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九章 以柔克刚
绘画和书法不同,不仅强调笔锋,更强调通过笔触对水墨的运用。
这几日临摹吴道子的画作,在用线条勾勒人和物的凹凸、动静、阴阳等面时,光靠手指的技巧,出笔晦涩,常有失误,勾勒出的人物很难达到形神合一的境界,更别说衣带翻飞,满壁风动了。
唯有在呼吸达到一种节奏时,运笔才会产生一种律动,无一丝一毫的迟疑,如行云流水,收放自如,就好像是把耳中听到的音调旋律用笔墨凝固在画卷上一般。
而就在呼吸达到这种节奏时,巽坎两路真气从白复丹田溢出,穿过手腕、指尖,在狼毫笔锋上恣意流动,勾勒出的线条,简洁极致,却能将人物的造型、动作、韵律和性格深刻描绘出来。
这种体验非常美妙,白复仿佛身在画卷中,在勾描八十七位神仙的面容时,白复仿佛也是其中一员,脚踏祥云,御风飞行,赶赴蟠桃盛会。
白复仿佛能听见仙乐悠扬、旌幡猎风、环佩叮当,感受到浮云拂面、风卷袖袍。
白复笔尖真气流动,收放自如。
王羲之、张旭、吴道子等书画宗师征服天下的“武器”乃是一支小小的狼毫笔,笔尖柔软圆融,却能将情绪封存,将天地收敛,将时空凝固,将道法印刻!
天下至柔驰骋天下至刚!这是一种无形无相的玄力流动,大方无隅,大器免成,大音希声,大象无形。
坎鼎为水,巽鼎为风。水滴石穿,柔弱胜刚强;风来疏竹,无形入虚空。
这种玄力与白复巽坎真气不谋而合。白复逐渐领悟出,在速度、力量之外的另一种气劲——柔。
当白复用‘柔’时,巽坎两路真气,就如同狼毫笔尖上的水墨丹青,随着笔锋的粗细转圜,恣意变化,浓淡相宜。
这一通功夫展开,白复惊喜地发现,自己更加了解体内的巽坎真气,也更能自如地调动这两路真气:
自己的丹田就如同一块砚台,巽坎真气就如同“松烟墨”和“油烟墨”两墨。
和真实的砚墨越墨越薄不同,自己的‘砚台’和‘墨’,取之不尽用之不竭,越研磨越浓郁,越醇厚。
打坐禅定也好,格斗搏杀也罢,就如同在砚台上磨墨,心正墨亦正,急缓力匀,浓淡适中。
用力过轻过重,太急太缓,真气皆必粗而不匀。用力过轻,速度太缓,真气墨浮;用力过重,速度过急,则真气墨粗而生沬。
王羲之、张旭、吴道子等大家用笔,书画中即使是淡笔,也用浓墨书写,差别是在蘸墨的多寡,而不是墨的浓淡。
这一点让白复恍然大悟,运笔的浓淡如同攻守和虚实,即便是防守,即使是虚招,也应是巽坎精纯真气全力一击,差别是瞬间调动真气的多寡,而不是
雨洗风吹桃李净,松声聒尽鸟惊春。
满船明月从此去,本是江湖寂寞人。
——黄庭坚《到官归志浩然二绝句》
……
白复摇摇头,道:“剑太刚硬了,模拟不出毛笔的特性。吴道子的兰叶描,充分利用了毛笔的中锋和侧锋,并在两者间灵动转换,所以同一根线条粗细变化,随意翻卷,如同风动兰花叶。”
想到这里,白复摇动桌案上的紫金铃,让茶侍取来一柄拂尘。白复手持拂尘,真气吞吐,拂尘俨然变成一支大号狼毫笔。
数日的潜心临摹,让白复掌握了吴道子“吴带当风”的笔触,使用粗线条时,落笔要沉,速度要缓,力道要重;反之,用笔尖勾扫,速度要快,力度要轻……
白复沉吟片刻,手臂一卷,将拂尘挥舞开来,白复衣袂飘动,仙风徐徐,动作遒劲洒脱。
腾挪闪躲时,拂尘一卷,天丝飞扬,宛若风来。一张拂尘丝网,能同时将五六柄兵刃绞锁。
一笔扫出,如虬须飞动,势不可挡。拂尘丝扫过屋内青铜香炉挂,竟将手臂粗细的铜柱扫出丝丝裂缝。拂尘一甩,拍在翘头桌案上,竟将紫檀木做的桌案砸成齑粉。
拂尘丝虽然柔软,但力道注入,霸道强悍之力不亚于铜锏铁鞭,尤其是拂尘尾梢,一扫而出,能发出音爆之声,可怖至极。
白复想起当年高力士捉拿自己之时,一柄象牙拂尘竟能克制自己的长剑,委实强悍。
关键是力量的运用!
据王忠嗣师父说,高力士的先天罡气,极其霸道,隔空击出,能将宫中储水救火用的大铜缸洞穿,满缸之水从破洞中哗哗流出。
剑魔独孤素和女皇武曌曾道,八鼎真气乃是盘古开天之力,乃是天地创世的玄力。
白复心道,若这两位尊者所言不虚,自己的巽坎真气应比高力士的先天罡气高出不止数筹。但自己显然暴殄天物,在力量的应用上,自己仅将巽坎真气的玄力释放出二三成。对这种玄力的运用,还需不断摸索。
白复多年临摹欧阳珣、王羲之、张旭等人书法,甚至将其转化为剑招,剑法展开,缥缈逍遥,神鬼莫测。
但白复对书法的体悟,仅停留在剑招层面,白复从未想过还能将笔触变成这一点让白复恍然大悟,运笔的浓淡如同攻守和虚实,即便是防守,即使是虚招,也应是巽坎精纯真气全力一击,差别是瞬间调动真气的多寡,而不是允许丹田内喷涌出纯与杂两种真气。
领悟到了这一点,白复落笔爽利,“笔墨一致”。招式与气劲相互映发,调和一致,鲜活灵秀,虚实变幻,变化多端,
……
在青鸾公主眼中,白复的拂尘使得出神入化,时而如擎天巨椽,时而如铁线一缕,变化多端,神鬼莫测。
……
青鸾公主没想到白复竟有如此功夫,大为惊讶,道:“怪不得他们都说你是天纵之才,能从画中悟出绝世武功,让武道攀升,我还是第一次听说。”
白复端起茶盏,一饮而尽,叹道:“我少年时,在青城学艺。师父除了教我武功,还教我许多跟武功无关的东西。琴棋书画,诗词歌赋,花了我很多时间和精力。
青城每半年就有一次武学考,每次比剑较量,我都会输给几位年龄相仿的师兄弟。
我常跟师父抱怨,只想学武功,不想学其他。只想打败对手,赢得比赛。每到这个时候,师父就会语重心长劝慰我。
后来年纪渐长,才明白师父的一番苦心。天下诸学,很多都是童子功。若没有幼时良好的筑基,武功练到一定阶段,做不到旁征博引,触类旁通,就很难再窥天道。
可惜当我明白这个道理时,师父他老人家却已仙逝。师父在世时常说,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现在想想,人生要是能够重来,该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