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四零四 处置
阿青玩了一会儿填色图解谜,没等到李思谌回来她就已经困了。毕竟是赶了一天的路,精神体力都支撑不住。
李思谌回来的时候,阿青已经睡下了。不过她睡也睡的不大老实。可能是因为从庄子上回到城里,又睡到了阔别近两个月的床上,一时还有点不习惯——不过更大的原因是身边少了一个陪睡的。
平时两个人有时候嫌挤,肩挤着肩,腿压着腿的。可是只有自己的时候,那是平着也不自在,侧着也不自在,总觉得手脚放的不是地方。
李思谌撩开半幅帐子看了一眼,阿青的头发分做两股散在枕上,显得一张脸庞格外小巧。
他还看见在床前没有收拾的完成了一半的填色图。
李思谌的心慢慢的一点点软了下来。
他拿填色图看看。阿青的习惯是先填间。如果是一副花鸟图,那先着色的就是人的脸,鸟的头。这一张图也不例外,人脸和衣饰都已经填完了,但背景还是一片空白。
李思谌替她把填色图收到一旁,自己也洗漱了之后躺下。
这边头刚沾到枕头,阿青就象八爪鱼似的缠上来。
李思谌还以为她醒了,转头仔细看看,其实没有醒。
阿青这下终于睡的踏实了。
早上她倒是醒的比平时早,李思谌身梳洗,她也迷迷糊糊的跟着睁开眼了。
“什么时辰了?”
李思谌一边把擦脸的面巾放到一旁,一边转头和她说:“快五更天了。”
“你的这么早?”
阿青欠身来靠坐在床头,抱着被子看他。
“今天要进宫面圣回话。”李思谌柔声说:“你再多睡一会儿吧。”
“不睡了。”阿青也披衣身,桃叶和珊瑚急忙上来伺候。
天还没有大亮,从敞开的半扇窗里可以看见外头晨曦微露,秋凉随着轻风漫进屋内。
李思谌已经收拾停当,因为怕进宫之后不方便,他没喝多少汤水,把饼和肉吃了之后,只喝了两口粥就放下了碗。
阿青给他理好腰间荷包与佩玉。送他出了门。
整个院子的人差不多都来了,整座郡王府的人也都差不多醒来了。
郭妈妈一家人住在郡王府后头街上,这里住的差不多都是郡王府的下人奴婢。郭妈妈家的院子是这里头较宽敞的一户,房舍也是前几年娶媳妇的时候刚翻新过的。家里人勤快,里里外外都收拾的齐整。
郭妈妈一家早年已经已经脱了籍,自家有两家铺子买卖。儿子娶的媳妇是个秀才家的女儿,称得上是知书达理,对待郭妈妈这个婆婆一向孝顺周到,还很争气的给郭家添了一个大胖孙子。
郭妈妈醒来穿衣梳头的时候,她儿媳妇徐氏就掀帘子进来了,接过梳子替她梳头挽髻。
郭妈妈笑着说:“你不用过来了。我这就收拾停当要出门了。”
“娘是要到府里去?”
郭妈妈对着镜子理了理鬓角:“你有旁的事?要是想出门的话你就只管去。反正还有奶妈子在。”
徐氏压低声音说:“娘,东面几家好象出事儿了。”
郭妈妈脸一沉,坐直了身。
“什么事?”
徐氏看看门口,接着小声说:“昨天夜里头小丫头夜,就听见东面有声响,有人声,车轮声,门响声……不过她当时人是迷迷糊糊的,解手回来就睡下了。刚刚曹嫂子过来和我说。那几家里头都空了,一个人都没有了,门上都是大锁头锁着。”
郭妈妈经过的事情多了,连当年二王之乱的动荡都曾经亲身经历过,这些事情并不能让她惊慌。
“是哪几家?”
“管家仝家,张家。除了他们这几家,好象还有。”就是一时消息没有打听全。
徐氏不傻,她很明白这件事绝非小事。管家和仝家那在这条街上是数得着的人家,盖因为这两家都是郡王妃的陪房,这些年郡王妃掌管府大权。管家和仝家跟着鸡犬升天,个个都混上了体面又有油水的差事,平时那耀武扬威的架势,得理不让人的作派,没少被人背地里咒骂。
徐氏说完了自己知道的话,就站在一边老老实实等婆婆吩咐。
她从来不敢因为婆家一家曾在王府为奴,就自恃身份看不人。在京城土生土 长,她打小就听过宰相门人七品官这句话。再说婆婆为人精明,性情却很宽厚,为人处事让人挑不出一点毛病。她现在还在子夫人跟前特别有体面,将来说不得一家人的前程都还要靠着子提拔呢。
“约束好家里人,不该说的话别说。”
徐氏连忙应了一声,可她心里头实在是有些憋不住。这件事情实在是太蹊跷了,昨天她抱着孩子出门,还见着管家的媳妇和她小闺女。两人还打招呼说话,笑着看两个孩子在一玩。当时可看不出来什么征兆,一点儿苗头也没有啊。可是一夜之间这些人就象被大水卷走了一样,消失的干干净净。
郭妈妈也看出来儿媳妇好奇。
到底是年轻人,她是头一回见识这样的事情,也怪不得她。
不告诉她是为她好,但是她这么想知道,说不定会忍不住再去打听。
“你想想,他们家都是郡王妃的人吧?”
徐氏点点头。
这是当然的,人人都知道这个啊。
“那什么人有本事,连问都不问,一夜间将他们全都处置了呢?”
徐氏几乎没用多少时间就明白过来了。
他们是王妃的人,那除了王妃和王爷,不会有人能对他们下手的。
可是王妃当然不会这样处置自己的陪房,她又没疯,不可能自己斩断自己的臂膀。
那就是说,是……郡王爷派人做的?
徐氏结结实实吓了一大跳,刚才她还敢猜一猜,现在连句话都不敢说了。
郭妈妈看到她现在的反应,倒是放心了。
知道轻重就好,知道轻重就不会去做不能做的事。当然也就不会给家招惹祸患了。
郭妈妈站身来,徐氏赶紧把帕子拿了递给她,送婆婆出门。
“娘……可是王爷为什么……”要这样做啊?徐氏实在不明白。郡王爷和郡王妃还算是恩爱的。两人一共生了三个孩子呢,郡王妃地位很稳当的。就算是大公子做了子,郡王妃的声势比之从前是不如,可也不至于此啊。
郭妈妈摸摸头上戴的绒花:“这里头的事不该我们管。”
徐氏连忙噤口不言。
“你是还年轻。日子长了你就明白了。”
徐氏连忙点头。
其实她还有一件特别想知道的事。
那几家人,现在身在何处呢?
是被发卖了?还是……被灭口了?
这个想法让徐氏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再也不敢往下想了。
郭妈妈走的是和平时一样的路。往东走,再折向南,从角门进府。
她经过了管家和仝家,这两家门上确实象刚才听说的那样。都挂着大锁头。一点声息也没有。
郭妈妈跟没看见一样就从门前走过。
除了他们这几家,还有没被牵连进去的人家,也都大门紧闭,看来都已经得着消息了,这是怕惹祸上身,比平时都小心谨慎来了。
还有人偷偷在墙角那里探头看了一眼,没等郭妈妈看见是什么人,又飞快的缩了回去。
看来这件事情牵连不小,使得现在人人自危。
这消息肯定也已经传进府里了。码郡王妃是肯定知道了吧?
就是不知道郡王妃要怎么应对这件事?
想必她脸上的神情一定很精彩,可惜不能亲眼瞧瞧。
阿青对这场变故是毫不知情的。郭妈妈到了就发现了,她神情如常,面带笑容,见着郭妈妈还笑着招呼她:“郭妈妈来了?快来帮我把把关,我挑的眼都花了。”
郭妈妈笑着上前:“夫人这是做什么呢?”
“我想挑几块料子。”阿青也不瞒她:“我有个要好的姐妹快要出阁了,我想给她挑几块好看的料子算做添箱。”
郭妈妈随即也想到了:“是不是孙大人家的颖姑娘?”
阿青笑着点头:“没错。”
郭妈妈也就把一肚子的话牢牢把住,坐下来陪阿青一挑料子。
丫鬟又搬了一批锦缎布料进来,屋里一下子摆满了,象是卖布的一样。堪称琳琅满目,确实会让人眼都挑花了。
“这块怎么样?”阿青问。
郭妈妈点头说:“这是今年春天宗正寺才送来的贡缎吧?送出去也确实很体面。”
阿青想了想,又放下了:“她平时不大喜欢这种鲜亮花哨的料子。”
郭妈妈笑着劝:“那是以前,这做新娘子以后就不一样了,可不能象在家里做姑娘的时候一样。这料子又华贵又喜气,就算颖姑娘自己不穿,再拿去送人也体面啊。”
呃,说的好有道理……
阿青点头说:“那也好。”
桃叶赶紧把这一匹抱到一旁。
郭妈妈还真是一句惊醒梦人。这衣裳嘛,大多数时候还是穿给旁人看的,孙颖以前不爱穿,以后做了人家媳妇,少不得要改改穿衣打扮的风格。而且郭妈妈关于的很有道理,这料子是贡缎,自己不穿拿去送人也非常合适。
既然已经不拘泥在“她喜欢不喜欢穿着合适不合适”这个范围里,那挑来就很快了。除了料子,阿青还准备了一套赤金镶红宝的头面首饰,打算一差人送过去。她现在有孕在身,按着常理,孕妇是不能去送亲、迎亲这样的场合的,说是不相宜,会冲克。
阿青不相信有什么妨克之类的,但她觉得不让孕妇去人多吵闹的场合也有道理,免得有什么冲撞刺激,那才是大问题。
除了给孙颖准备礼物,阿青还把从庄子上带来的东西让人理一理,准备分送出去。珊瑚这些事儿相当让人省心,不过给月桥巷送的东西,阿青还是想自己过目。
结果她的东西还没送出去,大妞来了。
这次大妞来郡王府可以说是轻车熟路了,就是有一点挺奇怪,门上的人听说她是子妃的亲戚之后那作态够怪的。头一次还前倨后恭,这次却象是有点怕她一样,殷勤是够殷勤了,就是那战战兢兢的样让她不习惯。她能感觉到一路上经过的地方,那些人都偷偷摸摸的在打量她。
有什么好看的?她又没有多长一个鼻子一只眼!
大妞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身后跟着她帮她搬抬东西的两个婆子赶紧低下头。
这府里没出什么事儿吧?
大妞也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可是她就是觉得郡王府和上次来的时候不一样。
“青姐!”大妞抓着阿青的手,笑得眼眯成了一条缝:“我一听说你回城了,就跑来瞧你。你身子怎么样?赶这么远的路回程还吃得消吗?”
“我挺好的。”阿青拉着她的手让她挨着自己坐下:“你怎么过来了?我娘知道吗?”
“那还能不知道?你也不看看我带的那么一大堆东西。”大妞夸张的甩了甩手:“婶子还真当我有三头六臂哪,使唤我就一点儿都不心疼。”
“你都带什么来了?”阿青两眼亮晶晶的:“有吃的吗?”
“有。”大妞差遣桃核把外头的包袱提盒都拿进来,大妞小心翼翼的解开系绳,把里面的匣子取出来。
“这是婶子昨晚亲自下厨做的。”大妞打开匣子:“刚出锅的时候那个香啊,连石头缠着要吃,她都没给呢。”
匣子里整整齐齐码着吴婶亲手做的米糕,粉白粉白的,看着就特别喜人。米糕上面洒着芝麻,点缀着碎果仁和葡萄干和蜜饯,一打开匣子就能闻见一股甜甜的香气。
阿青拿了一块递给大妞,自己也拿了一块。
大妞两口就把糕吃了——就是这是在郡王府做客,不然她还想把沾了糕屑的手指也吮干净。婶子可有好久没有下过厨了,单论手艺,婶子做的不见得就真比家里的厨娘做的好,到底人家才是靠这门手艺吃饭的。可是婶子做的这个味儿是打小时候她和青姐两个人就喜欢的,当然不一样了。(未 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