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播间里的知情人说的没有错，黄玉春头靠在民宿老板这里，前后加起来已经好几年了。
    她的确一分钱工资都没拿到手，但民宿老板支付的，远比正常工人的价钱高太多。
    那些钱，全用来治疗壮壮。
    这事儿，还要从许多年前说起。
    当年黄玉春和她男人一起来城里打工，俩人都没什么文化，干的也都是苦力活。
    后来，黄玉春她男人被民宿老板召来当厨子，工资高，伙食也不错，她也跟来做个打杂的，夫妻一起在民宿里打工，日子过的也算其乐融融。
    相处时间久了，民宿老板大洋发现，黄玉春夫妻俩挺不讲究。
    俩人要本事没有，存款也没几百块，工资几乎月月光，就这条件，竟然还在备孕打算要孩子！
    老板旁敲侧击的劝黄玉春，说：大妹子，你要备孕，那就得有个备孕的样子，你起码别喝酒啊。
    黄玉春满脸问号，说她村里女人都喝酒，有时候在炕上生娃生的嗷嗷喊疼，还要灌几口白酒麻醉一下，方便继续生哩。
    一听这话，老板只能把劝告的话咽回自己肚子里。
    黄玉春的文化水平，压根儿理解不了什么是科学备孕，她能否健康活着，全靠运气。
    备孕的几个月，黄玉春抽烟喝酒烫头，普通人不敢干的事她全干了一个遍。
    很快，黄玉春夫妻俩还真捣鼓出了个孩子。
    怀孕八个月，眼瞅着就要生娃了，老板无意中得知，黄玉春一次产检都没做过！
    可他知道了又能如何？
    黄玉春张口就是：俺们村女人谁做产检啊？花那冤枉钱干啥！
    黄玉春的男人呢，也口口声声说：生男生女都行，反正第一个嘛，就是个女娃娃也么的事，以后再生儿子呗。
    看着人家小夫妻乐呵呵的样子，民宿老板缩缩脖子，闭嘴了。
    儿子生出来，黄玉春就暂停了打杂，住在民宿员工房里专心奶孩子。她男人每天乐呵呵的炒菜，时不时还跟老板唠嗑：
    “你还劝我产检，压根儿不用！一分钱没花，不也生了个大胖小子？可乖啦，一声都不哭，跟个洋娃娃一样！”
    的确，民宿老板从来没听黄玉春的儿子哭过。
    小孩子哭起来，的确挺烦人，可是不哭更加不对劲。
    壮壮满月那天，民宿老板两口子揣着二百块红包，进屋看了一眼孩子。出门后，老板媳妇第一时间揪住他衣角，脸色凝重。
    “大洋，黄玉春那娃可不对劲，像我买的母婴书上说的‘糖宝’！”
    糖宝，就是唐氏综合征患儿。
    得这种病的孩子，面容和普通小孩差异很大，他们的双眼分的很开，塌鼻梁大额头，表情也比较呆滞，几乎没什么喜怒哀乐。
    更可怕的，是唐氏儿的大脑发育，和正常孩子差别很大。
    用粗俗点的话来说，重度唐氏儿，基本就是大众眼中的痴呆，弱智。
    不过，只要尽早做干预治疗，唐氏儿的病情是有好转的可能的，只是干预治疗费用很高，也需要大人操心劳力。
    民宿老板夫妻俩犹豫了好久，跟黄玉春提了一嘴。
    暗示的话，黄玉春死活听不懂什么意思，一拖就是五六个月。
    最后老板着急了，指着床上呆呆盯着天花板的壮壮：“你这儿子眼愁着七个月了，连翻身都不会，你觉得他正常吗？”
    黄玉春咬着牙犟嘴，说贵人语迟，有福的孩子都比较慢。
    黄玉春的男人，也沉默着，翻着眼珠子盯着老板，嘴里一声不吭，心里估计骂骂咧咧。
    老板大洋也是急火攻心，一把抱过孩子，开车直奔医院。等黄玉春夫妻俩着急忙慌赶到的时候，检查结果已经出来了。
    重症唐氏综合征，伴有心衰和多种并发症，医生说壮壮极大概率活不到12岁。
    一纸检查报告，让黄玉春一夜间苍老了十岁。
    更可笑的是，没几天，黄玉春男人就跑了。
    男人觉得所有的错都是黄玉春一个人的错，是黄玉春肚子有问题，才生了个白痴。
    他本来想把壮壮丢了，反正养个白痴也是浪费钱，可黄玉春不愿意，男人索性拍拍屁股走人。
    对男人而言，丢弃亲生骨肉，并不是多难的事。
    可经历过十月怀胎，一朝分娩，再加上壮壮已经七个多月，他吃着黄玉春的乳汁，日日夜夜依偎在母亲怀里已经七个月了。
    五百多天的亲密接触。
    五百个朝朝暮暮。
    哪能说抛弃就抛弃呢？
    黄玉春想到了死，她想带着儿子一起死。她跟老板道歉，收拾好东西后没要工资，抱着儿子走到湿地公园的一片泥沼前。
    要不是老板大洋心细，察觉到了黄玉春的异常情绪，她早在几年前就已经死了。
    民宿老板可怜黄玉春，也可怜壮壮，和家人商量了一下后，还是把她留在民宿里，做个打杂的。
    壮壮每个月的干预治疗费，就要三千六。
    干预治疗还要买不少工具，锻炼手脑协调能力的器械，包括心脏病的各类药物，零零总总加起来，一个月五千是打不住的。
    更何况，壮壮七个月才开始治疗，错过了最佳治疗时期。
    他会因为病情，做一些常人眼中精神病才会做的事，譬如无缘无故攻击小孩，推搡小伙伴，譬如掀开顾客的裙子，吼叫着抱住姑娘的大腿。
    壮壮并不知道自己在做坏事。
    他的心封闭在特殊的世界里，发病时的举动也不受他控制，可他每一次惹祸，都会给明镜堂民宿造成不小的损失。
    损失点钱，还好说。
    但这一次，壮壮惹出来的祸，是扼杀了四只小狐狸崽子的命！
    那天，大嘴吃八方烧死母狐狸之后，四只小狐狸崽子跌跌撞撞爬出房间，逃到了院子角落里。
    可命运并没放过它们，溜出房间外的壮壮，看到了这四只小狐狸。
    在壮壮眼里，小狐狸并不算是生命，壮壮根本无法理解什么是小生命，什么是伙伴。
    他只知道，这几个吱吱尖叫，毛茸茸的小玩意儿，是好玩的玩具。
    是像黄玉春买给他的木偶一样，可以随意扭曲，随便把玩的，玩具。
    壮壮拧着小狐狸的脑袋，旋转它们的四肢。
    等老板大洋听到壮壮尖锐的笑声，赶到院子里的时候，小狐狸崽子全都趴在地上，已经是进气儿少，出气儿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