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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六章 候风地动仪的成功复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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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祁钰忽然意识到,其实大明的大思辨,早就开始了,只是身在其中的朱祁钰并没有察觉到,润物细无声的事情正在潜移默化的影响着所有人。
    对于这种现象,朱祁钰颇为欣慰。
    众臣离开了大明权力的中心聚贤阁。
    而此时的钦天监的监正许敦,做了一台很有趣的仪器。
    来自一千三百多年前的神奇仪器,候风地动仪。
    但是许敦十分的懊恼。
    它大约有八尺多长,像是一个酒樽,铭刻着篆文山龟鸟兽的图案,这台地动仪的中间有一颗立柱,外面有八条云龙,龙首衔着一枚铜丸。
    这台地动仪的原理,是中间有一个类似于倒置的酒瓶状的圆柱体,被称之为都柱。
    一旦哪个方向有地震,都柱就会倒向那一方向。
    这台候风地动仪的发明,自然是许敦查阅古籍之后制作,他颇为满意。
    第一个制作地震仪的是东汉年间的张衡。
    按照历史来说,这台地动仪,并不能预测地震,只能在某方向爆发地震的时候,记录地震的发生,方便朝廷应对。
    地震多发的西南地区,传递消息至京师要九十天的时间。
    候风地动仪,在北齐信都芳撰写的《器准》,隋初临孝恭撰写的《地动铜仪经》,都有纪录,并传有它的图式和制作方法。
    可惜的是唐代以后,二书均失传,其模样究竟有何等模样。
    许敦这台候风地动仪已经建好了九个月有余,却始终没有一次真正的纪录地动。
    在最开始的时候,倒悬站立的都柱,始终未曾打落任何牙机,铜丸一次未落。
    这让许敦颇为的困恼,他精心的将立柱的底部打造成了圆形,然后将立柱的底部打造成了半圆形。
    倒悬站立的都柱,第一次打落牙机,铜丸落在了下面的蟾蜍口中。
    但是很快就是第二次,第三次,第十次,许敦慢慢发现,这台地动仪的打落牙机,无论是人在走动,或者大声说话,都会倒下砸落牙机。
    许敦几近要放弃了。
    一来,因为它太过于灵敏,而且它不能判断什么是地动,什么是人动,甚至跺一脚,蹦一下,稍有异动,它都会倒,根本无法判断是否是地动。
    二来,经过实验发现,都柱倒的方向,完全是随机的,站在东北方向大声说话,却倒向了正南方向。
    陛下很早就知道了他在制作地动仪,他只能无奈上报制作失败。
    他很不甘心,但是只能暂时到这里了。
    本来,这就是钦天监的一次复原古代仪器失败的产物。
    但是很快,就被一名叫做方为民的翰林院的翰林,给抓住了痛脚。
    钦天监现在已经变成了儒生们的眼中钉、肉中刺,因为在钦天监的器历局,立着一尊墨子的塑像!
    这是陛下立的,儒生不是没有反抗过,甚至发生了朝天阙的大事,但是因为儒服朝天阙的事情发生后,陛下大获全胜。
    这座奉祀墨子、尊墨子为至圣先师的塑像,还是被立了起来。
    当钦天监仿造古代的候风地动仪的失败的消息传开之后,风力骤然升起!
    这一次有备而来。
    几大诗社,开始抨击钦天监虚耗国帑,抨击墨子无用,这种抨击愈演愈烈。
    许敦立刻被拱上了风口浪尖之上。
    这名名叫方为民的翰林,是正统七年的进士,他最最激进的那一个,一片雄文,横空出世。
    从历史记载中,方为民指出了所有史料记载的差异,认为风候地动仪压根就不存在,而且不能准确的记录地动。
    他认为张衡真的制作过一台候风地动仪,因为诸多史料记载了这一发明,但是没有证据能够证明,也没有理由去让人信服,地动仪有记录地震的作用,它可能发明之初就是个摆设。
    换句话说,方为民认为,候风地动仪本身就是在骗经费。
    张衡是个大骗子!
    这一套叙事体系很有煽动性,因为合情合理。
    大明就存在这无数骗经费的产物,比如那三台黑龙炮,根本就打不响,很多的火器都是骗兵部经费的东西。
    这一下子就引发了滔天的讨论,对钦天监和十大历局的反对浪潮再次铺天盖地。
    大思辨之中,这是常态,有人想往前走,有的人在拖后腿。
    人生百态,千奇百怪。
    “陛下驾到!”一个高亢的声音传来,许敦整理了下自己的衣服,跪在了地上。
    许敦俯首帖耳大声的说道:“臣罪该万死,未能完成陛下所托。”
    朱祁钰骑着马而来,一身的常服颇为干练,依旧是英气勃发,他满是笑意的说道:“平身吧,罪责不在你。”
    许敦陷入了一种惶恐之中,他很崇敬张衡,但是自己却不能复原其仪器,甚至让张衡的名声,有了被污的可能。
    这让许敦这半月以来,整个人都是惶惶不安。
    他很大声的说,张衡不是骗子,但是他没有证据。
    许敦争辩的说道:“陛下,汉隋唐皆由此地动仪,曰:验之以事,合契若神。”
    “又不是一朝一夕,而是将近九百年的时间里,都有此物,多有合契,是臣无能不能复原,但是,他们…他们实在是太过分了。”
    朱祁钰闷声笑着说道:“你要跟他们打嘴仗吗?你打得过他们吗?”
    “他们总是这样。”
    “这还没怎么着呢,他们就开始先质疑,就问,这玩意儿,有没有用啊,能不能用啊,是不是浪费国帑内帑?”
    “其实不过是想把这些钱装到自己的口袋里,或者干脆是收了别人的钱,才如此说话。”
    “一点都不稀奇。”
    他们总是这样,是哪样呢?
    大约套路就是消灭英雄,只要能够消灭英雄,就能消灭那段历史。
    历史很长很长,但是它没有一段是多余的,每一段都是弥足珍贵的。
    在这场风波之中,只要他们能够确定张衡这件候风地动仪是个假货,进而就能将张衡打成骗子。
    进而否定张衡在天文、地理、器械的种种贡献,最终将这段在天文学、地理学和机械学的探索历史,化为乌有。
    这就是他们的目的。
    消灭一个文明,从消灭英雄,消灭历史开始,消灭历史之后,就要全面出击。
    否定数千年的人文思想、否定政治制度的螺旋上升、否定这个文明的一切伟大和传奇,最终消灭文明。
    罗马这个文明,是景泰四年消亡的吗?
    并不是。
    景泰四年,只是这个名叫罗马的文明,画上了句号。
    总有人想让中国这个文明划上句号,叫得最凶,却通常都是内鬼。
    他们管这个叫质疑,朱祁钰从不反对质疑,但是为什么就不能让子弹飞一会儿?
    朱祁钰看着两台地动仪,钦天监的经费很足,别说两台,就是十台,一百台都可以造出来。
    “这个怎么用?”朱祁钰指着第一台候风地动仪,疑惑的问道。
    许敦走上前去,把铜制龙珠从龙首里取了出来,然后扔在了蟾蜍的嘴里,发出了叮铃铃的响声。
    “陛下,这么用。里面的都柱,根本不会动弹…”许敦颇为无奈的说道。
    也不怪士林们对他们口诛笔伐,他们的确是花了钱,没把事情办成,虽然大明现在有的是钱,但是不能浪费。
    第一台候风地动仪是倒悬立柱平底,有震感的一次,也是歪歪斜斜,压根没倒。
    朱祁钰看着那台地动仪,终于笑出声来,的确没用。
    他走向了第二台,许敦站的老远,第一台地动仪纹丝不动,第二台地动仪,就更加一言难尽了。
    “这个怎么用?”朱祁钰再次问道。
    许敦直接往前走了半步,跳起了蹦了蹦,然后叮铃铃的响声穿来。
    朱祁钰一脸哭笑不得看着许敦,这第二台,实在是太灵敏了。
    许敦和陛下说明了其中的困难。
    “其实可以建在地下,这样一来,不就可以防止那些乱七八糟的震动的影响了吗?”朱祁钰提出了自己的第一个建议。
    许敦眼前一亮,的确是,地动仪、地动仪,不放在地底下,哪里是地动仪?
    但是许敦的眼神很快就灰暗了下来。
    但是这也只能解决第一个问题,防止其他震动对地动仪的影响。
    但是这个地动仪根本无法像历史上那般,测定方向。
    朱祁钰看着钦天监的天文生,取出了两枚立柱,露出了一副果然如此的神情。
    果然和他猜测的一样。
    平地的太稳定,圆底的太不稳定。
    朱祁钰负手而立,站在烈烈北风之中,笑着说道:“朕的太祝啊,你知道为什么地动仪,叫做候风地动仪吗?”
    “啊?”许敦一愣,陛下似乎发现了他没发现的盲点。
    侯风,是要等候风吗?
    许敦陷入了迷茫。
    朱祁钰笑着说道:“风吹起来的时候,最先摆动的时候,是风铃、是华灯、是房梁上悬挂的肉条、是通惠河上那一具具黑眚啊,他们随风摆动。”
    “地震的时候,也是如此。”
    许敦瞪大了眼睛,通惠河上的黑眚…陛下的思绪一如既往的奇怪,但是却如此的合情合理。
    朱祁钰从袖子里拿出了一份图纸说道:“所以,你这个立柱的很难勘定是不是有地震发生,但是我们可以用挂着的纺锤摆,来确定是不是有地动。”
    朱祁钰的图纸并没有外面的铜壳,就是一个架子。
    是用铜链悬挂的一个纺锤体一样的铜锤构成,一旦有地动,它必然会摆动,这个时候,就可以确定发生了地震,和具体的方位了。
    许敦颤颤巍巍的拿过了那张图纸,俯首说道:“陛下英明…”
    候风地动仪,中间的都柱,并不是立着,而是挂着,这种思路,让许敦豁然开朗。
    朱祁钰笑着说道:“有时候,有些秘密就隐藏在名字之中,但是方为民等人,他们可能是知道,可能是不知道,避而不谈。”
    “你作为钦天监的监正,日后可不能上他们的当了,把自己搞得心生不宁,事实上,你再多钻研几天,就把它做出来了。”
    “但是因为他们的谩骂,你陷入了是我、有我之困惑之中,被他们的话语左右。”
    “不要跟他们骂,街边的野狗乱吠,不要理它。”
    许敦再次俯首说道:“陛下圣明,臣谨遵圣诲。”
    “好了,朕先走了。”朱祁钰拍了拍许敦的臂膊说道:“好好做事,不要被旁人影响到。”
    朱祁钰策马而去。
    许敦立刻开始了他的工作,研究纺锤摆的候风地动仪。
    陛下,不愧是陛下。
    这股妖风最终还是刮起来了,方为民整日里想进钦天监看看。
    一个巴掌很难拍得响,之前钦天监还会反击两句,但是自从陛下来了之后,钦天监整日里闭门,连反击都不反击。
    这一下子,把方为民弄的极为尴尬,他们在大叫,天文生们,却压根不理会他们。
    在风力喧嚣之时,许敦终于打开了钦天监的门,捧着一个半个桌子大小的物件,盖上了红布,向着聚贤阁而去。
    朱祁钰正在处理公务,他刚刚看完了翰林院、国子监的算学成绩。
    算学的打分是非常严格的,对就是对,错就是错。
    “参见陛下,陛下圣躬安否?”许敦俯首行礼,虽然有些疲惫,但是却是颇为的兴奋。
    朱祁钰点头说道:“朕安,坐。”
    朱祁钰将手中的算学分数看完,圈了最后几个名字,交给了兴安说道:“这五十个人,每个人给银币五十枚,一年以来,他们的算学成绩都很好,朕非常欣慰,些许银钱,以资奖励。”
    书中有没有黄金屋,朱祁钰不知道。
    但是朱祁钰可以给认真读算学的学子们,每人五十枚银币的物质奖励,算学读得好,真的有银币。
    朱祁钰笑着说道:“许监正,看你的样子,似乎是与新收获吗?”
    许敦从旁边天文生拿过了盘子,递给了兴安俯首说道:“陛下,受陛下启迪,臣做出来了。”
    兴安检查这红布之下,并非火药或者其他剧毒之物,只是一个铜器之后,放在了桌上。
    朱祁钰给了一张非常生草的图纸,简单叙述了原理,但是许敦还给他一个很精巧的物件。
    许敦指着最顶上架在竹伞上的圆球说道:“最顶上的关球,在纺锤摆摆动的时候,关球就会顺着竹伞滑落。”
    “这是琮挂着八悬索,纺锤摆摆动的幅度,会拉动八悬索,带动琮,琮被拉动每个刻度表示地动的强烈程度。”
    “当然,此物还得验看。”
    朱祁钰忽然拍了拍桌子,但是那个竹伞上的蛋,纹丝不动。
    朱祁钰轻轻推动了下纺锤摆,关球从竹伞滑道滚入了放在铜蟾蜍之中。
    “很好。”朱祁钰颇为满意,他给了思路,许敦负责实践,做的比朱祁钰预期的要好很多。
    十大历局,度数旁通,通十事,有关庶绩,一并分曹料理,分科研修。
    琮的刻度,确实是度数旁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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