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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4章 世间道 之 非你无情,是我多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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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为开国功臣授爵,齐国公府与宁远侯府素有交情,然齐家开窍的比顾家早,许久之前就发现与其让弟继续刀口舔血,还不如拽弄墨混饭吃来的容易。是以开国甫一甲,齐家便出了一位同进士,两位举人,个秀才,虽质量有待进步,但精神可嘉。
    齐家向之心日月可鉴,可媳妇却多娶自军伍族,遂导致齐家男儿一代比一代弱,媳妇倒一个比一个彪悍,如此,惧内便不可避免。
    不过真正传出‘河东狮吼’之名,却是因如今齐府这位老公爷。
    具体为何惧内,年代久远已不可考,只知当年武皇帝的妃嫔们恃宠生娇,静安皇后紧闭宫门隐居之时,这位齐老夫人不但将丈夫看得如同蹲班房一般,还常替静安皇后愤愤不平,勒令丈夫不许与那些‘狐狸精’的家族往来结交,齐老公爷惧妻如虎,竟然照办。
    时人戏称‘忽闻河东一声吼,门前行人抖抖’。
    为此,齐家当时没少受刁难冷落,不过待静安皇后薨逝之时,连顾廷烨祖父母这般老实厚道之人也扫到了台风尾,险些失爵,齐府却安然无恙。
    未几,先帝仁宗继位,赞誉齐家门风敦厚,借着这股势道,齐家二老为两个儿挑选了当时首屈一指的名门贵女为妻——至此,只母老虎齐聚河东府。
    婆婆已然叫人十分吃不消,没想两个儿媳更加不省油。一个是将门虎女,据说双手能开两石的强弓,一个是权爵独女,于宫闱之圣眷颇厚。老夫妇俩哪个也惹不,只能闷声大发财。不过总的来说,平宁郡主的名声比齐大夫人好些。
    这日顾廷烨下了朝后,便来带明兰一道前去。下了车轿,顾廷烨将缰绳一扔,直往前院去了,另有婆引软滑来抬明兰往里院走去。
    迎客厅里女客尚不多,平宁郡主一见明兰进来,便离开先前攀谈的几位妇人,笑着走来道:“哟哟,我道是哪位,才几天未见,气色愈发好了,我都不敢认了!”
    其实之前她每次见明兰都很尴尬,毕竟叫了她好几年的‘伯母’,眨眼间侄女成了同族弟妹,以后该如何称呼,着实叫她烦恼了好久。
    “郡主,您快别笑话我了……您再这般打趣,我,我以后不来了。”明兰红着脸福了福,心无数次感激先帝爷给平宁郡主这个封号。
    见明兰依旧老实腼腆,平宁郡主愈发说笑自在,又领着明兰往里屋走去,只见屋内正罗汉床上,坐着个鬓发皆银的老妇,几个或老或少的妇人围着她说笑,申氏也在其。
    “老祖宗,快来瞧瞧,这就是我常提的宁远侯府的弟妹。”平宁郡主高声道。
    那老妇人道:“快过来我瞧瞧。”
    明兰心知这便是齐老夫人,赶紧过去行礼,又道:“给老祖宗请安了。”
    齐老夫人眼神明亮,显是还硬朗,偏说话又不大清楚,好似老年人易乏的样,她上下打量明兰一番,连连点头:“嗯嗯,是个整齐的好孩。”
    平宁郡主又指着老夫人身旁的一个年妇人道:“这是我大嫂,你随着我叫便是。”
    那妇人约莫跨四奔五的年纪,身形高大,面如满月,双目有如金刃锋光,明兰赶紧福了福,恭敬道,“给大嫂问好。”
    齐大夫人淡淡一笑,神色也算和蔼:“都出了五服了,怎么称呼都好。远近亲疏,又不是光看叫什么的。”
    平宁郡主神色一僵,知她是在暗讽自己攀附权贵,一朝天一朝臣,自先帝过后,自己的父亲和丈夫是大不如以前了;而两宫后,她原先和圣德后倒有些情分,于皇帝亲母圣安后却是平平,现下还不知如何是好呢。
    这时齐老夫人忽对着身边的申氏和另一个年轻媳妇道:“这是老二家族兄弟的新媳妇,论辈分,该你们妯娌俩去见礼。”
    申氏上前一步,温婉道:“给舅母请安了。”
    齐大奶奶似有些踌躇,慢了一拍,才道:“见过顾侯夫人了。”
    还不等明兰开口,平宁郡主又咯咯笑道:“哟,老祖宗呀,我那族兄弟的儿都快周岁了,您还叫她新媳妇呀?”
    齐大夫人面色冰冷,不悦的瞪了眼儿媳妇,齐大奶奶畏缩的退后几步;明兰偷眼看了下她的身形举止,非但不似生育过,仿佛还未破身,难道齐大公的身,真这般孱弱?
    平宁郡主犹自不肯罢休,对着明兰笑道:“说来,我那玉丫头和翰哥儿,跟你儿只差几个月,以后倒可一块顽了。”
    几月前,申氏产下一对龙凤胎,齐家两房,一房生不出,一房却一气生俩,简直冰火两重天,怪道这般刀光剑影。
    这时齐老夫人打了个哈欠,困倦的挥挥手:“人老了,不用了。你们别都团在这儿,别怠慢了外头的客人,除了我那几个老姐妹,旁人你们招呼罢。”
    齐家两对妯娌忙道不是,又说了好些恭敬话,众女眷这才退出来,到了外头厅堂,只见已来了不少女客,齐大夫人冷冷看了平宁郡主一眼,领了自己的儿媳去招呼客人了。
    平宁郡主目送齐大夫人婆媳走开,才转过头来,对明兰赧色道:“你且坐坐,我去去就来。”明兰微笑道:“我们是亲戚,郡主不必客气,别怠慢了旁的客才是真的。”
    这种场合,来的不是皇亲国戚就是权贵阁员的女眷,合该是好好结交笼络的时候,见明兰这般理解,平宁郡主很是高兴,赶紧也领着儿媳申氏走开了。
    明兰也不拘束,自找了个通风暖和的窗边坐下,随即便有两个小丫鬟来奉茶果,她一边吃着茶,一边四下打量厅布置,却见厅堂敞亮,布置雅秀气,干干净净的只以深色木榫搭窗棂隔架,墙壁粉白,疏落的挂着几幅字画,四角是以青瓷大盆养着的翠绿君兰,不闻芬芳,反叫人觉得雅致脱俗,人群穿梭的丫鬟仆妇,井然有序。
    到底是大户人家,明兰暗暗点头。
    “顾侯夫人。”
    平淡安静的一声称呼,明兰赶紧回过神来,却见永昌侯梁夫人站在她面前,明兰连忙身行礼,“许久不见伯母了,这一向可好?”
    梁夫人还是老样,清清冷冷的神情,只是眉间略带疲惫,两人也没什么话说。
    “你家哥儿,如今可会走了?”
    过了良久,梁夫人才问了一句,明兰赶紧道,“只能挪几步,不过爬得倒十分利,哪怕放他在地上,也能顺着侯爷的腿爬上炕,小猴儿似的。”
    明兰没有卖弄的意思,只是日常所见,顺嘴就出来了。梁夫人莞尔,柔声道:“你是个有福气的。”随即又轻叹道,“是我家没福气。”
    梁夫人如今不很好过,永昌侯府终于渐渐摆脱之前的阴霾,皇帝也召见了两回,可惜,在其出了大力的却是梁家的庶长。如今外头皆夸永昌侯长得力,却没几个人提梁府嫡长,梁夫人心情可想而知——长有劲敌,次读书还未得功名,幺的房依旧争奇斗艳,妻妾们闹的欢腾,却至今无有嗣。
    皮埃斯,这个‘妻妾’的妻,就是明兰的姐姐墨兰女士。
    “若是有空,常去你姐姐处坐坐,与她……说说话。”梁夫人斟酌着字眼。
    明兰沉默了片刻,才低声道:“我的话,四姐姐是不会听的。”
    梁夫人轻轻叹了口气,面上忧色更浓;明兰耷拉着脑袋,死活不说话。这时有人走过来,笑道:“说什么呢?人家大好的日,你们一个两个愁眉苦脸的,当心主家拿扫把撵你们!”
    明兰抬头一看,英国公张夫人笑妍妍的走来,她惊喜道:“伯母来了,我还正想您什么时候来呢,快请坐请坐。”救星来了!
    张夫人挨着明兰的位置坐下,笑道:“你来得倒早?”明兰谦逊道:“今儿是老公爷寿辰,我们做晚辈的,本该早些来的。”张夫人又对梁夫人道:“妹妹也坐,咱们好久不曾说话了。”谁知梁夫人摇摇头,黯色道:“你们自说话罢,我去给老夫人请安。”然后缓缓走开去。
    明兰见情形有异,便试探的问道:“伯母与梁夫人是旧识?”
    张夫人怔怔看着梁夫人的背影:“我们二人的娘家是交,住的又近,我们俩便如亲姐妹一般大的。后来,她……算了,陈谷烂芝麻的。”又转头笑道,“我还没谢你呢,你到底与邹姨娘说了什么,自你走后,她闷闷不乐好几日呢?我那没出息的傻丫头,胃口也开了,笑脸也有了,唉……”说着连连苦笑。
    明兰微微一愣,颇觉始料未及:“也没什么,不过与她说了个故事。”然后便把那驸马与妾室的故事又简单说了一遍,略去最后几句不提。
    张夫人沉默了许久,叹道:“你一片良苦用心,若是邹姨娘能体察你的好意,与我女儿和睦相处,倒也不妨为一桩好事。”
    明兰点点头,恐怕事情没这么容易。
    这时厅堂上首一阵欢笑,两个婆分别抱了个襁褓而来,只听平宁郡主座旁的一位贵妇笑道:“我的天老爷,跟你姐妹这些年,想见见你孙孙女也不可得,如今终于肯抱出来了?!”
    平宁郡主连连赔罪道:“好姐姐,是我的不是。还没长开的娃娃,也没什么好看的。”
    另一贵妇则道:“难得一对金贵的龙凤胎,不拿出来显摆显摆,怎地连满月酒就没请我们吃!好你个抠门的!”
    平宁郡主道:“是我家老爷,说小孩儿别招摇,自己家吃顿酒便罢了。”
    那妇人又道:“什么薄酒?宫里赐下两幅金锁片么,这般恩典,你也好意思关门独个乐?”
    平宁郡主交游广阔,这些交好的女眷,虽未必能雪送炭,却不吝于锦上添花,这便左一个右一个的夸来,直把两个孩儿夸的天上有地上无的,平宁郡主连连谦辞,半句托大自满都不曾有。可即便如此,一旁的齐大夫人也已是脸色铁青,侍立在她身旁的齐大奶奶手足无措,泫然欲泣,明兰心暗悯。
    张夫人纹丝未动,笑的颇有深意:“当初,本以为齐家要摆满月酒的,我连礼都备好了,谁知只在襄阳侯府吃了顿酒,也没请外头人。还当就这么无声无息过去了,呵呵……还是申家有面。”颁赏赐之时,口谕特意提了申老狐狸过去所做的‘卓越贡献’。
    明兰也知这事,只笑了笑,并未接话。
    细想来,平宁郡主实可算是脂粉堆里的英雄,她虽生来尊荣,却从未被眼前富贵迷住心窍而狂妄自大,她清醒的意识到将来的危机——皇帝老了,生父老了,自己没有亲兄弟,老公只是次,还有强势的大嫂,不论是齐国公府还是襄阳侯府,都很难依靠一辈。
    于是,她早早开始打算,无论是当初的嘉成县主,还是如今的申氏,其实她都没选错。
    她若是个男,想来也是个了得人物。
    “最近京好事频频,算算张姐姐也快生了罢。”明兰随口拉着家常。
    张夫人眉头蹙着一抹忧色:“是快了。就不知是男是女。”明兰张口就道:“定是位哥儿!”张夫人诧异:“你怎么知道?你会看不成。”
    明兰抿嘴而笑:“先讨个口彩再说!叫伯母高兴高兴,而且……”她故意拉长调,“便是个闺女,难道谁还会不喜欢么?”
    张夫人顿时失笑,忍不住拧了拧明兰的脸蛋:“你个促狭鬼!倒会讨巧!”
    想到只要女儿好好的,其实男女都在其次;但凡女,做了母亲的,大约以后也能想开些罢,不至于会如眼下这般拧巴倔强。
    待客来得差不多了,齐大夫人便邀众人入席。众女眷推杯换盏,纷纷劝酒,饶是有张夫人助阵,明兰依旧推脱不过,硬着头皮吃了好几杯酒,一张俏脸蛋染的红晕晕的。
    这顿酒直吃到未时刻,明兰瞧着差不多了,喝过茶后,翠袖附到她耳边说顾廷烨已身了,明兰便也要告辞。谁知那申氏非要送她出门,明兰只好忍着眩晕,有一句没一句的和她扯着,只盼快些到二门口。
    “……有了这双孩儿,我才知道什么是过日。只消他们好好的,旁的什么我也不在乎了。”申氏不缓不急的慢慢说着,明兰也只好半死不活的应和着。
    “舅母可知,我那一双孩儿,了个什么名字?”申氏忽停住脚步。
    明兰扶着额头,努力回忆:“仿佛是叫……玉姐儿,翰哥儿么。”
    “那是小名。”申氏微带惆怅,“还有大名,是相公的。一个叫玉明,一个叫翰明……是明白的明。”然后一双眼睛慢慢盯住明兰。
    明兰楞了半刻,才明白申氏在说什么,顿时酒醒了一半,幸亏她反应刈,当下镇静道:“果然好名字。明智通达,宁静致远。愿这两个孩儿,能一声顺遂。”
    申氏看看她,明兰凶悍的瞪回去——你们夫妻发神经,请离自己远一些!
    两人互看了半响,最后申氏软了下来,收回目光,轻轻叹道:“是好名字。”
    其实她心里也明白:丈夫年少俊美,才高勤恳,出身豪门贵族,将来前途不可限量,又不贪花好色,便是自己在孕期,齐衡也不曾收过通房;除了一颗心不知飘在哪里外,实在无可挑剔。比家一干姐妹,自己已是幸运多,何必得陇望蜀呢。
    可若不叫明兰知道,她又觉着憋得难受。
    之后两人也无有话,默默走到二门。
    与申氏告别后,明兰决意一走回大门:“不用轿了,我要走两步,散散酒气。”小翠袖见她脸色不好,也不敢多问,便与几个婆跟在后头。
    有爵之家的格局都差不多,沿着窄窄的内巷,一到大门口便是,适才来的时候,她便记得了。此刻,明兰心升万丈怒火,恨不能立时将齐衡捉过来暴锤一顿。
    ——那个白痴不知哪根经搭错了,好好过着日,非要找不痛快,还要连累自己!舒心日过久了是吧,想找抽是吧?!明兰越想越气,越走越快,脚步又急又重,仿佛是满心不快,后头众人也不敢紧跟,只留出一段距离随着。
    走到拐弯处,明兰一脚踏出,险些和来人撞上,那人急急收住势头,两人猛地打了个照面,俱是大吃一惊。
    齐衡似乎刚送完客人,也是满身酒气,双颊通红,白皙的肤色宛如透出胭脂一般,更映得人俊美如玉,秀丽若芝兰玉树。
    “……六妹妹……”他双目尚带着迷离,习惯性叫道。
    当爹了还不消停!这会儿,明兰心没有半分绮丽,只想揍人,当即恶狠狠的断喝了六个字——“闭嘴!你个二货!”
    然后错身就走,须臾又回转身,目露凶光,补充低喝:“快给你儿女儿改名!”
    这间隔不过十秒钟,齐衡目瞪口呆,完全没有反应过来,明兰已迅速走开,大踏步的往前过去,后头追上的丫鬟婆急急给齐衡行了个礼,然后又去追明兰,并不知间发生何事。
    短短几十步,再拐个弯,便是门房,只见顾廷烨已在那儿等着了,深蓝湖绸袍服上隐隐传来酒香,男人却面色未改,神色淡淡的。
    明兰放下扶着额头的手,笑着迎上去:“劳驾侯爷久等了。”
    顾廷烨微微皱眉,盯着她这个动作:“你吃酒了,头疼么?上了车,怕颠得你更不舒坦,不如歇会儿再走罢。”
    明兰楞了下,不禁笑道:“还使得,不妨事的。还是别耽搁了,这便走罢。”
    顾廷烨盯着看了她一会儿,简短道:“你等等,我去叫顶轿来。”
    不等明兰拒绝,便转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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