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进入寒假起来，栗山樱良的日子过得相当舒服。
    可以一觉睡到到自然醒，每天就画下画，弹下琴，期间没有任何值得烦恼的事，而且圣诞节那晚多崎司吃瘪还令她感到很解气，生活可谓相当顺遂。
    若是在家无聊了，便一个人漫无目标地在东京街头闲逛。回想着过去一年发生的事，不断地反覆思量着，徘徊过一条街道又一条街道，直到日落才回家睡觉。
    年底这天和二宫诗织通了个视频电话，北海道少女在一处蔬菜大棚里，给她展示各种冬季种植的蔬菜果瓜，有蕃茄、茄子、小黄瓜、白萝卜等等等等。
    挂点电话后，栗山樱良简单收拾了下行礼，赶到东京站，买了张去京都的新干线的票。等待列车发车的间隙，用热咖啡和三明治代替早餐。
    前往京都过新年的路上，一路阳光明媚。
    大约是从窗外可以看得到富士山的时候，她便迷迷糊糊地睡了。
    快到中午十二点时，抵达京都站。
    按照星野花见的指示，在门口等候已久的小樱一家成员很快就找到了出站口的栗山大小姐。
    其实非常好认，穿白色高领毛衣和碎花长裙私服的她，在人群种就像一朵高雅的水仙花般引人注目，想找不到都难。
    离开京都站，沿鸭川经京都市区向北驶去。
    越向北行，街道两边的房子越是低矮，田园和荒地开始映入眼帘，种菜的塑料大棚栉比鳞次。
    黑色的塑料大棚，顶部折射着冬日的阳光，看起来很闪闪耀眼。
    “快到了吧？”她问。
    “前边山路拐个弯就到了。”司机恭敬地答道。
    说着，汽车爬上一段弯弯曲曲的陡峭坡路，路的尽头闪出一座房门。门口竖着两根蛮气派的立柱，围墙则是低矮的石墙，下边挖着类似护城河一样的排水沟。
    传统日本风格的建筑。
    门前有人下来打开车门，栗山樱良合上书, 弯腰下车。
    “花见姐呢？”她问。
    “在主厅里, 我这就带栗山小姐过去。”
    “多崎司到了？”
    “多崎少爷也在的, 正在和大小姐一起挨训。”
    “挨训？”栗山樱良露出颇感兴趣的笑容，“快点我去看看。”
    在佣人的带领下，她穿过前厅, 往里边走去。
    房子大体由杂木林环绕着，唯独西侧面对山谷, 视野开阔。建筑不多, 但都造得古色古香, 宽宽大大，中间是一大块有石灯笼和水池的日式庭园, 墙角的两株梅树含苞欲放。
    来到一栋正面有檐廊的木屋子前，栗山樱良注意到房檐下悬挂着风铃和晴天娃娃。
    风一吹来，风铃叮当叮当地响, 清脆悦耳。
    “我喜欢这个地方。”她半眯着眼, 深吸一口气。
    空气比东京的要干净舒爽许多。
    “汪汪~”
    屋子内传来狗的叫声。
    栗山樱良在玄关处脱掉鞋, 踩着袜子进入室内。
    这是一件装饰得古朴典雅的宽大和室, 刚一进门，就看到多崎司和星野花见跪坐在中间的木地板上, 两人肩膀挨着肩膀，脑袋低垂，一副正在挨训的模样。
    旁边的茶案上, 星野刚雄愁眉苦脸地喝着茶，不时心疼地看一眼大女儿。
    栗山樱良忍着笑, 停下脚步在门口看戏。
    “呜呜~”笨蛋鹿见可怜兮兮的声音传来，“奶奶快帮我教训他们两个, 不然的话，鹿见在这个家就感受不到一点爱了！”
    “好好好~”
    星野奶奶联系地拍拍她的小脑袋, 手拿着棍子看向跪在地上的两人，表情严肃：“你们两个知道错没？”
    “知道了。”
    多崎司和星野花见同时回答。
    “该受罚不？”
    “该。”
    星野奶奶很满意他们的认错态度，举起棍子准备意思意思两下。
    “汪汪~”
    比笨蛋鹿见还要聪明“海军”拦在奶奶身前，边摇尾巴边伸出爪子去抢棍子，那瞪得圆圆的眼睛，仿佛是在说“给我个面子”。
    星野奶奶也犹豫了起来。
    这两人一个是平日里最懂事的大孙女，另一个是乖巧的孙女婿, 打哪个她都不舍得。
    但总要给小孙女一个交代才行啊，怎么办好……
    就在这里，星野刚雄看到了母亲的犹豫，以为她是心软了, 边笑着走过来：“妈，您消消气，他们都已经知道错了，就放过他们一次吧。”
    “……哦，对，还有这个。”
    星野奶奶朝儿子看过去，眼神瞬间严厉起来：“你，过来跪着！”
    “蛤？”
    星野刚雄表情迷糊地跪在地上。
    “你说说你，这么大个人了，回家这么久都干了些什么？”
    “……钓、钓鱼啊。”
    “钓鱼钓鱼，整天就知道钓鱼。今天要是你少钓一天鱼，自己开车去接多崎，还会发生这样的事？”
    “蛤？”
    星野奶奶冷着脸，用教训的口吻说道：“你知道错没？”
    “……错？”
    星野刚雄心想，自己肯定是从垃圾桶里捡来的。
    “手伸出来！”
    “……”
    “啪啪~”
    打手心的声音响起，“海军”摇着尾巴在社长大人身边转了几圈, 给人的感觉不像是准备营救, 反而是看笑话多点。
    星野刚雄心中很委屈。
    为这么这条狗, 始终都不和自己站在同一阵线上？
    “辛苦岳父大人了。”多崎司压低声音, 安慰他一句, 转动视线时, 不经意间看到门口有个熟悉的身影，他定定朝那看过去，露出开心的笑容。
    身材纤瘦的部长大人倚门而立，身上的白色细致针织毛衣略显宽松，过长的袖子将手完全盖住，锁骨也从领口间露出。绑成一束的黑色马尾垂到胸前，将衣服的领口隐藏起来，下半身的长裙则快要触到脚踝。
    这打扮，优雅又秀气，美得过分。
    “栗山同学好~！”
    多崎司笑着打招呼。
    正在奶奶怀里哭唧唧的星野鹿见听到声音，马上蹿起来，跑到门口一把搂住栗山樱良：“呜呜~小樱良你帮鹿见评评理，他们两个开车把鹿见扔在高速服务区然后跑路了，呜呜，小樱良你带鹿见走吧，鹿见不要他们两个了……”
    委屈巴巴的哭腔里隐隐透着一点奶里奶气，软软糯糯十分好听，栗山樱良被她弄得一愣，小心脏几乎是瞬间就柔软下来。
    “小樱良，”星野花见也笑着打招呼，“快点来姐姐这。”
    “花见姐，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栗山樱良领着星野鹿见来到她身边坐下，神情严肃道：“鹿见还是个孩子，你这样给她留下的心理阴影该有多大，快点道歉。”
    “对对，快给鹿见道歉！”
    星野鹿见抬起小脸，奶凶奶凶地看着姐姐。
    “姐姐真的知道错啦~”星野花见伸手，一把搂住妹妹的双肩：“原谅姐姐好不好，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
    “不能丢下鹿见一个人！”星野鹿见吸着鼻子。
    “嗯嗯，再也不会丢下鹿见一个人。”星野花见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亲昵地抚摸着妹妹的头发：“无论去到哪里都带着鹿见好不好？”
    “就算结婚了也要带着鹿见！”
    “一定。”
    “新年要陪着鹿见，不许陪多崎！”
    “没问题。”
    “还有你要让多崎听鹿见的话……”
    “多崎，”星野花见看向多崎司，努努嘴：“听到鹿见说什么没有？”
    “嗯嗯。”多崎司使劲点头。
    星野鹿见瞬间不哭了，转头冲着多崎司耀武扬威地笑起来：“多崎司，你完蛋了！”
    这句话有点耳熟，他好像对栖川唯说过来着。
    地板的另一边，看着姐妹俩重新和好，看着她们毫无间隙贴在一起的身体，星野刚雄笑得合不拢嘴。
    他这辈子最大的骄傲，不是创建了横跨新宿和涩谷的社团，而是养育有这一双宝贝女儿。
    “樱良，”星野奶奶拉着栗山樱良的手，轻轻拍着她手背：“这次来要多住几天，等花见她们回东京了你再一起回去可好？”
    “没问题的。”栗山樱良乖巧地笑起来。
    多崎司把头凑过来：“奶奶，要不你把她收了当干孙女吧。”
    “好主意，”星野花见像是他花钱请的托一样，兴奋地鼓掌：“从今天开始小樱良就是我的妹妹，谁别想欺负她！”
    栗山樱良白了多崎司一眼。
    下一秒，多崎司立马冲着她怪笑起来：“栗山同学，喊一声姐夫来听听？”
    “……傻气！”栗山樱良受不了他似的移开视线，刚好看到膝盖跪麻了起来活动身体的星野刚雄，觉得这中年男人蛮好相处的，她便笑了打招呼：“辛苦叔叔了。”
    “一点都不辛苦来着。”星野刚雄揉着两边膝盖，乐呵呵地说：“为了这个家，我付出再多都不辛苦。”
    “汪汪~”
    旁边趴着的“海军”抬头叫了两声，意思是在说“为了这个家我也操碎了心”。
    星野奶奶瞪了儿子一眼：“还不快点去泡茶？”
    “好嘞。”星野刚雄动作利索地爬起来。
    “我来帮忙。”栗山樱良也打算跟上去。
    “不用，你刚从东京过来，好好休息一下。”多崎司抢在前面站起来，“我去帮岳父大人好啦。”
    “多崎这孩子就是懂事。”星野奶奶开心地笑了两声，又吩咐大孙女，“花见，以后你要改一改性子，不能老是像凶巴巴地对待他。”
    “哦……”
    星野花见不情不愿地应了声。
    怎么可能？
    就那渣男的性格，自己要是不凶一点，他能这么乖巧听话？
    “你们在这休息吧，我去让人准备晚餐。”星野奶奶吩咐了一句，离开和室往厨房方向走去。
    栗山樱良在靠墙的沙发坐下，舒服地叹了口气。
    这是一间带有开放式火炉的较为宽敞的客厅，南侧有带顶的宽大阳台，北侧有正方形茶室。茶室前边的有个靠墙的写字台，无数旧书在桌面上挤得满满的。
    房屋虽旧，但很整洁，住起来大约感觉不错。
    “喜欢这里的环境么？”星野花见端着一盆洗好的葡萄进来。
    栗山樱良点点头：“想在这里长住。”
    “那可不行，”星野鹿见边在电视柜里翻东西，边很认真地说道：“还要回去东京上学的，小樱良你只能等放假的时候过来住。啊，找到了，小樱良一起来玩游戏吧！”
    栗山樱良朝她手上看过去，是一台任天堂的wii游戏主机。
    多崎司刚好端着茶走进来，奇怪地问：“这06年的东西，还能开机么？”
    “应该可以吧？”
    星野鹿见不太确定。
    “试一下不就知道咯。”星野花见坐在沙发上吃葡萄，指了指电视柜最下层的抽屉，“游戏卡带都在那里，想玩什么自己挑。”
    多崎司蹲下来翻了一圈，拿出《任天堂明星大乱斗》的卡带，冲着星野鹿见大喊：“来决斗吧，小姨子！”
    “鹿见才不怕你！”
    星野鹿见超勇的。
    她撸起袖子，两只白嫩的胳膊抓着游戏手柄，选了林克这个角色，对战多崎司选的超梦，一通操作下来，直接被剃了个光头。
    落败的小姨子没有投降，而是申请场外救援。
    “姐姐，过来帮我教训他！”
    “那你们两个没办法……”星野花见哭笑不得地坐到屏幕前，对战开始时顺便用眼神威胁多崎司一下，成功替妹妹出了一口恶气。
    “好耶~！”
    星野鹿见兴奋地高举拳头，绕着沙发跑了好几圈。
    其乐融融的气氛中，栗山樱良吃着葡萄，喝茶，眼神偶尔看着窗户外头宽广的天空，接着又回到正面来，看看另外三个人的脸，嘴角始终保持着带有笑意的弧度。
    太阳逐渐临近山头，许多乌鸦叫着向山谷对面的巢飞去。
    到了吃晚饭的时候，多崎司才明白原来日本人过新年，也是有守岁的习俗的，人们一边吃荞麦面条，一边观看电视台为新年编排的节目，大多数看的都是《红白歌会》，相当于中国的《春晚》。
    而到了接近凌晨时分，寺庙里都是香烟缭绕，钟声齐鸣。钟声响起来后，人们便涌向神社和寺庙，烧香拜佛，点签算命，这种行为称为“初诣”，说的就是一年当中的第一次参拜。
    到了元旦这天，大人也会给小孩发压岁钱。
    果然是深受中华文化影响……
    吃过晚饭后，众人看了一会电视节目，临近午夜时分，在星野奶奶的催促下，星野刚雄开车载着四个小辈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