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功可赏,罚难定
这场叛乱,从开始到平定,日头都没有落下。
百官初步领教,原来国师大人不只会搞文字,搞阴谋也很有一手。
想得更深层次的人,则看出了嬴政的能力。在没有亲政时就敢定计,打掉赵系的同时,还要遏制楚系。这样的胆魄和手段,即便是放在秦国历代君主中,也是极其出色的。
咸阳城的百姓过得有些乱,昨天城里杀声四起,然后蒙武就率大军平定。而今日,大王就要回来了。
蒙武和杨端和率部分人马在城门迎接大王归来,军容整肃,锐气之盛,百里可见。
留守咸阳的官员也站在两旁,内心有些忐忑。叛乱虽平,但功过还没有追究,他们这些人惴惴不安。
终于,秦王的仪仗出现。
“我王万年,大秦万年!”
“我王万年,大秦万年!”
嬴政没有坐在御驾里,而且亲自跨了匹马,一脸沉静,缓缓前行。
他走过军阵,蒙武和杨端和带着官员跪地行礼,“恭贺我王亲政。”
“恭贺我王亲政。”
迎着一路的跪拜颂贺,嬴政却感觉不到快意。他渴求了八年的朝政大权,一朝到手,但代价太沉重。
不止政治代价,还有心灵的打击。
陆言看着嬴政孤单的背影,知道母亲赵姬的死,已成为他的心结。
赵姬有意对抗吕不韦是真的,她受控于嫪毐也是真的。但嫪毐这些谋划,她也完全有机会告诉嬴政,她却选择了沉默。
嬴政与赵姬,到最后终究是打断腿都连着根。他的亲情与怨恨,猝不及防,就因为母亲撒手人寰而无处发泄。
最后,才是赵姬死去的政治代价——华阳太后,嬴政的外祖母,可以名正言顺地给嬴政安排一个楚夫人,而他不能拒绝,还得想办法平衡一下自己的后宫。
不知不觉,鬼使神差,嬴政坐下马就踏入了经过相府的那条路。
等他回过神来,正看到丞相府紧闭的大门。
“吁~”
嬴政想起蒙武曾在奏报上转呈吕不韦的话:“大王令吕不韦三个月闭门思过,不韦做到了。”
他以手指相府大门,“前去扣门。”
“诺”赵高躬身一路小跑,前去叫门。
粗老的门闸转动,露出缝隙,赵高刚要说话,一见其人慌忙后退,“丞相。”
府门完全打开,吕不韦一身布衣正定定地站着,身后的门客也同样排列整齐。
嬴政坐于马上,与这位仲父四目相对。
吕不韦上前几步,在门槛前双膝跪下,“老臣恭贺大王亲政。”
府内门客齐齐跪倒,“我等恭贺大王亲政。”
“寡人,谢过丞相。”
嬴政双腿一夹马腹,马蹄“哒哒”而去。
留下满府人跪在地上,纹丝不动。
既然已经绕了路,嬴政决定,索性就把这咸阳城好好看一遍。
秦王仪仗行咸阳,百姓纷纷走出家门,好奇地瞻慕大王。
嬴政看到咸阳百姓经历过昨天的叛乱,人人没有后怕的神色,秩序井然,称赞道:“蒙武将军、端和将军,咸阳今日之安定,皆你二人之功。寡人代全城百姓,谢过二位将军。”
二将忙回答:“皆赖王上鸿福,将士用命。”
“驾~”
嬴政加快速度,赶至廷尉府时,把马停住。
关于熊启的情况,他也已知道,当即下马走进廷尉府。
“廷尉丞,带寡人去见昌平君。”
“大王,您快去劝劝昌平君吧~”
廷尉丞一脸悲求,忙带着嬴政去见熊启。
那熊启保持着一身污泞,端坐在位,旁边一群人清水、净衣给他备得好好的,但他愣是已经一夜没有动弹。
“表叔,你受苦了。”
嬴政哽咽一下,快步上前,把熊启搀扶起来,结果熊启腿脚一软,差点两个人都被拖倒地上。
“表叔,寡人就知道,你绝不会背叛寡人,这皆是嫪毐奸计。”
“王上,熊启,终于,等到王上……”
面对晕倒过去的熊启,廷尉府中人慌乱不已,跪倒在地。
嬴政站起身,看着跪了满地的一群人,“速给表叔沐浴更衣,寡人还等着他来拟订诏书。”
“谢王上不罪之恩。”
熊启终究是没有被追究,官复原职,仍然是御史大夫。
经过这次叛乱,嬴政在朝堂上推出众多属于自己的人手。
首功为月神,暗中告信,最后一言让嫪毐自投罗网。告奸之功和擒贼之功同拿,一步登天。封号“护国法师”,职同给事中,差不多就是秦王顾问,可以时常出入王宫。
其次是陆言,国师仍旧不变,多了一个护军都尉的职位,掌握禁卫军,可参与武将的选拔用人。遇到战事,还可以随军监督。
蒙武、杨端和,王翦、王贲原本的军职就已经是将军,各给赏赐和爵位。
蒙武由于平定咸阳的表现,成为内史,掌管咸阳军政。蒙恬与黄金火骑兵一战名扬天下,成功拜为将军。蒙氏一时显耀。
嬴傒原本理想中,宗室应该可以像月神一样,立下最大的功劳,可惜,最后只喝到一点汤。嬴珏被升为中护军,成了陆言的属官。
原本自以为可以一家独大的楚系,是真的一点汤都没有喝到。
除了这些立功者的赏,叛乱者的罚仍在定议。尤其是牵扯到,那个将嫪毐送入宫中的丞相吕不韦。
嫪毐将被车裂,这个无可争议。他在招供里详细地说明了,自己是如何被吕不韦派进宫,如何取得太后信任,最后发展到谋反。秦国王室的丑闻,被公之于众。
嬴政坐在王位,看着下面乌泱泱的百官,“如今廷尉暂缺,关于丞相吕不韦的处置,诸卿以为当如何?”
“丞相为秦十二载,劳苦功高,臣以为,当从轻发落。”
“王上,丞相主政期间,我大秦于内农事兴旺,百姓和乐;于外,连败三晋,扩地无数。臣也以为,当从轻发落。”
“臣以为,当从重处理。吕相固然功高,可他送嫪毐混乱宫廷,大大折损我秦国颜面,若不严惩,我大秦威严何存?”
“此言差矣,吕相之功可昭日月,若为了面子就重处吕相,那天下人岂不是以为我秦国,重颜面而慢干才,这是取乱之道。”
“荒谬,吕相此行触犯秦法,自当依法惩处。我秦国以法立国,若顾及山东六国,而置秦法不顾,才是取乱之道!”
朝臣门争论不休,大殿一时人声鼎沸。
嬴政突然问一直沉默的熊启。“昌平君,你觉得该怎么处置?”
熊启已经看不到先前的狼狈,一脸平静地陈述:“吕相封洛阳,食邑过十万,单单家仆就有万余人。先王对他恩宠如此之盛,又以辅政大权相托。他却送嫪毐混乱秦国,以致如此谋逆大乱。臣以为,功过不可相抵,吕不韦,当严惩。”
“臣以为昌平君所言不可。”
“臣以为昌平君所言不可。”
“王上……”
“恳请王上从轻发落。”
大殿内直接跪下半数人。
嬴政看到这个人数,呼吸重了一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