樱子对他而言，是个无法取代的人，他们也曾有过美好的时刻，那是无法忘却的。
    即便后来有过争吵、不快，但彼此认识时的那份美好，是切切实实存在的。
    “樱子，我求你原谅我，好吗？你可以骂我、指责我、打我，但请别再拒绝我的道歉了，好吗？”
    “我真的很需要你，需要你原谅我，与我和好，重新有师生外的关系，好吗？”
    “我——龙之凪，需要你，宫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