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
    望了半晌，怔然的宫樱子回过神来，幽幽地叹了口气。
    龙之凪变了，又与她何干呢？
    人总是会变的，谁也不例外。
    “唔……”
    这时，一直安详睡着的龙之凪皱了皱眉头，发出一声模糊不清的呢喃，似是被这声幽叹给吵醒。
    他翻了个身，恰好就抱住了正坐在一旁的宫樱子的腿。
    随即，又安然睡下。
    而被抱着的宫樱子，身体一颤，脸色浮现出惊慌来。
    “凪，凪……？”
    轻唤了几声，没得到回应。
    如此，她只能保持着现状，不敢乱动，以免吵醒了龙之凪。
    但这样的话，问题又来了。
    龙之凪似乎把她的双腿当成了枕头，头一抬，就垫了上去，手还好巧不巧地扶住了她的屁股！
    “凪，凪！”宫樱子又忍不住轻唤了几声，脸色一片羞红。
    即便隔着一层布料，她都能感受到那手掌的温暖与厚重，令她不容忽视，格外在意。
    “……”
    面对这几声轻唤，龙之凪只是皱了皱眉头，没能醒来。
    无奈的宫樱子只得放弃叫醒他，静静地等待着。
    这段时间，格外的难熬，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三秋般恒久。
    她紧抿着樱唇，强忍住坐立难安的感觉，并暗示自己要冷静一些。
    可在这种情况下，越是忍耐，越是难熬。
    到最后，龙之凪又挪了挪头，移到宫樱子的大腿根，双手环住了她的腰。
    如此，他才感觉到异样感，缓缓苏醒过来。
    睁开眼，映入眼帘的不是往日的场景，而是黑色的套裙，洁白、没有一丝褶皱的衬衫制服。
    与此同时，还有一股好闻的香风，不停涌入鼻尖。
    ‘怎么回事？我的枕头什时候是暖的，还有点弹性的了？’
    龙之凪一边想着，一边抬起头，往上看了眼，却是被吓的一激灵，赫然醒神！
    因为……他看到了紧抿着唇，脸色一片殷红的宫樱子！
    “樱、樱子？”龙之凪立马坐起身，眨了眨眼，怀疑自己看错了。
    但任凭他怎么看，眼前的人都是宫樱子！
    那白皙的鹅蛋小脸，没有涂上口红的柔嫩樱唇，还有一双风情万种、极具魅力的眼眸……
    “睡得舒服吗？”宫樱子咬着樱唇问道。
    “我、我怎么睡你腿上去了？”龙之凪仍然有些懵逼，但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
    于是，他鬼使神差的问道：“你把我抱上去的？”
    “谁抱你上去了啊！”宫樱子气愤的喊了一声，伸手就锤了他一下。
    “那总不能是我自己抱上去的吧？”
    龙之凪有点不太信自己会做出那样的举动，毕竟他睡相一直很好，每天睡醒都是如昨晚入睡的位置一样，堪称纹丝不动。
    再者，他要是承认是自己抱上去的，有点像老蛇皮啊。
    “你还不承认！”宫樱子又锤了他一拳，突然就面露委屈道：“夜子说的可能是真的了。”
    “啊？她又说了什么？”龙之凪挠了挠头，心想自己还有啥破事和黑料可以抖出来。
    而他不问还好，一问，宫樱子那可就来劲了。
    她鼓起脸颊，愤愤不平道：“你是不是喜欢问女孩子的内衣裤？”
    “我、我不是！谁说我有这癖好的？这是污蔑、造谣、搬弄是非、颠倒黑白、扭曲事实！”龙之凪脸色瞬变，慌忙解释道。
    “那为什么社团的前辈这样说你，你不狡辩，你老实告诉我，有没有问过？”
    “这……”
    龙之凪一下子就焉了，眼神变得躲闪起来。
    他不能因为自己的清白，就去否认事实。
    见此，宫樱子瞬间就明白——那全都是事实！
    她不禁大感失望道：“凪，我以为夜子只是误会你了，却没想到这是真的。”
    “那是事出有因，并非我本意！”龙之凪欲哭无泪的解释道，顿感委屈和人生艰难。
    事实如此，他百口莫辩啊！
    一切借口和理由，于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
    他虽是知道这点，但还是想尽力去解释，消除误会。
    “不用说了。”宫樱子摇了摇头，满眼失望，“既然你做过，那就该认，也不是别人把刀架在你脖子上，让你这么做的。”
    ‘特么的，何止拿刀架在我脖子上啊，它是直接控制我了啊！’
    龙之凪在心里欲哭无泪的吐槽着，嘴上却是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总不能说我有个系统，是它逼着我这么做的吧？
    那样也太怪了。
    虽然他可以当着宫樱子的面兑换一把柴刀，证明给她看，但那没必要。
    这种事太荒谬了，会颠覆她的认知，从此被当成怪人也说不定。
    “凪，你变了。”而宫樱子这边，将失望转变为悲伤道：“一开始认识你的时候，你是自傲、坚强、品行优良的人，但怎么现在会变成这样了呢？”
    “是在东京这个地方迷失了自己，无法坚守本心了吗？那样的话……”
    “算了，也是呢，东京这样的大都市，迷失了也很正常吧？”
    说到最后，她似是自嘲地笑了起来，显得是那么的凄美哀婉。
    龙之凪听完宫樱子的一番话后，睁大着眼，突然一阵委屈，令他鼻子发酸。
    他很想说，他没变，他还是一如既往的是那个为了理想、家人，舍弃一切的龙之凪。
    ——但他说不出来。
    这种悲哀与委屈感，令他几欲落泪。
    宫樱子的话，像是导火索般，点燃了他自有了系统后，所积郁的负面感情。
    “樱子，你……”龙之凪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却是喉咙一酸，未语先泣。
    他突然就不想说了。
    因为没人懂。
    没有人能理解他的悲哀，他所背负着的事物。
    于是，他就这样睁着眼，任由泪水空洞地落下，划出两条泪痕。
    “凪……”
    宫樱子见龙之凪哭了，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突然开始后悔，后悔刚刚为什么要说那样的话。
    “樱子，是我变了。”龙之凪伸手擦去泪水后，以平静到自己都感到可怕的语气说道。
    诚然，他是变了，变的没那么淡漠，对家人、学习以外的事，开始上心。
    对宫樱子想让自己改变，而开始努力着接纳别人的好意。
    对身边所认识的人，开始有了容忍性，很少和她们置气。
    他确实变了。
    这份变化，是好是坏，他不知道。
    “但我唯独不承认你说我迷失在东京，所以变了。”
    “我自始至终，都坚守着本心，咀嚼着孤独前行。”
    “唯独这个，我不承认，其他怎么样都好，说我怎么样都行。”
    “因为……你这句话就是在嘲笑我这十几年来的努力！”
    “告诉我我这么年来的努力，就是个笑话，不堪一击！”
    龙之凪最委屈的不是什么‘变态色情狂笨蛋’‘喜欢问内衣裤’这类称号，也不是系统给出的选项。
    他最委屈的，就是宫樱子说自己迷失在东京，忘却了本心。
    这让他感觉，他这一生的努力都被作践白费，让他感到莫大的侮辱。
    他要是变了，何故守着这破烂不堪，连一样娱乐家具都没有的小单间呢？
    他何故不随便答应津田爱衣、姬夜雪，直接一笔勾销家里的债务，过上衣食无忧的日子呢？
    他又何故每天日复一日的学习，在枯燥无味的时光中，咀嚼着孤独前行呢？
    龙之凪切实感受到，自己果然就是东京的一缕飘絮，飘飘荡荡，居无定所。
    没有人能理解他，都在质疑、不解着他。
    这一刻，他突然想家了。
    只有家人、小栀，理解他背负了什么，会给他一个拥抱，告诉他：小凪（哥哥）你很努力了，已经很棒、足够了。
    “凪……”
    宫樱子茫然无措的轻唤了一声，心里充满了后悔。
    她应该明白龙之凪不是会迷失在东京的人。
    那份试卷上的答案，很好的说明了这点。
    但她得知龙之凪的所作所为，难免失望，意气用事。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变得这么奇怪。
    ……其实，变的人是她才对吧？
    “抱歉，老师，让你失望了。”龙之凪深吸了口气，脸色恢复了以往的平静，“我身体好多了，不用麻烦老师照顾我了。”
    “凪……”
    “老师。”
    “……”
    宫樱子紧抿着已然泛白的樱唇，陷入沉默。
    “再见，你好好休息吧。”
    过了许久，她说了声再见，起身灰溜溜的打开门走出，心里很不是滋味。
    “我为什么要说那样的话？为什么……”
    将龙之凪的家门关上后，宫樱子背靠着大门，无力地瘫坐在地，失神自语。
    在说出那番话后，龙之凪眼里的愕然、绝望、委屈交织成的复杂眼神，她切实看到了。
    ‘抱歉，凪，伤害了你。’
    ‘笨蛋的是我，变的人也是我。’
    ‘抱歉，抱歉……’
    宫樱子唯有不停地在心中谴责着自己，想以此获取一些心安、释然。
    但她发现，这种做，只会加深她的愧疚。
    她已经亵渎了龙之凪那多年的努力，亵渎了他所坚守、为之奋斗的事物。
    ……
    宫樱子站起身来，失魂落魄的回到家，将自己关在房间里。
    可当她不经意间侧头，看到日夜办公的书桌上所放着的玩偶时——泪，无声滑落。
    这一刻，她似是失去了什么珍视之物一般，内心被划开了一个空洞。
    自此，他就只会叫自己老师了吧？
    “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吗？樱子……”
    宫樱子抱紧了被子，难耐地闭上眼，不想让眼泪与情绪汹涌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