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 厉枭
“寸草不生,呵……有那么夸张么。”
任平生看着怀里的大白猫,轻轻抚摸着它的毛发,又问道:“你刚刚说它,叫什么名字来着?”
“萌萌。”璃洛回道,仍是一脸的紧张。
“好……”任平生轻轻抚摸着猫,一边说道:“带我去见血昙仙子,我保证……萌萌不会有事。”
“喵——”
大白猫抬起头来,又向着他轻轻叫唤了一声,然后眯着眼,尽情享受去了。
任平生不由得想起,前世他养的那两只猫,是那一次,九仙娘娘的生辰宴,宴请鸿蒙神界诸位上仙上神,怎想紫府仙门大开时,有两只狸猫精也跟着溜了进来,偷吃了蟠桃,偷喝了仙酿,娘娘大怒,要处死这两只可怜的小妖,是他请娘娘网开一面,然后把两只猫,带回了他烟雨阁去。
到了烟雨阁,两只猫便愈加放肆起来,整天在烟雨阁到处乱跑,还把东西打坏,一只猫也是这样纯白如雪,还有一只额头上有朵梨花……他那狠心的师姐,后来肯定连两只猫都给活埋了吧。
璃洛呆在原地,过了许久仍不说话,最后慢慢将头低了下去,任平生看向她:“怎么了?”
璃洛这才轻轻动了动嘴唇:“姐姐……死了。”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怎料任平生口中只平平淡淡道出这八个字来,璃洛一下抬起头来,脸上已是带着几分轻嗔薄怒:“你怎能这样!”
“去不去。”
任平生的语气,仍是平平静静,璃洛还待说什么,可看见他手里抱着的猫,也只能忍气吞声,咬着嘴唇,把他带往血昙宫地底下的冰窖了。
到了地下冰窖里,一股寒气侵来,里面堆满了常年不化的坚冰,原来当年,血昙仙子死后,璃洛并未将她下葬,而是把身体,放在了这里面。
任平生取出夜明珠,将冰窖里照亮,眼前有座寒冰棺,里面隐隐约约能够看见血昙仙子的身体,正当他打算过去的时候,璃洛紧张道:“你要做什么?”
“怎么?不想知道,你姐姐是被什么人所杀吗?”
任平生回过头看了她一眼,璃洛紧紧捏着手指,脑海里面,仍然能够回忆起二十八年前的那个夜晚,那晚月黑风高,而那人身上披着一件黑袍,她没能够看见,凶手的模样。
任平生往冰棺走了去,里面血昙仙子已是面目白皙,身上没有了任何血气,确实已经死了,死了二十八年……也就是,在任家灭门的三年前。
血昙仙子全身只有一处伤口,便是喉咙上的那一道剑痕,几乎微不可见,是一剑封喉,很高明的剑法。
要做到这样的一剑封喉,很难,当剑锋划过喉咙的一瞬间,全身鲜血凝固,连血都来不及从伤口里流出来,人便已经死去,这样才能算是真正意义上的一剑封喉。
要在极短的时间内,剑伤还必须要极其细微,极其精准,这样才能保证血无法流出来,如此细微的伤痕,却要造成一击毙命,非常困难。
而这样细微的剑痕,没有鲜血流出来,在当时也很难发现,所以当时看上去就像是,血昙仙子身上没有任何伤痕,就这样死了……如此深厚的功力,这样高超的剑术,除了他任平生,世间还有几人?
此刻,他往前走了两步,两指一并,轻轻放在了血昙仙子喉咙的剑伤上面,凭着他前世的见识,此刻即便只是一道极其细微的剑伤,他也能够在脑海里面还原出当时的事发场景……
过了半柱香,璃洛见他还一动不动,这冰窖里面寒气侵肌,她只穿了一件薄薄的丝绸睡袍在身上,难免感到几分寒意,又过了一会儿,任平生才终于收回手,璃洛紧张问道:“如何?看出什么了吗?”
任平生道:“能有这样高明剑术的人,整个云澜境屈指可数……那人有没有说,他是谁?”
“是……”
璃洛仔细回忆那晚,她藏身暗处,隐隐约约听见那人与姐姐对话,她想起什么,抬起头道:“九幽剑尊,那人说他是九幽剑尊。”
“九幽剑尊……”
任平生神色一凝,似乎在云澜境很少听过这个名号,连他也不知道九幽剑尊是谁,只有脑海里慢慢浮现出,十五年前那次,出现在赤水教的那个神秘黑袍人。
那人当时用的,便是血昙仙子的血昙剑,众人以为他是血昙仙子易容,但他当时说:“这确实是血昙剑,但我不是血昙仙子。”
于是众人又问:“血昙仙子的剑从不离身,那血昙剑,怎会在你的手里?”那人说:“因为血昙仙子在十三年前,被我杀了。”
他说血昙仙子杀人无数,取人血祭炼此剑,用以自身修炼,那他将血昙仙子杀了,算不算得是替天行道?
众人便问:“那你可是玄门的前辈?”那人却说:“这就说不得了,我一说出来,势必引得日后江湖上杀伐不断。”
此刻,任平生沉思不语,也就是说,当初赤水教出现的那个人,和当年杀血昙仙子的人,还有杀死父亲的人,都是同一个人了,九幽剑尊……这个九幽剑尊又到底是什么人?
寻思无果,二人只得离开冰窖,到了上面,一股炎热气息随即又袭来,这一路上,璃洛跟在他身后都沉默不语,回到上边时,才向他怀里抱着的猫看去,任平生把猫还给她了,随后拿上自己的竹杖,往宫殿外面去了,临走前又道:“若是以后没有去处了,可来万丈魔境。”
听闻此言,璃洛不免一惊,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是说血昙宫会让人灭门吗?她还想再问什么,可是眼前,已经没有任平生的踪影了。
数日之后,任平生已经离开西域,往万丈魔境回去了,关于父亲一事,他已有了些头绪,至少知道父亲是死于这个“九幽剑尊”之手,接下来他要做的事情,并非继续去追查此人,而是想办法合神,他算到近期会有一重小劫将至,不能再继续耽搁,否则劫数降临之时,他没有神合境的修为,无法抗劫。
这日,当他临近万丈魔境时,途经一座幽深的山谷,正走着,迎面忽然走来一人,心想这空谷幽寂,怎会正巧有人与他一样打此经过?一时戒备起来,往前走去,当距离不过三五丈时,任平生看清那人披着一件黑袍,容貌有些似曾相识,但又不记得在哪见过,当下不动声色,走了过去。
这林中道路狭窄,两人擦肩走过,任平生忽然停了下来,这股幽暗的气息……不对,好重的杀气!就在他惊觉杀气的一瞬间,对方也停了下来,分明是六月天气,但在这树林里,却突然充满了一股寒冷的肃杀意,蝉鸣骤然停止,连枝头上那些栖息着的黄鸟,都扑着翅膀往外飞走了。
这一刹那,黑袍人突然转身向他袭来,如今任平生神识何其敏锐,在此人出手瞬间,竹杖已从他手中送了出去,然而这竹杖一碰到那黑袍人的手掌,立时化作齑粉,任平生又一掌打出,掌风将那人的斗篷帽掀开了,定睛一看,只觉这人面相十分熟悉,终于想起,这是当年在七玄宗,被他回去杀死的卓一凡!
“砰!”
二人掌力相撞,登时掀起连天尘土,把这附近几棵大树都给震断了,任平生往后一纵,落在一根粗壮的树枝上,凝神看着下面那人,不可能,当年他回去七玄宗,亲手杀死的卓一凡,如今对方怎会又活过来找他寻仇了?不对,这股幽暗的凶戾气息,是来自鸿蒙神界的妖,这人已经不是卓一凡……
“嗯……是你了,这一次,不会再有错。”
卓一凡发出低沉的声音,下一瞬间,又朝任平生攻来,这一次,任平生不再大意,左手一抬,手腕“太渊”、“神门”之间,乍见青光一现,一道剑光,倏地朝卓一凡飞了去。
“铮!”
含光向来削铁如泥,但此时斩在对方身上,剑锋处竟然火星迸射,全然伤不了对方分毫。
这一回,任平生更是确认无误了,必定是神界私自下凡的妖,凝指一划,含光剑瞬间一化二,二化四,剑光过处,树枝树叶纷纷坠落如雨,可却伤不了那人,纵然他如今御剑术再强,也依然伤不了对方分毫。
眼前这个人,确实已经不是卓一凡了,而是厉枭,正是当初,云瑶那两个弟子,派下来追杀任平生的。
很快,这树林已被剑光斩得光秃秃一片,任平生与这妖孽斗了片刻,发现伤不了对方,同时在他丹田处也升起一股火焚的痛楚,他不愿再多做纠缠,正寻思脱身之计,此时又一道朱红剑光自远处飞来,“砰”的一声,惊起尘土飞扬,这恐怖修为,硬是把厉枭震退了十余丈距离。
那道朱红剑光落在山谷里,顷刻间变成了一个身穿浅红衣裳的女子,尽管蒙着脸,但亦是仙气出尘,修为绝世,任平生看不真切她的模样,但那一双眼睛……为何,如此熟悉?
“挡我者死……”
厉枭声音低沉,转瞬又攻了上来,妖力化作一股煞气朝二人侵蚀过来,顿时满天阴云汇聚,阵阵天雷打下来,把这附近打得山石崩裂,尘土翻滚,花草树木,飞禽走兽,无一幸免,俱在天雷下化为灰烬。
任平生纵有半步神合境之巅的修为,也不敢直接抵抗这等五雷轰顶,使出一招“踏红尘”,身法轻盈灵活,便从那一道道落雷的缝隙之间穿透了过去。
五雷轰顶过后,不但整座山谷被夷平,就连附近几座山峰也受到牵连,变得光秃秃一片,任平生心想这妖孽法力高强,与其硬斗绝非明智之举,何况自己修为突破在即,此时实不宜大动功力。
厉枭全身血戾笼罩,转瞬之间,又有层层黑云笼罩下来,里面电闪雷鸣,显然是十分可怕的法术,那红裳女子见状,念了个咒诀,全身罩起一片碧光,这阵光芒越放越大,最后形成一道屏障,将她和任平生保护在里面,她又回过头,向任平生道:“你还不走?”
任平生听见这个声音,还有那一双眼睛,不可能……不可能是轻雪,这一刹那,他回忆起了那天,衣衣跟他说,她在街上看见了姐姐,但对方却已不认得她。
“轰隆隆!”
五雷轰顶再次落下,那红裳女子正是绛仙,厉枭能够动用鸿蒙神界的法术,她自然也能,只是她的法力,照目前恢复的情况看来,还远远不及当初在神界。
就在这时,任平生丹田又升起一股火焚痛楚,情知不宜久留,便将含光剑收回,剑身立时放出一阵光芒,把他身体一裹,随即化作道剑光往无日峰的方向飞去了。
碧玄衣和冯鹤两人回来得较早,这段时间天魔门内外无事,今日见到师叔祖从外面回来,脸色却有些不大好,师兄妹二人立即上前询问情况,任平生没有多说,径直往秘魔崖修炼洞府里面去了。
到了中夜之时,月光正好从顶上的那个洞口照了进来,隐约照见任平生依旧有些苍白的脸庞,他双眼轻闭,正在运功调息,今日白天出现的那个妖孽,显然是鸿蒙神界有人要杀他。
可是已经过去一万年了,谁会杀他?不可能是九幽神君,青魔老祖,一叶道人,圣天长老,长生剑主,红玉仙子这六人,当年这六人都以为他已经彻底魂消魄灭了,只有一个人知道他还会转世,便是他的师姐云瑶。
那一日,云瑶亲眼看着他跳下轮回池,只有云瑶知道,烟雨师妹把神格给了他,让他可以再重新轮回转世。而云瑶当年夺了他的神格,所以他一转世轮回,神魂觉醒之时,她便立即有所感应了。
所以,毫无疑问,这个要杀他的人,是师姐。
“师姐啊……”
任平生深吸一口气,缓缓睁开了眼睛,这一刻心中没有愤怒,没有怨憎,有的,只是一股莫名的哀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