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五十八 小菜
慧妃身边的尚宫捧出见面礼来,慧妃笑着说:“别嫌简薄,也算是我的一点儿心意。”
阿青看那礼物一点都不显简薄,正要推辞,慧妃说:“头次见面,这是应该的。以后你就是想要,我也不给了。”
慧妃说话这样风趣,安公主也在一旁笑着说:“快快收来,能叫铁公鸡拔毛可不是易事,错过这回可没下回了。”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阿青只能收了这份见面礼,向慧妃道谢。
慧妃唇边带着笑意看着她。
阿青行过礼直身,把慧妃脸上现在的神情看得很清楚。
慧妃象是在看着她,可是目光并没有焦距。
她象是陷入了沉思之……又象是透过阿青在看着别的什么人一样。那秀丽的眉眼与温和的笑容,在此刻看来象是带着伤感和苦涩一样。
不过那失神只是一瞬间的事,处在慧妃这地位的宫嫔对于情绪的掌控力肯定远远高于一般人,她笑着同安公主说:“我还一直觉得自己年轻着呢。可是看这些孩子都长大的长大,成家的成家,真是不能不服老了。”
安公主摸着脸,笑着说:“你要认老你自己认就行了,别拉扯上我一道,我还觉得自己正是风华正茂呢。”
陪慧妃和安公她们说了一会儿话,阿青她们三人从屋里头告退出来,三公主把阿青得的见面礼好奇的一样样拿来看看。其实一般见面礼给的东西都差不多的,慧妃这给的是两块衣料,一套首饰头面。
李思敏扯了阿青一下,阿青会意,两人走到回廊靠花圃的那边。这种花阿青叫不上名字,想来御苑不可能生长出无名的野花,这花想必也是什么贵重的名种,树株有一人高,开的异常繁茂,一树的花引得蜂蝶嗡嗡嘤嘤盘绕不去。
李思敏示意阿青往前看。
正巧她们站的地方前面不远。隔着一张紫檀木雕花的矮屏风,就是昱王妃和安郡王妃坐的桌子。
“我可能过不多久,又要再多一个嫂子了。”思敏笑吟吟的说:“你瞧。她张罗得多热络。我听说她这次看的人就是昱王妃娘家的侄女儿,要是能谈妥,只怕今年就会进门。”
阿青清楚李思敏的性格,如果只是没根底的流言。她压根儿不会相信,更不会当成一回事来同自己说。
既然她这样说,那想必这门亲事十有八九会成的。
三公主这时走了过来,两人的话题就没有继续下去。
她们出宫的时候天色已近黄昏,到了安郡王府门前的时候,天已经彻底黑下来。夜色门前挑挂的灯笼显得格外明亮。
李思谌从马背上下来。过来扶她下车。
阿青在车上摇摇晃晃的。差点就睡着了。这会儿有点迷迷糊糊的,看着李思谌在灯影下的面庞,一时想不来自己身在何处。
“困了?”李思谌问。
“嗳,”阿青清醒了一些,扶着他的手臂踩着脚凳下了车。
早上的太早,一天又硬撑着,这会儿真觉得整个人快要散架了一样。
前面就是安郡王妃的车,她披上管妈妈递过来的披风,正在系带子。忍不住转头往后面看。
李思谌小心翼翼扶阿青下车的动作,她都看的一清二楚。
本来今天同昱王妃说的很顺利,她心情还不错。可是看着这两人,安郡王妃的好心情就象长了翅膀一样,立时飞的无影无踪了。
管妈妈扶着她往里走,安郡王妃问:“容儿今天怎么样?药可吃了?病好些了没有?”
管妈妈小心回话,可安郡王妃听着听着就走了神。
她想自己刚成亲的那个时候了。
现在想来,就跟上辈子的事情一样。
安郡王对她从来就没有那样细心体贴过,哪怕是他们正新婚燕尔的时候也没有。一直是她小心翼翼的,打听他的喜好。在他面前连一句话也不敢说错。
因为她知道自己的终身就只能指靠安郡王了,他看重她,她才能过得好。
曾经她也以为自己成功了,她的儿子会成为子,她会象曾经的老太妃那样过着事事顺心遂意。
忽然了一阵风,安郡王妃眯了眼。
好象有土灰落进眼里了。
阿青和李思谌正缓步往前走,李思谌问她:“今天在席上没吃饱吧?宫宴上的菜都只能摆着看看,真吃的话实在难以下咽。”
阿青问他:“那你今天就吃饱了?”
李思谌老实的摇头。
“那回去看看厨房里还能寻摸点什么吃的垫一垫。”总不能饿着肚子睡觉,那也睡不着啊。
正说着话的时候了风,李思谌抬手来挡风,另一只手揽着阿青把她护在怀里。
阿青抬手掩着口鼻,被灰土呛得咳嗽了两声。
李思谌揽着她,大踏步往前走,直到进了屋才松开她的手:“呛着了?”
“没……咳咳……”想说没事,还是咳嗽来。
珊瑚急忙端了茶过来 ,阿青漱了一回,连灌了两杯茶下去。
让她说这一天都吃了什么,干了什么,她也说不上来,总之是又累又渴,倒不觉得饿了。
“小厨房一直预备着呢,不知道子和夫人想用点儿什么?”
李思谌转头看她,那意思是都听她的。
阿青这会儿没胃口吃东西,只想赶紧把头上身上这些累赘脱了卸了往床上一倒,睡他个三天三夜才好。
可是她不吃,李思谌大概也要跟着说不吃了。
“有粥没有?”
“有,有。”珊瑚连忙说:“有甜粥也有咸粥。”
“甜咸的都来一碗吧。”
珊瑚连忙出去吩咐,桃叶已经把要换的衣裳准备好了,桃核打来了热水。
桃叶服侍着阿青沉重繁复的吉服脱下,换上一身家常穿的衣裙。头上的首饰也都摘了下去,散开发髻。
阿青舒服的长长的松了口气。
今天梳的髻太紧了,头皮被扯得发疼。突然间这么一松开,简直就象是松了绑一样,整个人都解放了。
桃叶替她轻轻把头发梳顺。
李思谌也换了衣裳过来了,他一来就接过了桃叶的活计。服侍阿青梳头。
“今天真是累着你了。”
阿青的笑容也显得倦怠无力:“就是不太习惯。以前没经过这样的应酬。我看慧妃娘娘今天也挺辛苦的,戏唱了前三折,她就躲进内室去了。”
“和娘娘说话了?”
“说了。慧妃娘娘确实很和气。一点儿没有架子,还送了我一套首饰,两块料子呢。”
不过慧妃也不容易,今天对她来说肯定也不轻松。躲进屋里头就不必端着宫妃的架子。坐得笔直僵硬。在屋里好歹还能靠一靠,略歇一歇。
小厨房一直预备着,就等着主子们回来。这会儿一声吩咐,利马就把粥和菜端了来。
果然甜粥咸粥都有,阿青要吃甜粥,李思谌则选了咸的野鸭子肉粥。
说是要粥。厨房当然不能只送粥来。随着送来的还有四碟小菜配粥。
茄鲞、白切鸡、雪菜、还有一道是嫩嫩的酸酸的白菜心。
阿青吃了一小块鸡脯肉就没有再动了,只用雪菜和白菜心就着,把一碗粥喝完了。
李思谌看样子在外面是真的没有吃好,不但喝了好几碗粥,几样小菜也都被他给扫光了。
阿青已经放下筷子了,看他吃的香,就坐在一旁陪着他,看着他吃。
“够了么?不够让厨房再送些糕点来。”
李思谌放下碗筷:“够了,马上就睡了。也不宜吃的太多了。”
撤了饭桌,两人宽衣躺下。
阿青已经习惯了两人共同分享枕头和床铺。李思谌总是要挨着她睡,阿青前几回手臂都被他压住了,很不舒服。后来也不知道从哪天,她就把手臂反压在他胳膊上头了。
一开始这么做的时候她还颇有些不安。按这时候的礼法来说,做妻子可不能凌驾于丈夫之上。俗话常说,这夫妻间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
阿青想到这个,还有些担心李思谌不悦,觉得这是妻子想要他的强,压他一头。
可是李思谌毫不在乎。自打他发现阿青这个姿势睡的比较舒服之后,反而每天都主动的把手臂放好给她压,给她枕。
阿青从初的不安,到后来也安之若素了。
这夫妻之间也未必非得象人说的那样分个强弱高下出来。难道她枕着李思谌的手臂入睡,就代表李思谌一定会对她俯首贴耳,言听计从了吗?
这也太荒唐了。
万寿节一连热闹了好几日,阿青从李思敏提醒过她之——就留意观察安郡王妃的动作。
确实,虽然她也同其他人说笑寒喧,可是大多数时间都和昱王妃在一处说话,两人之间的关系显见着要比旁人密切得多。
而李思谌显然对于这个消息毫不意外。
“我听说了。”对于阿青的问题,李思谌轻描淡写的回答:“据我所知,那位王姑娘今年也有十九了吧?比你还大呢。”
阿青有些诧异:“那不是和二弟同岁了吗?”
不是她对年纪有什么苛求,而是按这时候的习惯,姑娘家会拖到十九、二十不出嫁,必然有会有些什么缘故。安郡王妃就算心急想给儿子定下亲事,也不会急切到这种地步吧?
“听说以前议过亲,但是间出了点岔子,亲事没有成功。昱王妃的娘家人为了避风头,把她送到江南的亲戚家住了两年,最近才接了回来。”
至于为什么安郡王妃看这个姑娘,个原因李思谌很清楚。
无非就是因为两样。
一是想借她娘家和昱王府的势,与自己分庭抗礼,甚至把自己除去,好给李思炘腾地方。至于女方年纪略大些,安郡王妃肯定也是有考量的。
年纪大些,于子嗣上倒是可能更顺利。
阿青现在的年纪……毕竟身子骨还没有完全长开,现在就孕育孩子,对她来说负担太重了。
李思谌转头看向妻子,阿青正站在窗边,微微垂着头,专心致志的研墨。
天气渐暖,春衫轻薄,她站在窗前,窗外头暖融融的阳光照在她的侧脸上,就象给她镀上了一层金边。
李思谌心也矛盾。
他盼着两人早早孕育孩子,不管男孩儿女孩儿都好,他要把这上最好的一切都捧来,给他们的孩子。
可是,他又担心阿青现在无法承担怀孕产子的重负。要是再过两年,她年岁再大个两岁,身子再康健一些……
最终他还是决定顺其自然,没有刻意求子,也没有房间避孕。
就顺应天意吧。要是有了,那就是孩子与他们有缘,注定要在这时候来到。要是一时没有,那也不是什么坏事。
关于昱王妃的娘家、还有那位王姑娘,内卫司所掌握的消息,远比京人们听说的要多得多。
可是那关他什么事?安郡王妃看好这门亲事,指望着新媳妇进门能成为他们母子的助益,李思谌绝不会在这时候从作梗的。
就算他跳出去说这亲事结不得,也不会有人感激他。安郡王妃和李思炘指不定会怎么想怎么说呢。
就让她张罗去吧。李思谌含笑走到阿青身边,握着她的手同她一研墨。
阿青微微侧过头看了他一眼,并没说什么,也没有躲开他的动作。
她今天戴的是一对银托嵌红宝的坠子,那宝石红的纯粹,颜色又深又浓,在雪白柔软的颈项边轻轻打晃。
阿青习惯了每天都亲手下厨,倒也不多做,要么一道菜,要么是一道汤。李思谌喜欢吃她做的饭菜,虽然他体贴她,从来不主动要求。可是如果桌上出现了她亲手做的东西,他一定能够准确辨别出来,而且一定会把那一道全都吃光。
阿青在这上头花了不少心思,既想他吃的合口,也要兼顾到荤素搭配和食性平衡。羊肉性燥,就用马蹄百合等来合。豆苗寒凉,就辅以温补的佐料。至于汤羹,又滋补又不油腻,更是时时出现在餐桌上。
李思谌自己也能感觉到这一日一日间潜移默化的改变。
自己的身体自己是最清楚的。
气色好了,精神健旺,这些他怎么会感觉不到呢?(未 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