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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二十六 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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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几天食不甘味夜不安眠的,可远不止阿青一个人。
    李思谌前几天已经连轴转着把手头不能推脱的事情全都办完了,没有办完的也都跟赵增和于丰做了交待。赵增完全是他的心腹,于丰在内卫司待的时间比李思谌还要久,他这个人很能干,而且很会做人,不抢出头,也不居功。有事交派到他手里他肯定尽力的做,没事的时候他就只待在内卫司那冷清的耗子都待不住的排房里,喝着不知道搁了多久的陈茶渣子喝的有滋有味。
    连赵增都说他是个怪人。人这辈子总得图点儿什么吧?赵增是在万念俱灰要走绝路的时候被李思谌救下来的,不但救了他的命,还替他报了家破人亡的大仇。现在他也没有家室,常跟宏化寺的主持一喝喝酒,谈谈禅。于丰的来历李思谌只略知一二,可这人怎么变成这么个性子他也所知不多。
    赵增把案头的几张纸理了理,直身来伸了懒腰,笑着对李思谌说:“恭喜大人了,成亲那天我不方便去讨喜酒喝,备下了薄礼一份,还请笑纳。”
    李思谌一笑:“这几天也说不上来怎么回事,一时觉得时间过得慢,一时又觉得时间过得快,心里总是不踏实。”
    “成亲嘛,都得经过这一遭。”赵增说:“我当年要娶亲的时候不比大人好多少。我和我妻子成亲前没见过面。表婶给做的婚,说姑娘生的圆脸,很有福相。我当时就照着画上那面如满月的美人的样子去想象了。想着她有多高?我和她能不能说得来?她和我爹娘和妹妹能不能处得好?”
    “后来呢?”
    赵增笑着说:“等成亲那天我去迎亲,新娘子出娘家门到上轿脚都没沾地,我也看不出她个儿有多高。等到了我家一下轿,我心里咯噔一下——她可比我矮多了,顶着盖头才到我胸口高。拜完堂之后揭了盖头……”说到这儿他还顿了一下卖个关子,笑着抿了口茶才接着说:“表婶说的没错,她生的很白净,脸儿圆圆的。就是吧。眉毛鼻子嘴巴都小巧,放在一张圆盘似的脸上……总觉得就跟白面包子捏了几个小细褶一样,不仔细就找不着眼在哪儿了。”
    李思谌想象了一下那个长相。也忍不住莞尔:“长相顺眼就行,人品和脾气好吧?”
    “好,很好。她那人没什么脾气,从来不和我吵架。家里的活儿样样拿得放得下。对我爹娘很孝顺,对我妹妹也很爱护。当年她就有喜了,第二年我抱上了闺女,当上了爹,把我乐得呀,满月酒的时候别人都没喝醉。单我一个人乐得抱着酒坛子醉到桌子底去了。第二天酒都没有醒呢。”
    李思谌对赵增的过去很了解。原来赵增有个和乐殷实的家,不但有女儿,他妻子后来又生了个大胖儿子,赵增自己也认真温书,想要下场一试身手。
    问题出在了他的妹子身上。赵增的妹子生的很秀美,有一次出门去被人侮辱了,姑娘性子烈,事后就寻了短见。赵增的老母因为这事受了打击一病不。赵增想找出那个欺辱了妹妹的畜生是谁,可是不等他寻到。作恶的那一方先动了手。先给他家安上了拖欠粮税的罪名把他父子都投进了狱,还把他的家产查抄一空。赵增的妻子四处打点想救公爹和丈夫出狱,还求人写了状子想去州府上告,可对方既然有心消弥后患斩草除根,存心要把事情做绝。赵增的妻子不久被发现尸身浮在河面上,儿女也都死了。赵增的父亲在狱吃了惊吓和折磨,很快也冤死了,只余下了赵增自己,对方想买通狱卒对他下手的时候,赵增遇到了生命的贵人。
    就是李思谌。
    李思谌救下赵增不过是顺手而为。两人的交情到现在也有好几年了。赵增报了家仇之后,再也没有牵挂了,光棍一条,到哪儿都能安家,就跟着李思谌上了京,在内卫司做一些琐碎杂事,渐渐成了李思谌的左右手。知道赵增这个人的不多,但是但凡知道他的人,都晓得这个人不好惹,但凡他出面,总会有人倒霉遭殃。
    那都是后话了,现在赵增想新婚时的甜蜜来,脸上的神情显得很快乐。
    妻子虽然一开始不象他想的那样美貌清秀,可是很讨人喜欢,相处来也容易。一开始她脸皮特别薄,换衣裳总得让他出去,自己把门闩上了再换。后来夫妻感情好些了,她还是抹不开,就躲到帐子里换衣裳,总是怕他看见。
    他也曾经问,为什么不让他看?是和他见外?
    妻子怯生生羞答答的说,是怕出丑,觉得不雅,怎么能在丈夫面前穿脱衣裳……
    当时他说了什么?
    赵增有点儿记不太清楚了。
    可是妻子脸上的红晕,就象夕阳将落时天边的红霞,那样自然而动人。
    “大人比属下强多了,最码大人和吴家小姐是见过面的,你俩还有过一段美人救英雄的奇缘哪。好些人成亲之前都没见过面,连对方是高是矮都不知道,有的成了亲发现脸上有麻子,有结巴,脾气根本合不来,那能怎么样呢?娶都娶也不退回去啊,硬着头皮过呗。等熟悉了,习惯了,也都一样。”
    他说的也对。
    李思谌对阿青、对吴家还是很了解的。在乡下的时候那样清贫的日子他们也过得很美满,一家人和和睦睦的在一。他还记得他躺在榻上不来身的时候,听见外面院子里有人在说话。
    他知道说话的人就是吴家姑娘。
    她声音清脆,语气柔和,教训弟弟和张家大妞的时候并不是一味扯着嗓子叫嚷,正相反,她训人的时候,声音比平时还显得要低,要柔。
    当时她为什么事儿训弟弟来着?好象是为了他贪玩不肯练字的事情。那一句一句话听得人沉醉,根本不象是在训人,可是被训的人却服服帖帖的,真心认错反省了。
    李思谌当时就发觉这两家人不是普通的乡下人家。小山和大妞就算了。阿青绝不是寻常无知的乡下姑娘,她的长相,气质。谈吐,脾性,怎么可能是猎户人家的姑娘?
    一开始他心警惕,怕这是又一个陷阱。甚至觉得这个姑娘会不会是一个披着美人外皮的圈套。
    和张伯谈过话,以及后来见到的吴叔吴婶,让他渐渐明白过来,人家并非是针对他做的什么,更不是有心想要算计图谋什么。他们是因为仁化末年二王之乱躲避兵祸才来到山里头,事过境迁已经打算要回京了。他也没有单听信一面之辞。到了程家之后。暗派人观察保护这两家人,结果还阴差阳错的救了他们一命。
    当时他还没有弄清楚自己的心意,现在想来,只觉得后怕。
    如果他当时离开了吴家,没有做布置安排,那事情会怎么样?也许他们会化险为夷躲过一劫,可是更有可能被于夫人派去的人灭了口。
    那他就再也见不到她,永远不能再听到她的声音,看到带着笑意的盈盈双眼。不能尝到她亲手泡的茶,做的点心。不可能听到她说也喜欢他……
    于夫人的事他查了一半就查不下去了,这在内卫司是很少见的事。到底于夫人是基于什么原因才会做出这种铤而走险的事,到现在还是一个谜。而当初给东平侯府的人收敛下葬的又是谁,也没有结果。
    李思谌内心之隐约有一种感觉,这件事的秘密关键,应该就牵系在阿青的身上。
    可东平侯的太夫人和老侯爷当年在二王之乱并不算是什么首恶,就算阿青是东平侯府的后人,有必要为此灭口吗?
    当初的事情一定另有隐情。
    李思谌决定要求娶阿青的时候,了解一些内情的赵增曾经劝过他。怕这件事情以后对他、对他们夫妻都会带来更大的麻烦。
    他并不畏惧那些。如果还会有灾祸降临到阿青身上,那他更得赶紧把她护到自己的臂膀来。
    他觉得他和她会生活的很好,就象她的养父母一样互敬互爱,过得美满而幸福。
    他的顾虑就是安郡王妃还不死心,现在自己还没办法把她从阿青的生活驱逐出去。还有他那两个好兄弟,将来肯定会有事情令她困扰烦恼。
    她在娘家过的多简单,长辈疼爱,家又这样和乐,她哪里知道同住在一个屋檐下的人,有时候并不是亲人,甚至比仇人还要可怕。
    上次他从七家镇返京,抵返京城时伤势已经痊愈。可是他的好父亲,对他的死活毫不关心,只斥责他在外流连数月。郡王妃和他的那个二弟,明里暗里的打听刺探他的伤病,就盼着他能一命呜呼,好让他们坐收渔利。
    这哪里象是一家人?陌路人都不会如此恶毒凉薄。
    阿青她能应付得来这些人吗?
    李思谌越想越不放心。
    就算他有安排,万一什么时候,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她受了伤害怎么办?就算事后他百倍千倍的报复回来,可她受的伤害已经发生了……
    有时候他甚至想,要是能把她掖在怀里,走到哪里带到哪里就好了。想她的时候,就从怀里掏出来,看看她,和她说说话……
    他盼着早点娶她进门,可以和她做夫妻,不再象这样只能分隔两地,靠着思念度日。又怕她嫁过来之后过得不如意,担心她的身另有隐情,会再给她带来灾祸磨难。
    她的经历已经这样坎坷了。虽然是侯府千金,可自出娘胎一天好日子都没有过上,被带着逃亡异乡,在乡下长大,家里里外外的活计都要做,洗衣、做饭、打扫、缝补,照料弟弟妹妹,又因为身而遭到追杀。
    于夫人说来还算是她的表姨母,可对她如此狠毒冷酷,得知她的下落之后甚至想要她的命。
    她经历的困苦已经够多了。
    他只希望以后她能过得平顺、安定,在他的怀幸福的生活下去。
    真想见她一面啊。
    可是成亲前两人是不能见面的。
    那……给她送个信儿?
    她现在是不是也慌乱不安呢?马上要离开家了,心里也一定不踏实吧?
    想上元节那晚匆匆见的一面,李思谌到现在还记忆犹新。
    别人过年都会多少显得丰腴一些,她看来还事如往常,雪青色的斗篷,兜帽上一圈白茸茸的风毛,烘托着她一张脸更显得小巧了。
    她看见他的时候,眼睛一下子亮来了,就象是有星子忽然落进了她的眼里一样,闪耀着动人的光亮,让她整个人看来明艳不可逼视。
    看到他,她的神情显得那样喜悦,眼睛因为意外而微微睁大,显得比平时还要稚气一些。
    她的年纪才刚刚及笄,但是因为下头有弟弟妹妹,而一直显得很稳重早熟,处处以长姐自居。李思谌有时候觉得心疼,她这个年纪,本来应该还在父母跟前撒娇任性才是。
    那晚他们坐在街边的小棚子下面吃汤圆,看着她吃,他觉得比自己吃还满足。
    那会儿他在想,以后他们就可以天天这样相对,在一个碗里吃饭,在一个枕头上共眠。他们会恩爱相守,会生儿育女。到时候啊,她一定也是个最好的慈母,即使训斥孩子的时候,也是温言软语的。
    都说言传身教,她这么敦厚温柔的一个人,将来教出来的孩子,大概也会象他们母亲一样善良吧?唔,象她那样一味宽和可不行,管孩子还得让他们明白事理才行,到时候严父肯定是他来做了……到时候她可能会心软,护着孩子跟他求情的,那到时候他要怎么办呢?因此放松对孩子的管教不好,可是违逆她的意思似乎有点难……
    赵增看大人的眉头一会儿紧皱,一会儿又露出笑容,表情之丰富前所未有,实在猜不出这会儿他都打算到多年之后去了。(未 完待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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